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龙吟》瑟予霜和

8、第八章

　　清晨，第一声鸟儿啼叫响起之时，男孩就睁开了双目。

　　他并不曾真正睡着。

　　他无法安心的放任自己睡眠，哪怕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弱小的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的人类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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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程二醒来之时未见到殷的身影，他不知为何心慌了一下。接着程二便是连滚带爬的起身，四处寻找。

　　“诶，殷你在看什么？”

　　看到殷只是站在洞外，程二小舒了口气。但对方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又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走至男孩身旁，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看见高悬在空中的红日。

　　“哎呀，太阳有什么好看的。”

　　他无趣的转过身，挥了挥手道:“饿吗？你不吃干饼的话，我帮你弄点肉怎么样？”

　　没有听到回答，程二也不在意，自己去洞中收拾东西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炽烈，男孩就沐浴在这温暖的阳光之下。被这晨曦暖意包裹的感觉，不同于被埋入岩浆。这是温和的，是令他舒适的，而不是岩浆那种令他灼痛难当的高温。

　　还有那清风，就像那个人的手，那样温厚宽和。他会轻抚他的面庞，或是恶作剧般撩起他的发丝与他垂落的其余长发拢在一处，使它们杂乱的纠结在一起，再或是笑意融融的揉揉他的头顶，亲昵的和他玩笑着。

　　“四百年了，您还在不在呢。”

　　男孩眼中溢出一丝怀念，但随即他的眸光又恢复清冷。

　　“应是不在了吧，即使侥幸逃得一命，也必然已经离开龙谷另寻生机了。”

　　殷抿了抿唇，唇角被抿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转过头，就见程二在不远处，满头大汗的跳跃着，时不时的又扑到草丛中，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你在作甚？”

　　“我在抓兔子！殷，快来帮忙！”

　　殷疑惑的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小动物，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一蹦一跳的躲避着程二的捕抓。

　　“和我的眼睛颜色一样……”

　　“别一样不一样了，快抓住它给你烤肉吃。”

　　程二挥落脸上的汗水，嚷道:“一只肥兔子，竟然这么灵活，小看你了啊？”

　　殷饶有兴致的看着程二笨拙的东跑西跳的抓那只兔子，忽然开口道:“昨日你保护那条名叫草蛇的东西，今日却要杀这东西来充饥，这是什么道理？”

　　“呃？”程二一愣，脚下动作却没停，因此身体一个不稳，就面朝地摔了下去。

　　“好疼……”

　　程二捂着脸爬起来，还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殷，似乎在思考殷的问题。

　　“因为你昨日不饿，故要它活，你今日饿了，就要它死，是吗？”

　　“我……”程二嗫啜着，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人类就是这么虚伪。”

　　男孩淡淡的说完，几步过去就拎起兔子的长耳朵。尖利的指甲划过它短短的脖子，鲜血便溅飞而出，洒了男孩半脸的赤红。

　　“殷！”

　　“嗯？”男孩将沾了兔血的指尖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皱起眉吐了出来，“怎么那么难吃。”

　　“谁会吃它的血啊？殷真是什么都不懂……”

　　程二面色复杂的起身，接过那只还在抽搐的兔尸，轻声说:“大家都是这样子的，有余力的就去保护弱小;自身都难保的，就要遵循弱肉强食的原则了。”

　　殷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殷啊，你身上的血怎么办啊？这里好像没什么水源，但我的水袋里边水也不是很多……”

　　“无事。”男孩不甚在意的拢起袖子擦了擦脸，一张半面血红的面孔便重又恢复了雪色。

　　“嗯……那你等等，我去烤兔子。”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啊？”程二惊讶的又转身走回来，苦口婆心的道，“女孩子不能不吃东西，再说你这么瘦，饿坏了怎么办？别的女孩饿坏了都会面黄肌瘦嫁不出去的，你这么好看，要真的变成那样，我会替你哭死的！”

　　“……”

　　“殷，你就吃点呗，我是为你好啊。”

　　男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摆手道:“你去弄吧。”

　　“好嘞。”

　　听到这句回答，程二欢天喜地的去弄火架准备烤兔子了。

　　“……真是虚伪又顽固的生物。”

　　殷收回眼神，在原地静坐下来，极目远眺，观赏这四百年来与自身远隔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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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烤好了~”

　　程二撕下一只兔子腿，一脸满足的跑到男孩身旁，笑道:“看，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它的颜色多么美丽;看，它不停的滴落油滴;喔，多么美妙的食物，同样美妙的殷一定会喜欢的。”

　　他期待的看向殷，后者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良久，他才低笑一声，道:“你真有意思。”

　　昙花一现的惊绝笑容登时使得程二呼吸都停滞了一下，他缓了缓神，涎着脸说:“嘿嘿，那吃呗。”

　　殷却摇了摇头，道:“手会脏。”

　　程二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露出一个腻腻的笑容，把兔腿举到殷嘴边，道:“那我喂你？”

　　“下巴会脏。”

　　“富家小姐真是讲究。”程二摇了摇头，用手从兔腿上又撕下一小块肉，递到殷唇边，“这下弄不脏了吧。”

　　男孩犹豫了一下，张嘴衔住了那块金黄香酥的兔肉。

　　“好吃吧？”

　　程二继续殷勤的撕兔肉，眼巴巴的瞧着殷咀嚼完毕，又急不可待的递上第二块。

　　“好了。”

　　才吃了三块，殷就摇摇头，挡开了程二递来的手臂。

　　“吃这么少？再吃点嘛。”

　　程二举着兔肉往殷脸上乱凑，殷一个躲闪不及，差点就被油腻的兔肉戳到他的脸颊上了。

　　“你想死吗？”

　　阴沉的脸色总算还对程二有点威慑力，程二讪讪的收回手，垮着脸，“还不是不想你等会饿着。”

　　“你自己吃吧。”

　　殷站起身，远离了程二。

　　程二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大口大口的将整只兔子都吞下了肚去，只是还留了另一条兔腿，用纸包了起来放进了包袱。

　　吃完了兔子，他又拿出一块干饼，吭哧吭哧的吃完了，才抹抹嘴站起身来。

　　看见殷探究的眼神再次看向自己，程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长身体嘛，当然要多吃点啦。”

　　“走吧。”

　　“嗯嗯，灵沐山本来离这里就不是很远了，我们今天走快些的话应该能赶到的。”

　　程二说完就后悔了。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殷被人抓起来去威胁赤魔女。

　　但他如此明显的红眸，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会将他与赤魔女联系起来的。

　　说实在的，当他听到殷说要与他同行，他实在是很高兴，且并不是因为想要到时候出卖他来获得直接被选入的资格。

　　第一眼看到殷，直觉就让程二觉得很不舒服，因此第一反应就是他是妖孽，这才生出了抓住他的想法。可很快，他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妖孽，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即使他掐过他的脖子，也威胁过他，还差点就杀了那条无辜的小蛇，今早的兔子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杀死了。

　　然而他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不懂，不懂得生命的含义。他甚至还不知道昨天的草蛇是草蛇，今天的兔子是兔子。

　　他像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宝石，透彻纯洁。只可惜，已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污染了。

　　而他程二想做的，就是帮他剔除那污染他的东西，让他明白生而为人，便要尊重生命、热爱生命的意义。他不知道殷的瞳孔看向何处，他不知道他的目光汇聚何处。他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他从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活着的迹象。他就像是已经勘破一切的局外者，无谓、漠然、令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