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番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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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束阳光悄然造访。
但明显屋里人把心上人护得太好，窗帘紧闭，以至阳光挤破了头，才堪堪在缝隙中窥得一线。
已是临近中午，床上的棋士却仍在酣睡。
难得一见的阳光好像起了妒意，愣是执拗地停留在窄缝间，似要看看那睡梦中人究竟何时才会发现，他的枕畔人不见了踪影。
隔着窗帘，整间客房完全落入一派幽然静谧中。
只偶尔有风穿过微微开启的窗户缝隙，吹起窗帘一角。
须臾，似是察觉什么，窗边光影轻晃，屋内玄关处，慢慢走出一道俊雅挺拔的身影。
一身米色风衣，配以黑色衬衫与深灰长裤。
正是那位不见踪影的“枕畔人”。
妒意丛生的精灵到底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一幕。
像是失落了，窗外的晴空倏地黯淡几分。
将风衣褪下，洗过手后，缓缓往床边走去。
时间还很充裕。
但是出于私心，向来刚正不阿的小老师还是提前了半小时来到床边。
好轻柔地在床沿边坐下，一边痴痴凝望睡梦中的爱人，一边以右手轻轻抚上他的侧脸。
约莫是感觉到熟悉气息的靠近，睡梦中人非但没有睁眼，反倒依偎似的将脸往来人掌心里埋了埋，柔软的双唇无意识地擦过亮的掌纹，齿间好似呓语般喃喃：“Kira、ra……”
这可真要命了。
心上人的呼吸就缭绕在自己掌心，一股难耐的灼热感随即自右手迅速燎烧至四肢，又从四肢一路燎烧至胸腹、及以下。
而眼前撩人于无形的罪魁祸首，却仍旧睡得香甜。
别再这么折磨我了啊，光。
无可奈何又纾解不能的棋士只能甘之如饴地任由爱人将自己掌心作枕，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心中的怦然悸动与身上的躁热难耐才稍稍平息。
那就再睡半小时吧。
亮几乎想要放弃了。
光睡得那么满足，再多半个小时又有何妨？
不知何时，一度愤而遁走的精灵又去而复返。
依旧留恋于窗柩，执着于故事的后续发展。
他便眼看着，时光将床边静默一隅勾勒成一幅动人画卷。
许是来自爱人专注的目光过于炽烈，竟悄无声息地冲破介质，入了沉睡之人的梦里。
浓密的眼睫轻颤间扇过亮温热的掌心，等待许久的宝贝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是一派天真与纯澈，醒转后，就这么软软地朝床沿边的爱人微笑。
“早啊，亮。”
声音里还透着浓浓的睡意。
一时没忍住，先俯身吻上光宝宝透亮的眼睛，得了“解脱”后，小老师才柔声说：“早安，光。”
半小时后，坐定在楼下餐厅。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刚睡醒时，没摸清状况，这会儿醒了通透，某年轻本因坊一边蚕食brunch，一边不忘腾出嘴巴对某人延迟叫早的行为强烈控诉一番。
“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
难得来一次伦敦，居然就被自己这么睡过去了！！
好似发泄般，狠狠戳了一叉班尼迪。
“慢点吃，别噎到。”抬手擦了擦光吃到嘴角的蛋黄酱，亮不以为然地说，“今天的行程就只有一项。”
“啊？”光又纳闷了，“只去一个地方吗？哪儿啊？”
亮就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光，笑得温柔又神秘：“只有一项，但不代表只去一个地方。”
“啊？”光快被绕晕了。
“我们只要1点半前到『那里』就好。”
“啊？哦。”
光觉得自己的反应就像个傻子。
换作平常，他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什么是1点半？『那里』是哪里？我们到底要去几个景点？
但这一次，他选择乖乖闭嘴。
他打算把“出门玩不带脑子”的作风贯彻到底。
再没多问一个字地，没带脑子的年轻本因坊就潇洒一点头：“好！”
可这种“潇洒”甚至没撑过1小时。
就在光跟随亮来到一座建筑物前，并且看到门口正向他们热情招手的Alice和正站在她身边笑得灿烂的……Alex时，光心中忽然知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的亮又究竟想要带他做什么。
确知无疑地。
他不由慢慢停了脚步。
就在距离注册中心大门仅仅五米处。
“那个……亮……”
他缓缓转头看向亮，触上亮含笑又深情的双眸时，声音都扯出一丝慌张。
『伦敦』与『登记结婚』。
来伦敦之前，光从未将这两个词语联系在一起过。
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求婚之后，究竟结婚与否也全都无关紧要。
因此，异国他乡，当确知无疑地猜出即将发生什么时，光几乎懵了。
然而，即使在这般叫人措手不及又心生怯懦的时刻，光也哪怕一分一秒、一丝一毫都不曾想过逃离。
他只像只初见世界的小猫，睁着双清澈的眼望着亮，看得明目张胆又惶惶不安。
某个晚上，亮递来让自己签字的表格。
某天下午，亮忽然说要一起订做白色西装的临时起意。
还有……
欧洲围棋大赛首日，就在自己与Alice告别时，她在自己耳边低语的那句意味深长的：“我们还会再见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有过往里被粗心大意的棋士所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都如卯榫般串联在了一起。
啊，原来是这样。光恍然大悟。
原来那天亮和Alex就是在商量这件事。
原来他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原、来……
正因为从未留意与奢望，当亮引领自己即将一同推开那扇『神圣之门』时，光直觉眼前世界如同泼墨般乍然缤纷绚烂，他心中既涌现成千上百倍的喜，也暗生数以百十的忧。
向来自我感觉良好又信心满满的本因坊猝不及防地慌了神。
他不由惶恐地扪心自问。
我真的配得上亮吗？
塔矢夫妇知道这件事吗？
这么做，会不会太草率了？
不远处，像是察觉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Alice与Alex面面相觑一番，好像也被这焦心的氛围所感染，脸上皆戴上担忧与不解，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两道好似陷入僵局般的身影。
光轻唤自己的名字后，便再没了下文。
他的光在不安，亮都知道。
于是，没有催促，没有不耐。
他就用光最最喜欢的全宇宙只属于他一人的温暖笑容看向光，稳稳向自己的爱人递过手来。
“你相信我吗？”亮问。
“我当然信你啊。”是完全不假思索的回答。
啊，光后知后觉地觉察。
亮大约是魔法师吧。他心中这般定义着。
只一个微笑，一句话语，他起伏不安的心就如此熨帖地平静下来，好像风雨飘摇的船只终于泊进了港湾。
配得上亮吗？
塔矢夫妇知道吗？
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与之前任何一次告白或求婚都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站在象征婚姻殿堂的注册中心前，身边不时经过洋溢爱意的恋侣们，光定定看着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身边这个强大又脆弱，他为之深深吸引的少年，他真的……这一生都会和亮在一起了。
时光漫道。
他是被亮选中的人。
而他也选择了亮。
无论围棋抑或爱情，他们都将是彼此一生的羁绊与信仰。
无人能及，无人可分。
必须是他。
只能是他。
好像又经历了一次洗礼，焕然一新的进藤光笑着扣紧了塔矢亮递来的右手。
他们十指相扣缓步走向注册中心台阶。
他们与门口等候多时的友人一同步入注册中心大厅。
而后，就在更衣室前，Alex与Alice郑重将两只装有白色西装的衣套与两只鞋盒交给今日主角。
是完璧归赵，亦是满怀期待。
专为新人辟出的独立更衣室里。
手拿衣套看着眼前分明再亲密不过的爱人。
起初，彼此脸上还带着青涩的赧然，如乍见之欢，喜不自胜。
后来，当着爱人的面各自脱下身上第一件外衣后，又觉得……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了。
更衣室里，阳光漫射，柔化一切冷硬线条。
就这样，面对面地注视着彼此，亮和光快速褪下身上一件件衣物，由上衣及鞋子，由鞋子至长裤，再交替着将衣套里的衣物一件件为彼此穿上——抖开领口，扬起衣摆，从衬衣到长裤，从长裤到黄黑条纹领结，最后踩上锃亮皮鞋，为彼此扣上西服衣扣。
替光整理衣领时，亮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还好，临时改变主意了。”
光困惑地抬头去看亮，亮只轻轻摇了摇头。
还好，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还好未让Alex将那封信转交给光，也还好……是由自己亲自带光前来。
身上的着装均已穿戴完毕，临到离开更衣室时，光忽又犯了怂。
“那个，等、等一下，”他手忙脚乱地扣住亮的手腕，连珠炮似地发问，“亮，一会儿，我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流程是什么样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
缓缓转过身来，将爱人眼里的慌乱尽收眼底。
亮的唇边始终带着最温柔的笑容，他轻轻松开光扣住自己的右手，而后抚上光的侧脸，低头吻上爱人额发。
“不要担心，”温和的声线如水波般在耳边轻缓荡开，“一会儿，你只要说‘我愿意’，就可以了。”
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了吗？
呼吸就在这一念间，慢慢平稳下来。
今日第二次的，魔法师塔矢亮成功施展魔法，再一次安抚了心上人惴惴不安的心。
从更衣室出来，又跟着亮往右侧一间办公室走去。
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亮将林林总总的材料递交给注册官，光尚未弄清都是些什么材料，就看到办公桌后的注册官起身，面带微笑地示意他们跟着他走。
便又迷迷糊糊地跟着注册官一同走出办公室，转过一个弯，来到注册中心外，看见不远处一座小教堂时，那股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紧张又咕噜咕噜地冒了泡。
注册官在前面走着，光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问亮：“我们现在是去哪儿？Alex他们呢？他们又在哪里？”
向来体贴又耐心的塔矢先生这一次却不答反问：“光，你准备好了吗？”
光：“……”
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的。
瞬间就听懂了亮的言下之意，光脸上原本还有些紧绷的神情立刻变了，又变回那个在棋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进藤本因坊，神色泰然，眼神坚定。
他侧脸看向自己的爱人，不带丝毫犹疑地说：“是的，我的塔矢先生。”
庄严肃穆的小教堂里。
祷告位前，亮和光的两位外籍友人早已等候多时。
眼见今日主角步入雕花拱门，正轻声说话的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越过注册官的肩线向后打量，当看到紧随其后的两道挺拔身影时，Alex的心都仿佛漏跳了一拍。
那真真是一幅绝世名画。
阳光从亮光身后流泻而下，身着白色西服的棋坛双星款款而来，量身定制的西服越发将两人身形衬得修长而俊雅，他们唇角带笑，面容俊朗，似从画中走来，令整座教堂都为之蓬荜生辉。
塔矢亮与进藤光，他们是这样般配。
不止是名字与棋力，还有他们内心深处同样珍贵无比的赤诚灵魂。
像是被眼前画面所感染，Alex与Alice相视一笑，握住了彼此的手。
从教堂门口至唱诗台。
就这样看着棋坛双星一步步朝前走来，Alex眼眶一热，心中忽地奔涌上万千难言情绪。
太好了。他心说。实在太好了。
就在一个月前，他收到一封发件人为塔矢亮的邮件，询问他关于外籍同性恋人在英国注册登记结婚的事宜。
多方咨询后，他巨细靡遗地如实相告。
可彼时的他从未料想，与两人不过萍水相逢的自己，有朝一日竟何其有幸，能够担当日本围棋史上最最年轻出众的棋坛双星的婚礼见证人[1]。
终于在神圣的祭坛前站定。
光还是有些紧张，亮感觉得出来。
注册官不动声色地看着金色刘海的少年，忽然用英语对亮说：“He does love you so much.”
似是没料到注册官会这么说，亮有些微怔愣。
但很快，无声的笑意便漫上亮的眼眸。
他的光深爱自己，毋庸置疑。
“He is the apple of my eye.[2]”亮几乎脱口说道。
注册官似讶异般轻轻挑眉，随即便回以了然一笑。
短暂的交谈就此告一段落，注册官示意亮光站到自己身前。
教堂高耸的哥特式拱顶之下，在注册官神圣肃穆的叩问声中道出此生心之所属，在两位友人的见证下彼此誓约忠诚，两声坚定不移的“yes, I do”后，将婚戒缓缓戴上爱人左手无名指的刹那，方才注册官所念誓词直如圣歌般，在棋坛双星心中来回激荡。
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贵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我都将永远爱你，敬你，护你，视你为我此生唯一爱人，矢志不渝，直到生命尽头。
“Now you may kiss each other.”昂首合上书页，注册官朗声宣告。
他的吐字清晰而缓慢，光轻易就听懂了。
他本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与亮表现得过分亲密。
不是抵触，倒更像是……害羞。
然而此刻，与亮共同沐浴在上帝的注视下，注册官在前，他们的两位公证人在侧，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倏忽间便在光心中油然升起。
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亮，看着他的爱人对自己温柔微笑，光心想，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心跳声骤然喧嚣起来。
他就又近一步，与亮几乎胸膛相贴。
双手抚上爱人两颊，光仰起头来，闭上眼睛，以近乎献祭般的姿态吻上那一双温热。
柔软的双唇轻啄爱人唇瓣，起先只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轻轻触碰，而后好似尝到了爱人唇上的甘甜，便启唇含住了爱人的下唇，轻柔地吮吸，又磨人地啮咬。唇瓣厮磨声清晰地回荡在亮的耳畔，就像是人鱼的歌声，轻易便勾去亮所有从容与理智，他搂上光的腰际，亦倾身吻下，四片唇瓣含着爱意相互叠吻在一起，眼看将分开，须臾又好似难分难舍般紧紧贴合。
好像又回到了午后那个初吻，光紧张得攥紧了亮的衣摆，即使身体被亮强有力地禁锢在怀，他仍感到自己在不断下坠，坠入寂静无垠的广袤宇宙，坠入眼前这个名为塔矢亮的爱人专为他一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无处可逃，也不需要逃。
舌尖相互纠缠，唇瓣上下厮磨。
他们吻得旁若无人，热烈肆意，直到被一旁突如其来半掺杂着哄闹的祝福声所打断。
这场异国婚礼的见证人，不是只有两位外籍友人。
Alex不知何时开启的手机屏幕上，小林幸子在欢呼，和谷、伊角在微笑。
“新、婚、快、乐（ご结婚おめでとう）——！！”
“亲一个，再亲一个！！”
“你们一定要幸福啊，进藤。”
……
被神明所祝福的教堂里，有人在笑，有人在闹，有人在鼓掌，有人在见证。
唯一不变的，是对十字架前这对命定新人的深深祝福。
许是教堂里的氛围太过煽情，光笑着笑着，眼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起来。
他好珍惜地轻轻托起亮的脸颊，好似梦呓般小声问亮：“Kirara，你以后一直都会是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时光将少年磋磨成骁勇武士，只许向前，不许回头，而爱却将少年重新还原为孩童模样。
直白的。纯粹的。
光的面前，自己深爱的少年也不由红了眼眶。
“嗯，是你的，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他听他的骑士庄严宣誓。
那真是……太好了！
好像再也无法负荷般，泪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眼眶中流淌出来，染红光的眼角，沾湿他整个面庞。
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的本因坊又再次吻上他的kirakira。
双手紧搂住亮的脖颈，将满腔爱意贴上爱人滚烫的唇瓣。
呐，亮。
都说，世间万物，皆需习得。
可是在我这里，好像行不太通。
因为爱你，是与生俱来，源自本能。
作者有话说
第151章 番外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