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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游湖 ...

  •   游湖
      金陵莫愁湖

      “吴姬越艳楚王妃,争弄莲舟水湿衣。
      来时浦口花迎入,采罢江头月送归。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柳依依深深的吸了气,湖水散发的清凉气息与莲花的幽香、荷叶的清香相和,更觉沁人心脾: “左大哥,你刚刚吟的是王昌龄的采莲曲吧?”

      左秋寒微笑:“你也知道?”

      柳依依抿嘴,摆出一副“小看我” 的愤然模样,却在左秋寒温和的眼神下融化顽皮的吐吐舌头:“好啦,好啦!我承认如果不是采莲曲我不一定会知道呢,不过这首诗我很小就会背呢。”

      浓密的荷叶间,一叶扁舟静静穿行。左秋寒依然青衣飘飘,神情淡雅又有几分忧郁。有些纵容的看向柳依依,沉静的黑眸中有丝温柔的情意,却是一闪即逝,彷佛微风吹过,不留痕迹。温和的眼神转而看向湖光荷影,淡淡的笑着:“也是,我忘了你跟我娘一样,都是非常喜欢荷花的……”

      柳依依讶然:“原来左大哥的娘也喜欢荷花吗?”充满好奇的眼光看向左秋寒,忍不住问道:“左大哥,你娘,她在哪儿呢,是不是在寒秋山庄啊?”

      左秋寒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取过剪刀,剪下一枝青色莲蓬。小心翼翼地剥开莲蓬,缓缓掏出其中的莲子:“依依,你喜欢莲花、喜欢写莲花的诗词,那你可知,莲子的谐音?”

      柳依依惘然的看着眼前淡雅沉静的人:“莲子不就是莲子吗?还有什么谐音吗?我从来没有想过那名多,不太明白呢?”

      左秋寒温和的伸手递过数颗莲子,轻轻放在柳依依的掌心,柳依依茫然接过。青色的莲子静静的躺在柳依依玉白的掌心,左秋寒淡淡的笑着,笑容中有着轻轻的忧郁:“莲子谐音为怜子,怜惜的怜。‘船头折藕丝暗牵,藕根莲子相留连’!”缓缓剥开手中仅剩的一粒莲子,露出粉白的莲肉,放入口中。

      柳依依不语的看着他,心中不禁一阵狂跳,“莲子……怜子……”她的面色不禁红了。在这荷风轻拂中,柳依依恍然如在梦中,眼前的人,眼前的景,似乎自己都曾经历过,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就曾经跟眼前这个青衣的男子来过这儿,坐在扁舟上,言笑宴宴,微笑的看着荷花,含笑的说着莲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柳依依轻轻的吟着,这首诗她很小就会了,可是从来也没有想过这其中原来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一种深深的情意,淡淡的思念。

      左秋寒静静的看着她,温和、低沉的声音中有着深刻的情感:“很小的时候,我娘也曾经念过这首诗给我听。”

      柳依依抬首看着他,眼前的青衣男子眼中的痛楚搅乱了她素来平静的心扉。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彻底了解眼前的人,想要抹去他眼中的伤悲。

      “世人都说莲花高洁,其实莲花是最为世俗的东西。有情、有爱……”

      左秋寒别开视线,微微的笑了一笑,伸手取过身边刚刚买的湘妃竹箫。温柔的眼神已看向遥远的天际,低声道:“娘,儿子到了莫愁湖了!莫愁湖还是跟您当年所说的一样,一样的美,一样的令人流连忘返……”凑箫近口,一缕轻音缓缓响起。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
      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摇轻橹。
      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
      相思苦,佳期不可驻。
      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
      今已暮,摘莲花,今渠那必尽倡家。
      官道城南把桑叶,何如江上采莲花。
      莲花复莲花,花叶何重迭。
      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
      佳人不兹期,怅望别离时。
      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
      故情何处所,新物徒华滋。
      不惜南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
      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
      正逢浩荡江上风,又值徘徊江上月。
      莲浦夜相逢,吴姬越女何丰茸。
      共问寒江千里外,征客关山更几重。
      (采莲归·王勃)

      清幽婉约的箫音静静在莫愁湖上盘旋往返,伴随着荷风清影,淡淡幽香,天地之间一时似乎已寂静的再无其他声音,轻轻地、轻轻地翻起一抹抹思念,泛起一个个誓言,似是低沉的几不可再闻,转瞬又似逆风扬起,直钻入心扉。柳依依痴痴的听着,明媚的阳光似乎被这轻柔缠绵的箫音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之外,她的心中只有箫声,只有那箫声中的少男少女相依相偎,只有那箫声中的荷香玉藕……

      许久许久,一只温柔的手轻轻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青色的手绢,缓缓地替她拭去泪水。柳依依忽然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伸手拿过手帕,别过头去:“我自己来吧!”匆匆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收摄心神,转头看向那双温柔的眼眸,那个青衣的男子。

      心痛于他眼底温柔的伤悲,柳依依勉强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想要消去空气中的伤悲:“左大哥,你箫吹得真好呢!是谁教你吹箫的呢?”

      左秋寒又是淡淡一笑,柳依依静静的看着他,她可以清晰的看到眼前男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忧伤,突然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沉默了一会,柳依依轻声道:“左大哥,我……我觉得你跟刚才有些不同!”

      左秋寒轻轻的“哦”了一声:“有什么不同呢!”

      柳依依竭力使自己开朗起来,笑道:“现在你笑的时候不像早上了啊!”

      左秋寒微微一惊,轻声道:“早上……”

      若有所思的皱起入鬓的剑眉,突然问道:“依依,我们认识多久了啊?”

      柳依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好像很久了吧!”

      左秋寒默然不语,取过船上的小剪刀,剪下湖上一枝半开的莲花,递给柳依依:“我也这么觉得。”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芒:“依依,可是你刚才说‘早上’,早上……我们原来是今早才认识的,到现在,”他略带讥讽地抬头看看天色:“绝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柳依依接过莲花,仰头看看天色,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真是呢,可是左大哥,我真的觉得认识你已经很久、很久了呢!”

      低头深深地嗅了嗅莲花的清香,吐了口气:“左大哥,你教我吹箫,好吗?”

      左秋寒并不回答,深邃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柳依依,低声道:“原来……你也有同感。”

      柳依依猛然听到这一句,只觉得心中一阵狂跳,颊上早已晕红一片。不敢接话,只是低头不语。

      左秋寒却并未看她,伸手取过竹箫,静静的擦拭着竹箫,温声道:“依依,刚才说,想要知道是谁教我吹箫的,是吗?其实,是我娘!我曾经答应你,告诉你关于我娘的事情,你可还想知道?”

      柳依依抬头看着他,毫不犹豫的点头。此刻她眼中的左秋寒已不再是她今早看到的那个微笑如春风,眼眸却冷淡而拒人千里之外的男子,他沉静的话语,眉目间淡淡的忧郁与倦怠竟使得自己有一丝心疼的感觉,她有种想要了解他,明白他,读懂他的欲望。

      左秋寒微笑,笑容中有着深深的忧伤:“我娘是广陵人氏,自小在广陵长大,我外祖家世代书香,到了我外祖父更是不过二十便中了进士。他曾在金陵地界为官数年,因此我母亲对此地很是熟悉。我外祖父在金陵时,常常在公务之余带着我年幼的母亲四处游玩,莫愁湖更是常来。
      莫愁湖上的荷影清风,我第一次见,就是在母亲所绘的图画上。

      我的母亲……她非常非常的美,非常非常的有才华,她喜欢吹箫,喜欢画画,喜欢下棋……
      可是,红颜总是薄命的吧!她嫁给了我父亲,注定她一生永远不会快乐。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一个江湖草莽……老天爷不是很会捉弄人吗?”

      柳依依怔怔地听着,忍不住道:“后来呢,后来她怎么样了啊!”

      左秋寒神色怔仲,许久淡淡道:“后来,后来也没有什么吧,她生下了我,竭力地教我琴棋书画,拼命地努力,她多么不愿意我变成象父亲一样的人……”左秋寒微微一叹,有些自嘲的笑笑:“我娘临终的时候嘱咐我,将来有一天,让我来替她看看这莫愁湖,看看莫愁湖上的莲花……”

      “她笑着说希望我到了莫愁湖能够在莫愁湖上吹箫给她听,吹她最喜欢的曲子……”

      清风缓缓吹过莫愁湖,湖岸的垂柳轻轻摇摆着枝条,在清澈的水面上与荷花荷叶共舞。偶尔落下的柳叶在湖面轻轻滑行荡起阵阵涟漪。

      柳依依轻声道:“你娘最喜欢的就是你刚刚吹的《采莲归》吗?”

      左秋寒微微一笑:“是!”

      柳依依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难怪你跟那些江湖中的人不同,难怪他们会那么传你呢,难怪你的武功……原来……原来你根本不愿意做一个江湖中人!”

      左秋寒淡淡的笑着:“依依,你可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吗?”

      柳依依抬眼看着左秋寒,突然露齿一笑:“左大哥,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一个人呢,真是很像……”

      左秋寒微讶的看着柳依依,柳依依甚是认真的道:“是真的,你说这话时神态好像我娘,我娘常常会这么说的。”

      左秋寒默然许久,才又淡淡一笑:“原来你娘也是这么觉得的!”

      轻轻的叹了口气,仰首看向天色,日已向西。

      “今天过的还真是快啊”左秋寒摇一摇头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柳依依惊异的看着夕阳:“是啊,今天过的真快,我肚子饿了呢,我们中午都忘了回家吃饭了。爷爷准要骂我呢!”可爱的蹙起小鼻子。

      左秋寒温柔的看着柳依依姣美的面容,微微一叹低声道:“我该感谢你的!”

      柳依依疑惑的看着左秋寒,不解道:“为什么要说感激?”

      左秋寒并未答话,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紫色的玉佩,递给柳依依:“这是我的信物,我把它送给你,日后,会对你有用的!”

      柳依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摇头道:“我不要,我并没有做什么啊,怎么可以收这么贵重的宝玉!”

      左秋寒没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柳依依,将玉佩放进柳依依手中,淡淡道:“如果不是你,我也许依然没有勇气来莫愁湖,或许要许多许多年后,我才能有足够的勇气来莫愁湖……”垂下眼帘,自嘲的一笑道:“其实,我这些年来过不少次金陵……却一直不敢来莫愁湖,因为……或许……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怯吧……”忽的长身而起,一声长笑,眼中泪水却已滚落衣襟。

      转头淡淡道:“我们该回去了!”

      柳依依茫然握紧手中紫色玉佩,触手处,温润非常,竟是难得的温玉。低头审视,玉佩呈现出晶莹浑厚的紫色,正面刻有一片枫叶,刻功精致非常,枫叶根根经络分明,翻过玉佩,却只刻了一句诗“霜叶红于二月花”。心头竟因左秋寒的最后的一句话泛起一阵轻轻的寒意 。猛然抬头看去,微微西斜的夕阳正笼罩着左秋寒,青色长衫在风中猎猎飞扬,更觉卓尔不凡。

      柳依依冲口而出:“你是要走了吗?”

      青衣默默,本道是清晨游湖,却转眼已见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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