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心》蓝色竹蜻蜓

12、秋夕

　　呜呜呜……呜呜呜……”
　　小孩细碎的轻微的啜泣声在荒芜的公园里寂寞地回荡。林璐循着哭声，一路跌跌撞撞，东奔西跑。
　　“苗苗！”
　　林荫小道的尽头是个瘦弱的小男孩，背着大大的书包，正低着头小声哭泣。胸前的白色衬衫上，有一滩丑陋的墨水印迹。
　　林璐喜出望外，朝着他狂奔过去，可无论如何，她都始终到不了小孩身边。苗苗一直在哭，小手时不时地揉着发红的眼眶，落下更多的泪滴。
　　“姐姐，你送我……的衣服被他……们弄脏了……”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林璐，因为哭的太过伤心，声音都哽咽了。
　　“不要紧不要紧啊，姐姐会再买给苗苗的，我们回家吧？回家好不好？”林璐徒劳地往前又走了几步，伸出手妄图拉过男孩的手。
　　“不要！我不回！”哭泣的小男孩忽然发怒，朝林璐大吼一声，“骗子！你这个骗子！”
　　眼前的小男孩忽然之间变成少年，片刻之前还穿在小男孩身上的白色衬衫此时正被他攥在手里，朝着林璐的脸狠狠丢了过来。
　　——水……水……都是水……
　　划过脸庞的衣服冰冷而湿润。林璐惊恐地抹了一下脸上的水，一抬头，就看到少年整个人湿漉漉地站在自己面前，脸庞苍白清秀，眼神却是阴郁的。
　　“嘀嗒——嘀嗒——”
　　水不停地从他的衣角往下滴，只转瞬的功夫，他的脚下就已经有了一大滩水渍。那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却诡异地不往四周散开，竟慢慢在地面形成一个漩涡，一点点将少年的身形淹没。
　　被吓呆的林璐终于反应过来，哭喊着想把少年拉出来。然而少年只是看着她冷笑，任凭越来越多的水将他兜头淹没。
　　“苗苗！”林璐的喊声近乎歇斯底里。

　　林璐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脸上脖子里都是粘腻的汗水。抬头看了眼空调，果然停了。
　　——看来又停电了。
　　大暑天的正是用电高峰期，林璐租住的又是一个比较老的小区，停电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林璐像虚脱了似的躺在床上，望向床边日历上那个刺眼的数字。
　　——八月九号。
　　——她的苗苗，离开的日子。

　　他想起梦里穿着大大白衬衫的小男孩，那是九岁的苗苗。自己送他的新衣服被班上淘气的小孩弄脏，苗苗一个人躲在附近的公园不肯回家。
　　直到余晖敛尽，气喘吁吁的她才牵着苗苗软软的小手，踏着路灯昏黄的灯光，一步步走回家，一起受了一顿狠狠的责骂。
　　那么大的墨水印根本洗不掉，那件衣服，被苗苗小心地叠好，放在他的小柜子里。
　　后来他们吵架，苗苗把所有她送的东西全部扔了回来，除了那件衬衫。
　　——所以你这次来见我，是要把我们仅剩的联系也斩断吗？
　　——你是不是终于对我这个骗子姐姐绝望？决心进入下一个轮回了？
　　这样想着，无声垂泪的林璐竟然有些欣慰起来，无论如何，她的苗苗，终于可能有机会抛弃掉她们，去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不管这样的想法算不算自欺欺人，但这一整天的课林璐都上的很用心，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很快就等来了一天中的最后一班学生。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天边落日西沉，教室里霞光映照。在这节课的最后，作为表现出色的奖励，林璐提前十分钟结束了原本的课程，教习了这首杜牧的《秋夕》。
　　同样是学习，但不在计划之内的学习内容显然更能引起学生的兴趣。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一字一字，齐声朗读。
　　孩子们的声音清脆动听，如玉石交击，琳琅作响。
　　——不知不觉间，时已至七夕。
　　林璐也是出了门走在玫瑰香味来回浮动的街道中，才恍然意识到今年的七夕，已悄然而至。

　　下班的时候，林璐笑着把孩子送到了楼下，双眼却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扫了一圈。
　　——今天，顾子衿不在。
　　自从那天超市相遇后，顾子衿每天都会过来。他也不多说话，总是笑着从林璐手里牵过自己的外甥，然后温柔地对她说一声“再见”。
　　再见，不是今日的告别，而是明日的相约。可是，这一天，我们没有“再见”。
　　——也是，这样的节日，他肯定有约了……

　　林璐苦笑，有些暗恨自己的不争气。
　　——只不过这样而已，你就开始有所期待了啊……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左右的商家都打出了甜蜜浪漫的招语，各出奇招，招揽着来来往往的恋人。
　　——明天她排休，今晚又不用去给嘉禾补课，晚上回去可以睡个好觉了。
　　林璐第三次向上前卖花的小女孩投以抱歉的微笑，无奈地加快了步伐，巴不得马上回到自己冷清的出租屋去，把这个洋溢着花香与温情的城市，留给那些牵手而行的情侣。
　　不料刚走出几步，一个庞大的白色身形突然拦在了林璐面前。她一时没收住脚步，直直地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大白”的巨大人偶。
　　林璐也很喜欢这个电影里暖暖的机器人，伸手抚了下它圆滚滚的肚子，笑道：“不好意思啊～”说完便打算离开。
　　谁知那玩偶大白竟然固执地张着双臂，一再拦住林璐的去路。林璐哭笑不得，抬头看着它，大白那张憨憨的脸也正对着自己。
　　“恶作剧吗？”林璐笑道：“我还有事呢，你找别人玩吧！”
　　玩偶里的人也不知是否能听到，“大白”愣了几秒，忽然地低下头来，大大的脑袋搁在林璐的发顶，完成了一个笨拙的亲吻。
　　“小璐。”
　　声音隔着厚重的布料传出，显得有些沉闷。但林璐还是一瞬间辨认出来，猛地推开抱着自己的“大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