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未有意

22、第二十一章 新家新生

　　幸好，家里的房子很多。

　　我接受了林医生的建议，搬离了老房子，住进了现在的这幢房子——你们也是在这幢房子里出生的，这个房子，饱含着太多的美好和温馨的记忆，就好像它整体的色彩，明丽而欢快。

　　这幢房子原本是每年冬天过来居住的，虽然离老房子不远，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景，它在山谷的另一头，面朝宽阔的江面，可看落日孤雁，亦可观望月明星。

　　那时候这房子还没有今天这样的规模，它只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自带一个不大的花园子。

　　然而哥哥却非常喜爱这栋明丽的房子，他第一天到这里来的时候，尽管内部修缮还未完工，他就高兴的拉着我告诉我，他喜欢这里，他说这个房子像蛋糕，有甜甜的味道。

　　我笑了，林医生也跟着笑了。

　　可是到了那天夜里，哥哥还是抱着枕头跑到了我的卧房，一头扑进我的被子里，怎么拉也不肯出来。

　　“又怎么了？”我害怕那些黑暗的阴影还在睡梦中纠缠着他，虽然在医院他没有表现出来，但也许四个月的老房子生活还是刺激了他深埋的记忆。

　　“没怎么。”他将自己拢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又做噩梦了？”我担忧的用手去摸他的额头，他却不乐意的甩开了。

　　“没有，就是想跟你睡。”

　　“但是，哥哥已经长大啦，要自己睡。”

　　“不要！就要跟你睡！”

　　我耐心的劝服着：“可总要有原因呀。”

　　不待哥哥回答，林医生的声音在身后冒了出来：“不要以为躲到你弟弟的床上，我就不要你吃药了！快出来！把药喝了。”

　　“不要不要，不要喝！好苦！”听到林医生的声音，哥哥索性将整个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在里边拱来拱去可就是不出来，“哼，我不怕你，我弟弟可厉害了，连怪物都怕他！弟弟，弟弟，快赶他走，我不喝药，好苦！”

　　我不禁哑然，转头正对上一脸无奈的林医生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也只得讪讪一笑：“我来，我来。”

　　“好，你来。”林医生似乎正巴不得把这团烫手山芋扔给我，立马将药丸递了过来。

　　西医可以救命，中医却能用以调养——只是这药，的确难闻，更何况要喝。

　　从那天起，我才知道哥哥的脑袋瓜子里，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藏着多少不重样的淘气。

　　我简直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要面对一个活泼过头精力旺盛的哥哥——他有着三十岁成年男性的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四岁孩童的心智，他可以为了捉一只蛐蛐跳进满是小刺的玫瑰花圃，然后哭哭啼啼的去找林医生上药，转眼就会忘记疼痛上串下跳毁了家里的盆景摆设……直到听到我汽车进门的声响，他才会躲进被窝里。

　　除非我答应不处罚他，他才会从被窝里主动出来，不然大有把自己闷死在里头的决心。

　　在林医生的又一次建议或者陈恳的请求下，我决定给哥哥找一个家庭教师。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你们的母亲第一次走进了我的生活。那时候已经给哥哥换过三个老师了，常言事不过三，但是那些老师没有一个能够以宽厚的心来对待哥哥，当发现哥哥是个成年三十一岁的男人时，甚至有的人当面就辞职了，因为他们觉得这种人需要的是去特殊机构，而不是家庭教师，他们把哥哥归为精神类病人的一种，这是我万万不能苟同的事情。

　　那天你们母亲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布艺手包，未必名牌设计却相当有趣。当然那时我没心思去研究那有趣的花纹，我得先确定这次的家庭教师是否合适。

　　我翻了翻摊在我眼前的简历，平凡而普通的成长经历。“这位，陈婷女士。”

　　她略显局促的看着我：“啊，是的，先生。”

　　“我看过你的简历，十分普通。”的确很普通，本省一所普通大学的教育本科，“只在幼儿园教过两年书，现在25。那么，你凭什么来应聘这份工作呢。我相信你已经听我的秘书说过了，你要教的学生比较特殊，我对你的从业经历和年龄，不太满意。”我尽量委婉的表达着我的担忧，她实在太年轻了，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能担起照顾一个比她还大的人的教育工作。

　　她坐在我的对面，一脸诚恳的看着我：“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是说特殊学生。”她小心的打量着我的脸色，看得出她极力在脑海中搜寻不那么伤人的词来回答我的问题，以期能获得这份工作，“如您所见，我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父母早年失业在家，一直靠打零工供我上学。所以我家也住在被称为棚户区的地方。那里也有些很特殊的人，因为条件的限制没法到学校念书，也没法请专业的教职人员来授课，所以，我从小就跟他们在一起，我很了解他们、懂他们，其实他们只是因为一些外因变成这样的，只要有耐心，时间久一点，他们的天赋就会显露出来。将来就算不会很有成就也能生活自理，过的跟普通人一样……”

　　“可是你该知道我哥哥已经三十一岁了……”我暴躁的打断了她的讲话。

　　“可是，就算他年龄比我接触过的大很多，他内心真实的自己肯定也希望自己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我想，这也是您所希望的。”她闪动着坚定和决心的眸子执着的追寻着我的目光，“不然，您就将他送去特殊服务中心了，不是吗？”

　　的确，我不想我哥哥被当做一个丧失了自理能力的残障人士一辈子关在特殊服务中心，我希望是他快乐幸福的活着，即便想不起过去，记不牢现在，也不能浑浑噩噩的过着。尽管我有金钱可以在有生之年照顾他生活无虞，但是我没法保证我俩谁走在前头，万一我先走了，哥哥，又该怎么办。所以我一定要他活下去，有意识有尊严的活下去。

　　毫无疑问，你们的母亲打动了我，她获得了这份工作，在不久的将来，她还会获得来自我的敬意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