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同人之十年踪迹》纳兰依然

15、chapter 7(3)

　　耳边传来闹钟的聒噪声。
　　手上还到处摸排着手机的下落，大脑却先一步清醒过来。
　　许是听见屋里传来响动，亮从洗手间探出头来：“抱歉，我吵醒你了吧？”
　　“没，反正我也醒了……”万分艰难地把手机里的闹钟关掉，光的声音里还透着一丝慵懒。
　　嗯。虽然是定了手机闹钟，才好不容易醒的。亮心知肚明，却没有拆穿他。
　　“其实，你再睡会儿也没关系。比赛十点才开始。”洗漱完毕，亮回到房间，光果然慢慢腾腾才刚起来。
　　“不、不用了，我很快就好，你……等我一下！” 光说着，就起身往洗手间钻。
　　洗手间里，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光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才不会告诉塔矢，要是没有他人工叫早，就算设了手机闹钟，自己也绝对、肯定会睡过头。
　　可今天，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塔矢的棋赛。

　　等光收拾停当，两人一起到楼下餐厅用餐时，正好在餐厅门口遇见亮今天的对手——绪方精次。光原想着，至少不要和他同一张餐桌、不要同一张餐桌。谁知拿好餐食后，塔矢竟主动走到绪方先生对面坐下。
　　这人还真是……淡定啊。光的脑海里，有个小人默默地心累抚额。
　　“早，绪方先生。”
　　“早，小亮。进藤君也来了啊？”
　　“嗯。绪方先生，早。”
　　因为佐为的关系，光看见绪方总有些心里发憷。
　　饭席间，同一张餐桌的三个人就只说了这几句话，安静得让光怀疑自己要消化不良。
　　后来，总算听塔矢开口说了话，内容却是让他和绪方先生慢吃，他先去对弈会场……
　　居然留自己一个人面对绪方先生，光很想接口，等等我！我和你一块走！但这个画面怎么想都有些诡异，挣扎再三，只好默默留在座位上，继续埋头吃饭。
　　玉子烧。青花鱼。纳豆。味增汤。米饭。挨个往嘴巴里塞。

　　“听说……”
　　“？”光抬起头来，对上绪方的目光，只觉他镜片后反射出的白光别有深意。
　　“算了，没什么。”顿了顿，绪方又说，“昨天的比赛，我看了。收官阶段下得很好，但中盘之前下得过于用力了。”
　　“嗯……”光低头看着面前碗里的白米饭，完全不知该回什么好。
　　可能是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时绪方站了起来：“期待有朝一日，能在头衔战上与你对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便端起餐盘往进门处走去。
　　所以……绪方先生的意思是……
　　光不由伸长脖颈向门口望去，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他隐入转角的一个背影。

　　几分钟后，站在检讨室门口，光深呼一口气，推门进去。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个点居然已经有人先一步到达检讨室。
　　看见光推门进来，芦原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哟，进藤君！”
　　“芦原……先生？”见到芦原，光有些吃惊，坐下后才发现自己的目光有些失礼了。
　　像是看穿光的想法，芦原笑着挠了挠头：“遇到徐彰元九段，输棋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徐彰元九段，前一阵与塔矢两人检讨时，就有听说过此人，韩国顶尖棋手、围棋导师，实力不亚于塔矢名人……
　　沉思间，又听芦原道：“进藤君今天是特地来看小亮比赛的吧？”将棋盘上的两盒棋子放到桌上后，又笑眯眯地说：“不过也难怪，毕竟你们相互视对方为竞争对手嘛。我还是第一次见小亮对一个人那么上心。”
　　“？”
　　“大概还是你当院生那会儿吧。”芦原回忆道，“有一天正好碰见小亮，我还笑他说，不用整天紧绷绷的，后面又没有人追你。可他却回答我‘可是他通过职业考试预选了’。那个时候，我还纳闷他是什么意思，后来再想了想，或许当时他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就是进藤君你吧。话说回来，那天小亮又在意又不愿承认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呢！”
　　又朝光笑了笑，芦原忽地收起嘴边笑容，看向光的神情也不觉严肃起来：“我也算是看着小亮长大的吧。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替他打抱不平。就因为小亮的身份特殊，几乎所有人都只看到塔矢亮是‘塔矢名人的儿’，他取得的所有成绩都理所当然的归功于‘毕竟是塔矢名人的儿子’，却从未想过或者关注过，他本人有多努力……”
　　话到一半，检讨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有关塔矢的话题，也就此打住。

　　九点半后，前来观赛的棋手陆陆续续到达，很快便将检讨室坐满。
　　如果这场对局塔矢能够获胜，那么次日半决赛便将迎来备受瞩目的父子之战。
　　“啊！比赛开始了！”伴随着芦原的低呼，只见电视频幕上，亮执黑，先行走在左上角“小目”位置。

　　绪方先生。
　　他的存在对于自己来说，亦师亦友，却也是自己必须跨越的一道屏障。
　　亮至今记得去年本因坊循环赛第五战负于绪方先生时，他当众对自己说的话——
　　“你的实力还远不及我。”
　　虽然循环赛后，在家中也曾与绪方先生对弈多次，但在那之后，彼此在公开场合正式交手，今天却是第一次……
　　可今日的我已绝非彼时的我！
　　闭目沉思几秒，再睁开眼时，亮的眼中透出锋锐而犀利的光芒，落子的瞬间更是铿锵而有力。
　　黑33，扳！

　　周遭皆是不绝于耳的落子声，清脆又略显空寂。
　　棋局在时间的推移中，不断进行着。
　　从盘面上看，黑白双方都彼此胶着，差距始终保持在五目以内。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棋局将就此延续到终盘时，亮却忽然将一枚黑子直接送入对方虎口。整个盘面的平衡，也在瞬间被彻底打破！

　　塔矢的这一手……
　　光坐在距离电视最近的位置，却仍旧不由自主地凑近身子，恨不能再靠近一些。
　　正是以此为转折点，整盘棋局的形势骤然急转直下。
　　仅从电视屏幕观看转播，检讨室里便爆发数次惊呼。
　　往后棋局，劫争、杀棋，双方你来我往，太过微小的差距，以至终局时，只能通过数目来确定鹿死谁手。
　　“就……只差了半目吗？”
　　“若不是韩国赛制黑子需贴6目半，恐怕赢的人就是塔矢亮了吧！”
　　棋赛结果揭晓，检讨室内又再度议论四起。
　　可光皆无心再听。
　　想到塔矢那家伙可能又没好好吃饭，光匆匆收拾完盘面棋子，就早早离开了检讨室。

　　低头往房间走去时，亮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塔矢，你现在在哪里？”
　　“快到房间了，怎么了？”
　　“哦，没事。你就在房间里等我，哪都不要去啊！”不等自己说什么，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虽然不知进藤葫芦里究竟埋的什么药，亮还是依言回到房间里，再没出去。

　　等待的时间愈显漫长。
　　就在亮有些担心时，门口终于传来声响。
　　打开门，就见光正站在门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袋子。
　　“我来……”亮探出身去，刚伸手想替光分担些重量，就被他没好气地制止。
　　“你赶紧进屋就行了啦！”
　　几乎连推带拉地被光挤回屋里，还没弄清楚状况，亮又被光一把按在了座椅上。
　　“你今天中午一定没好好吃饭吧？这附近正好有家很不错的日本料理。我给你买了牛肉饭，买了汤，买了煎饺，买了烤秋刀鱼，还买了份蔬菜沙拉，你挑你喜欢的吃，吃不下的放着，到时候我来解决！”将餐盒从塑料袋里一一取出，介绍完自己的战绩，光还不忘比一个胜利的手势。
　　“……”
　　所以，进藤刚才特意打电话来，就是为了……
　　心上，仿佛有根弦被无声拨动。
　　亮低头说了声“谢谢”，便取过一份煎饺吃起来。
　　看着塔矢一口一口吃着自己带来的煎饺，光趴在椅背上，心中漫起某种不知名的满足感，又不禁暗暗祈愿，要是塔矢的心情也能因此多云转晴就好了……
　　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光就一直这么盯着自己，吃到第五个煎饺时，亮终于放下手里的筷子：“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光有些郁闷，却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刚才只是在想，今天的棋赛就只差半目而已，太可惜了……”

　　原来，是“安慰午餐”。
　　亮微微一笑，平静道：“围棋比赛，赢半目也是赢。今天这场棋赛，是我棋差一招。”
　　“……”听罢亮的回答，光不免有些心累。
　　“我真是服了你。”光说，“是不是不管遇到任何事情，别人的也好，自己的也罢，你都可以这么客观冷静地分析问题啊？！”
　　亮淡淡地看了光一眼，目光缓缓虚焦在光身后的墙壁上：“也不全是。”
　　这回答，还真是塔矢的风格啊。
　　忽然想起什么，光又思维跳跃地说：“对了，你刚才下棋的时候，有一手下法感觉特别像我！”
　　“被你看出来了。”
　　“……”真是……这样吗？
　　若换作以前，光定会顾左右而言他。
　　可这一次，他却趴在椅背上笑着玩笑道：“能让棋坛贵公子在下棋时想到我，还真是我的荣幸啊。”
　　“嗯。是想了。”
　　“……”
　　如此不假思索的回答，光不由挺起脊背，仿佛确认般看向塔矢，不想，他也同样看着自己。
　　被他注视的时间里，光只觉自己在塔矢眼中渐渐无所遁形。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不知该如何接话，又仿佛根本不需要说话。因为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离开韩国的前一晚，光拉上亮，和其他棋手们相约去吃烤肉。
　　或许是因为打败了高永夏，又或许仅仅因为通过比赛自己的棋力又有所精进，就要离开韩国之际，相较不舍，光更多的是尽兴与释怀。
　　当晚，光的兴致很高。
　　烤肉、炸鸡、年糕、拌饭，他面前的餐盘几乎就没有空过。至多觉得有些饱了，随意地往亮身上一靠，觉得缓过劲儿来了，再继续奋斗。
　　亮吃得不多，多数时间里，只在一旁听着光与其他人闲聊。偶尔被问到什么问题，也都回以寥寥数语，礼貌而疏远。
　　就像是河岸另一边的岛屿。只有光，可以抵达他的身边。
　　而光通往岛屿的船只，是身处孤岛上的塔矢，特地放给他的。
　　只放给他一人。

　　很是奇怪的，分明没有喝酒，回到宾馆房间里，光却有点微醺的感觉。目光扫过亮手里的塑料袋，嘴巴不受控地问道：“你刚才去音响店买了什么？”
　　亮迟疑了一下：“你确定要知道？”
　　光好奇心作祟，靠近亮点了点头。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后，亮将一盘CD递给光：“听着这张专辑，会让我想到一个人。”说的是CD，看着的却是光。
　　光接过CD看了眼。即使英语再不济，专辑上赫然写着的“first love”是什么意思，还是明白的。
　　将CD还给亮时，脸颊当即就红了起来。并非没有想过塔矢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勇气把疑问直接说破。

　　洗漱完，躺床上的时候，光觉得胃隐约有些难受。
　　起初，权当是心理作用，并没怎么在意。可睡下不久，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逼得光不得不起身。
　　亮本就浅眠，半夜听见动静，看到洗手间的灯亮着，就猜到了大概。
　　“怎么了？不消化吗？”
　　听到塔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光本能地伸手推了推他：“你出去。”
　　——不想让塔矢看见这么狼狈的自己……
　　亮没有说话，只走到洗漱台旁往杯子里装了点水，把水杯递给光：“来，漱漱口。”
　　光说了声“谢谢”，背对着亮接过水杯。可刚喝了一口，又伏在马桶边吐了起来。
　　亮看着光愈渐苍白的脸颊，心中一紧，想进屋拿药，又被光伸手阻止，无奈之下，只能不停轻拍光的后背：“吐出来会舒服些。”

　　等光把胃里吃下的食物几乎全部倒空了，起身想要擦擦嘴时，忽觉脚下一软。就在光失去重心的瞬间，一个温暖的怀抱及时接住了他。
　　熟悉的气息刹那间涌入鼻息。
　　“谢……”
　　当亮捧着光的头，将头抵在光的额头上，光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听见他近在咫尺地说：“嗯，没有发烧。”
　　光不禁侧过脸，轻笑起来：“傻瓜，吃坏肚子和发烧有什么关系。”
　　亮想了想，也笑了：“也是，关心则乱。”
　　光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低地说：“对不起。”
　　亮捧着光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两颊：“没事的。吐出来就没事了。”
　　——是不是……人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有了不再坚强的理由？
　　光望着亮，低低唤了声：“塔矢……”
　　“嗯？”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与亮仅隔着一拳距离，光不确定地小声问着，“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卫生间，我怕……”
　　“……”像是微微愣了愣，亮随即弯起眼睛，抬手擦去光唇角的水渍。
　　他说：“好。”

　　经过大晚上这么一折腾，重新回到床上，光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想到塔矢一向浅眠，心中又多了份内疚：“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吧？”
　　亮摇了摇头，起身往行李箱走去。
　　光思前想后，仍不停地懊恼：“我明明没有吃多啊，怎么会这样呢……”
　　“嗯，一个人差不多吃掉两盆生菜，两盘五花肉，一大碗芝士年糕拉面，喝了几大杯可乐，这不算多……”亮边说边走回光床边。
　　“这你都算得这么清楚！”生气！
　　见光的脸上终于恢复些血色，亮稍稍松了口气，淡笑着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吃吧，补充点糖份会好受些。”
　　“……”光看了看巧克力，又看了看塔矢，几秒后竟不受大脑控制般地张开嘴巴，“啊——”
　　亮愣了愣，还是拨开包装纸，将巧克力放进光的嘴里。
　　就在他将手收回时，光忽然合上双唇。亮的手指便在一瞬间，堪堪擦过光的双唇，抽离出来。
　　有那么几秒，房间静得可怕。
　　光抬头望向塔矢，发现此刻塔矢也正望着他。
　　昏暗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在两人脸上打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好像有什么化学反应，在此刻生成……
　　“你……”
　　“你……”
　　听见彼此的声音同时在房间里响起，光和亮都不约而同地笑了。长久以来，某道始终隔膜在两人之间的壁障仿佛瞬间被打破。
　　心领神会地。心照不宣地。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关灯了。”
　　“好。”
　　床灯熄灭。
　　“晚安，塔矢。”
　　“晚安，进藤。”
　　“晚安。”
　　“晚安。”
　　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房间里，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对方的呼吸声。
　　可以清楚地感觉彼此的存在。
　　你，就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