《棋魂同人之十年踪迹》纳兰依然

23、chapter 10(3)

　　职业棋士的生涯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盘结束了，还会有无数盘前赴后继地等着自己。
　　打进本因坊循环圈，只是新一段征程的开始。
　　各种意义上。

　　围棋会所里，沉寂许久的空气仿佛随着某人的回归又再度炸开了锅。
　　“塔矢，我们很快就会在循环圈里遇上了吧？”
　　几乎可以看见光身后摇晃不停的尾巴。
　　你又回来了，真好。亮在心中无声微笑着，开口却答非所问道：“需要我作为前辈对你进行一对一指导吗？”
　　“……”怪。说不出的怪。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塔矢说出这句话来，竟似乎带着某种阴谋的味道。
　　往后的数十秒里，光就一言不发地盯着亮。
　　太过滚烫的目光令亮一度生出想要逃避的冲动，他刚想转移话题，却听光爽快地答：“好啊！还请人称小老师棋坛贵公子的塔矢七段多多指教！嘿嘿。”
　　“……”
　　果然，又露出了一脸哑然、无奈，又拿自己没办法的表情。
　　似是满意于塔矢对自己所言的反应，光又心满意足地解释：“我这叫做，为实现崇高的理想而充分调动身边一切可利用资源！”
　　出乎意料的，资源本尊竟也默认下这一称呼。

　　由于本因坊循环圈赛规的特殊性，每年打入循环圈的棋手名单变动都不会太大，之后几周，心机光与资源亮便时常相约围棋会所一起研究棋谱。
　　然而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两人见面的时间就被安排密集的棋赛拆得屈指可数。
　　虽然知道情有可原，虽然通过电话、短信联系也未尝不可，但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想与那个人面对面讨论棋局的想法却像是小动物的爪子，骚挠得光无法忍受。
　　接到光的电话，是在晚上7点。亮刚吃过饭。
　　当被问及什么时候有空时，亮几乎脱口回答：“现在。”
　　光：“……”
　　太过唐突的回答，连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是『今天』、『现在』。
　　可对方却仿佛完全接受并且纵容了他这一次任性。
　　“好，一会儿见。”他听自己正与之通话的那个人清晰地回。

　　晚上八点刚过。
　　市河小姐看到出现在会所门口的光和亮时，着实有些意外。
　　尽管之后两人如往常般在专座上检讨着，女性特有的直觉却让市河总感觉有什么难以名状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涌动着。
　　她已从广濑先生那里听说了进藤打入本因坊循环赛的消息。
　　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
　　印象里，他们两人总是在一起，默契地相互叫着劲。
　　但今晚一同出现的两人，带给她的冲击却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
　　那是一种默契以上，亲昵以下的共鸣。
　　可纵使心中再如何揣度，她永远都只能是旁观者。于是，在临近营业结束时间，收拾完其余桌椅，向两人一一交代过离开前需注意事项后，市河便留下备用钥匙离开了。

　　偌大的围棋会所，灯火依旧通明。
　　陡然减少的人气，仅仅相隔一张棋桌的距离，却让只剩两人的空间变得微妙起来。
　　墙上时钟悄然走过十点，光和亮的检讨终于临近尾声。
　　收拾棋子的声响突兀地在空气中洇开。
　　光见棋盘上靠近亮的一侧还剩余些白棋，刚伸过手去，指尖便触上了亮的。
　　非常微小的触碰，光在触及亮指尖的刹那，却犹如触电般快速缩回手去。
　　“我……”
　　“你……”
　　四目相对间，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亮轻缓地将白子往光的一侧拨了拨。光低头将棋子放入棋笥，耳根不觉灼烧起来。

　　收拾完棋盘，和亮一起将桌椅排列整齐后，光取过亮的外套先行至会所门口等他关窗关灯。
　　望着塔矢忙忙碌碌的背影，光不禁有些出神。
　　塔矢的肩膀很宽，就好像衣架般将衬衫完全熨帖地穿在身上。他的头发也好像有些长长了，将他白皙的后颈遮去一小块。刚才指尖相触的地方，此刻似乎还隐隐留着尚未褪尽的温度。
　　他便这样安静地站在会所门口，看着会所里的灯一点点暗下，塔矢从会所里的黑暗中向自己走来，脑海里忽然不可抑制地闪现初见塔矢时的画面。
　　彼时的自己也是站在明处，塔矢从阴影里走来，微笑地看向自己：“你在找下棋的对手吗？到里面来吧。”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踏进会所。
　　如果，那天塔矢没有出来为自己解围。
　　……
　　“呐，塔矢……”光把挂在腕上的外套递给亮，声音都不由柔软下来，“如果不是这家围棋会所，或许我们就不会相遇了吧。”
　　“说的也是。”亮接过外套，同样温和地微笑起来。他的声音很轻，脸上仿佛带着丝丝不易觉察的腼腆，他就这么缓缓向自己看来，光的心便莫名漏跳了好几拍。

　　回到家，光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直到看到手机里的六通未接来电，才想起分开时，塔矢那句到家后给他短信的嘱咐，连忙给他拨去电话，料想中的责备并没落下，电话那头，塔矢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嗯，到家就好。晚安。”
　　“晚安。”
　　关了灯，光却迟迟睡意全无。他将右手举高，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傻傻笑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这句话好像成了他们惯用的通话结束语。
　　晚安。
　　晚安。
　　告别中，似带着浓浓的不舍。

　　有了这晚的先例，之后，两人便成了夜访围棋会所的常客。
　　从八点，到九点，再到今次十点。
　　等两人复盘结束，已近午夜十二点。
　　两人一同锁好门，走出会所时，亮忽然问起：“进藤，你有想过搬出来住吗？”
　　“有是有，不过……”一想到要自己打理一切，就放弃了。
　　仿佛听见光的心声，亮顺势问道：“那……和我一起呢？”
　　光愣了一下。
　　“我是说，如果和我一起……合租呢？”
　　光起初并没有细想，只玩笑般地回：“如果室友是塔矢话，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直到路过便利店，临时起意进去买关东煮时，才恍然觉察，一直以来自己只不过是塔矢的朋友兼劲敌而已，对于他对自己的好与关心，却那样理所当然地全盘接受，以至刚才听说他来排队，自己先找座位时，竟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

　　视线默默落定在那个人挺拔的背影上，光不觉认真思考起亮刚才的提议来。
　　如果，塔矢真的在考虑租房的事情……
　　他尝试地设想了一下塔矢与别人合租的日常，却惶恐地发现，只要一想到以后塔矢会有女朋友，他们会住在一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一起做着恋人间稀松平常的事情，他的心就像被捅了一刀般，疼得难以呼吸。
　　恋人……
　　他为什么忽然会想到这个与自己毫不沾边的词语。
　　“进藤？”
　　看到亮将加了杯套的关东煮递到自己面前，光的思绪尚未抽离，接过后，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是啊。他差点就忘了，塔矢总有一天会是别人的，而他的人生将再与自己无关。
　　他忽然就有些嫉妒那个人……

　　“进藤，你怎么了？”
　　被强行扳过肩膀，光抬头望向亮，只觉眼里一片潮热。
　　“进藤？”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光看到亮微微皱起眉头。
　　“哦，没什么，可能用眼过度，眼睛太干了。”察觉自己失态，光用袖子飞快地在眼睛上擦了一下，努力平静地说道。他不敢去想，如果塔矢知道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会怎么看自己。
　　他低头喝了口关东煮的汤，耳边塔矢似乎说了什么，却没有听清。
　　一口汤汁入喉，光顿时被烫得舌头、喉咙燎烧似地疼。
　　亮连忙把关东煮的杯子从光手中拿开，触上他的手时，不由一惊：“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光缓过劲后，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个啊，从小就是了。”
　　亮眉间的川字纹更深了，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可你是‘光’啊……”说着，便将光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中。
　　光却傻乎乎地笑：“你还是‘亮’呢！”

　　素来以姓氏相称的两人，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相识这么久以来，彼此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唤出了对方的名。
　　光（ヒカル）。
　　亮（アキラ）。
　　话音落下，光和亮都无言地望着彼此。
　　许久，亮才继续道：“但没有了太阳，月亮就不会发光。”
　　“……”
　　“月亮本身不是发光体，只是因为太阳将光线折射在月球表面，我们才能看到月光。”
　　亮知道进藤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却只是笑着，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
　　可在亮未知的时间里，光却因为他这一席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所以，塔矢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当你的目光长时间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的任何细微变化，你都会第一时间发现。
　　亮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进藤在疏远他。
　　就在几分钟前，他收到进藤发来的短信，说明天在新潟有棋赛。
　　他回复短信，到了新潟给我消息吧，却再没有收到任何进藤发来的讯息。
　　仔细数来，进藤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过很多次。
　　弃权多场大手合赛一次。
　　北斗杯预选赛一次。
　　盂兰盆节走失一次。
　　随团访问中国一次。
　　这次他不过前往新潟而已，他的心中却陡然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来，就好像进藤这一走，会离开很久很久。

　　翌日。
　　亮来到《围棋周刊》所在的编辑部。
　　虽然是出于工作需要，采访结束后，却并没有马上离开。
　　天野与他一样，正在等待前方传来进藤今日棋赛的第一手棋谱，但比棋谱更早传回的，却是新潟地区发生里氏6.8级地震，道路损毁严重，目前已造成至少500人伤亡的噩耗。
　　光——！！！
　　亮瞳孔骤然一缩。
　　拨出电话的那头，却始终只有一个女声冰冷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应答，请稍后再拨，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应答，请稍后再拨……”
　　随即，是电话挂断后的空白音。
　　嘟——嘟——嘟——嘟——

　　就像是被忽然投入深海，无法呼吸。
　　编辑部里，亮的身子猛地一晃，脸色顿时一片煞白。理智告诉他，进藤在棋赛会场，不会有太多影响，可身体仍旧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如果……
　　刹那间，无数后怕没顶而来。
　　亮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飞过去！直接飞去光所在的地方！
　　可是震后那么乱，自己此时过去，只会给救援工作平添麻烦……
　　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仿佛源自机体自发行为，与天野先生道别后，亮惶惶离开编辑部。
　　望着亮失魂落魄的背影，天野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诧异。他自认接触过塔矢很多次，也知道塔矢与进藤一向交好，可看到塔矢亮如此惊慌失措，乃至失态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地震时，光所在会场虽然震感强烈，却因为撤离及时，并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震后，他们被统一安置在附近作为临时避难点的小学体育馆内。
　　由于地震影响，信号一度中断，原定发往东京的航班、新干线均无限期延误。
　　再次接收到信号，已经是地震三小时后。
　　手机因为一时间过度涌入的信息而出现短暂黑屏，重新开机后，收件箱在几秒内便收到了几十条消息，语音箱里，也有近十条留言。
　　光点开语音留言，除却前三条是美津子发来的之外，其余几条都来自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以往的淡然不再，有的只是快要穿透耳膜的惊恐和焦急。
　　——进藤，我是塔矢。听说新潟地震了，你那里怎么样？震感强烈吗？
　　——进藤，你现在在哪里？有受伤吗？
　　——进藤，听到留言，给我电话。
　　——进藤，你在哪里？
　　——光，回答我……
　　——光，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