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天涯》旑旎從風

4、千金弊帚

　　接近晌午時分，華嫣終於聽到教書邊生愉快的聲音說道：「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實乃一大樂事也，顧晏，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明天請早。」

　　華嫣扁了一下小嘴，露出芝蘭一般燦爛的笑容。她知道教書先生每次下課前，都會說上這幾句話，從這幾句話也可以聽出來，教書先生無愧於華泰坊的高薪，而顧晏的聰明好學，也深得教書先生的歡心。

　　華嫣見教書先生施施然的撚著鬍鬚離開書房，她忙不迭的站起身來，迫不及待的對著窗內輕喊一聲：「晏哥哥，這裡。」

　　顧晏這天聽教書先生說得興起，可惜華嫣沒有聽到。他邊收拾書冊，邊想著今天華嫣缺課，一定又是到駱家去了，想到駱家的哥哥駱青雲和妹妹駱怡婷，他正頭疼呆會要到駱家找華嫣，就勢必會見到駱家兄妹。這時候聽到華嫣的呼喚，他的心裡登時騰起一股歡喜，望著窗外的華嫣暖暖的笑著回答：「妳躲懶不上課，又玩兒什麼？」

　　「我有小白兔，你快出來。」因為在窗下蹲久了，華嫣站起身來，竟一時無法挪動腳步。

　　顧晏快步走出書房，笑謔的道：「這幾天都不見妳來上課，你就顧著小白兔，這就是妳的經國大業？這就是妳的不朽盛事？」

　　華嫣正好在窗外聽到教書先生教的這段，這時現學現賣，笑著回道：「晏哥哥，我都聽到教書先生說了。你這是文人相輕，而我就不免弊帚千金，哪，這隻小白兔就是我可愛的千金弊帚啊。」

　　顧晏見華嫣反應敏捷，說得嬌俏慧黠，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好像一湖春水，漾著滿滿的笑意，他凝視著眼前小女孩，搖搖頭說道：「幸好妳今天缺課，要是在教書先生面前說這話，只怕妳這會正忙著被罰寫功課，哪來時間照顧你的千金弊帚哩。」

　　顧晏抱過小白兔細瞧，一雙粉紅色圓圓的眼睛，裝滿著初出生的羞怯。長長的耳朵貼著背脊骨，一身雪白的毫毛，像絲綢一般細細密密，在正午的太陽光照射下，反射出點點白熾的光芒。

　　「該給牠取個名字喔，晏哥哥，你說叫什麼好呢？」

　　「嗯，這是隻公兔，牠的毛色白得真漂亮，不如我們就叫牠雪兒可好？」

　　「好啊，晏哥哥你看，牠在舔我的手欸，牠也喜歡我們叫牠雪兒哩。牠也許是餓了，得找兔媽媽餵奶哩。」

　　華景睿夫妻走進院子，一眼就看到兩個小孩正湊著頭興奮的咭咭咕咕。

　　綺雲喊道：「嫣兒，晏兒，看看這是什麼？」

　　兩個孩子聞聲快速的跑過來，好奇的看著綺雲手上狀似小茶壺的土窯瓶。

　　「娘，茶壺裡面是什麼，我看看。」

　　原來，駱家從西域引進數十隻安哥拉兔，養在莊院的草原上，已經有好幾代，其皮毛輕柔細密保暖，是珍貴的皮料，可以納襖子、做頸圍、手套或皮帽，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

　　一日華嫣和駱家兄妹在草原上追蜻蜓玩，無意中發現一隻體型特別高壯的母兔，別的兔子都是前腳短，後腳長，但這隻懷胎的母兔，前後腳看似一樣長，行動敏捷，跑跳自如，和其他懷孕的母兔步履蹣跚，大不相同。駱青雲為討華嫣歡心，遂開口邀請華嫣，等小兔仔生下後，可以挑選一隻回去當寵物。

　　綺雲眼看午飯時間仍不見顧晏和華嫣，想起一早奶媽說華嫣到駱家去看小兔子出生，於是要奶媽準備一瓶兔奶，和景睿一路尋到書房來。

　　顧晏和景睿叔叔嬸嬸打了聲招呼。就聽到華嫣興奮的說道：「爹，娘想得真周到，這樣我可以自己餵雪兒，就不用去找青雲哥哥啦。」

　　景睿笑著對華嫣說：「雪兒？這麼快就取好名字啦！」

　　「是啊，爹，雪兒是我和晏哥哥的第一個孩子哩，我和晏哥哥就是雪兒的爸爸媽媽，我們會仔細照顧好牠的。」

　　景睿夫妻聞言相對而望，彼此的眼神都透露出一股神秘的理解。當年為逃避北方亂世，景睿銜母命，攜新婚月餘的妻子，從鄴城南遷到揚州，不料綺雲懷了個入門喜，一路漫漫荒野，暑氣蒸騰，長途跋涉下，好不容易到了揚州，在表哥的照顧下，剛安頓好家業，綺雲就滑胎了。隔了二年好不容易才又懷了華嫣，卻因為難產，生下華嫣後就無法再懷孕。

　　景睿夫妻倆都知道華嫣的性子，這時候更是明明白白的聽到華嫣對顧晏的感情。夫妻倆早已對顧晏加意培養，深知顧晏聰明穎悟、溫和謙遜、能文擅武，秉性堅韌，假以時日必能成為華泰坊優秀的繼承人。

　　唯一的隱憂是不知顧晏的身世，當年在南遷途中撿到的孩子，景睿夫妻從孩子飽滿的面相和衣著，隱約猜到顧晏的身世可能非富即貴，不知為何卻被棄置在荒野陌路上。十一年過去了，顧晏的身世之謎始終未能得解。唯有想起當年南遷，延路飢荒遍野，鄴城內凡屬富貴之家，大多難逃文宣帝行事乖張、肆淫暴虐的毒手。華泰坊的生意，遍及南北列國，但這麼多年南來北往，景睿並沒有發現任何姓顧的富貴人家，景睿不免猜測或許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顧晏的家人改名換姓或隱姓埋名，再難得覓。景睿既有意讓顧晏繼承家業，於是一直將顧晏視為故人之子，夫妻倆悉心加意照顧顧晏，因此顧晏自幼對此也深信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