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遗梦·阶下之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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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太子要此人侍寝！”一句看似惊人的玩笑话，静了喧哗的御宴，歌舞停滞，酒声禁言，众人只能侧耳倾听，那口出狂言之人，静待主位上所坐男子的反应。
忆当年，焱赤国轩帝寿宴之上，各国使臣纷纷道贺，所送之物众纷奢华，世间少有。而四国中实力最强的鑫岩国派来了当朝太子，送的是续命的菖蒲还魂草。轩帝极爱，让其提一要求，却成如此。
“此人乃下任星见，太子莫与朕玩笑，还请另寻他人。”轩帝一脸为难道。
“如若本太子只要此人又如何，贵国星见并非圣女，并无圣体可污。”低坐于师父身边的我，顶着太子意味深长的眼神，与宴上众人怪异的眼光。袖中双手紧握，即气又羞，身为下任星见的我，虽不至那太子尊贵，但焱赤上下，国主喜欢，师傅疼爱，众臣纵容宠溺，奴仆小心伺候，何曾被如此羞辱过。
笑话！我非那秦楼楚馆的小倌，非那低贱的戏子，更非那任人玩弄的玩物！就算是太子又如何，我乃焱赤国星见，比圣女更为高傲的自尊不许他人随意泯灭。
唇启语落，好好的寿宴被我的旋风扫过，直弄得那鑫岩国太子一身狼狈。于此作为我并不悔，等着被国主责罚，不料国主宠溺到如斯地步，只略略向那太子赔不是，送与十位绝色美人，便风轻云淡的带过，只可惜那些好好的美人被糟蹋。
此事不过两载，鑫岩王忽然驾崩，太子即位为王，挥军百万直压焱赤边境，扬言只为要我侍寝。
焱赤不弱，只是两国交战苦于百姓，焱赤一则国主已沉迷炼丹之术，一则朝臣不忍百姓流离失所，便不战求和，向鑫岩低头。无奈我已与师父归隐，终送上丞相三子，有焱赤第一才子之称的遥公子。身怀绝学满心报效焱赤之人，竟沦落到鑫岩后宫，做那妾为之事。
思及师父，心中感慨万千，最多的还是那无限思念。
“公子，请不要为难属下。”一旁侍从冷言相劝，并无半分恭敬。于我此时身份，又岂敢奢求‘尊敬’二字，就连做人的尊严也消失殆尽。
望着桌上精致食物毫无食欲，一阵珍禽异兽的油腻让我皱紧了眉。虽为星见并未崇拜素食，可自从无月离去后，便再也未碰触肉食，就连与殇舞的几次用膳，也忍得艰难，必急急回房吐尽。非刻意，而是身子已习惯。
“公子，你若不食，主人怪罪下来，吾等丢了性命事小，请为焱赤百姓积福。”侍从强硬递过筷子，再次诉说着让我不能抗拒的因由。
竟以焱赤百姓性命相胁，但百万大军压境，那鑫岩国的王不是没做过。落于鑫岩之手，若不食用，终也是强灌的命运。我默默接过筷子细吃起来，无感无味。着实无法下咽，草草几口便放下筷子，胃里翻腾得厉害，许久才隐下那吐意。
直到侍从满意离去，恶心之感不必忍耐，刚滑入胃中之物全数吐进床中丝被，就是包裹得再严实也难免泄出一阵酸味。我哑然失笑，几日来不停赶路，就连夜间也不休歇，此处停留不过几个时辰，并不会被发现。
鑫岩小人，恐我使用幻术，竟封了嗓音。不能言语幻术，脑子并未倦怠，终日思着逃离之法。刚于侍从离去时缝隙间望得门外人墙铁垒，还有那深藏不露的玄术高人，插翅难飞的布局，到底该如何呢。难道只能静默地等待被如何处置，只能泯灭人性得以苟延残喘，只能用低贱之姿换取点点自由，这就是纷乱人世，师父想着逃脱却终究也无法逃脱的乱世。堂堂焱赤星见竟然受困于人，师傅在天之灵也会为有此徒而蒙羞。
自认世开始便有师傅与国主陪伴身边，虽依稀有母亲的记忆却不真切。
识字认理的年纪，师傅的一句修行，便离了那王子公主们陪伴的学堂，离了那奢华的宫廷生活，离了那万分宠溺我的国主。
山中修行的日子并不乏味，无月与师傅的相伴身旁让我忘却那高墙中的华贵，直到无月的离去才让我唤起宫中的记忆。
师傅不明无欲无求的我为何忽然念起国主的生辰，闹着回宫祝贺，只是无奈的微笑，点头答应。却不知不久后，是无月十六岁的生辰，那准备多时的礼物，那难得的温玉雕琢而成的紫玉箫，定要亲手交予她。
再次踏入宫门，物是人非，而唯一未变的却是国主的宠溺。师傅与国主的相谈甚欢让我无趣的四处游走。意外于御花园的荷花池边，碰到了一位小人儿。
十二三岁的年纪，微斜靠着亭柱，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只是四周散发了空洞的感觉，让我无法识得此时的人，是喜？是怒？是哀？是乐？
不小心的惊动，女孩回眸已是笑颜如花，小小年纪已看出清丽之颜，清净雅洁的气质也于宫中那娇生惯养的公主不同。
“在下玄梦离。”怕惊扰了女孩，我微欠身行礼。虽不识得，但看身上服饰应为公主，我未继承师傅星见之名，只是一介布衣，但高傲于我又不愿下跪，就连国主私下也从未让我跪过。
女孩惊慌的神色一闪而过，也微微欠身说道：“赤殇舞，国主垂爱收为义女，封名惜馨。”依旧是那如花笑颜，只是空气中并无喜色。
赤殇舞！竟是师傅当年顶着泄露天机的罪责寻来的女孩，那身上存在关乎焱赤国运，或者关乎整个大陆命运的女孩。
我的反应让她笑得更灿烂，喜形于色的我对于特殊身份的女孩而言，是幼稚的。而她的复杂又于我何干，此时我只想见见无月，询了无月的住处，便匆匆离去。
并不知身后女孩于宫中如何生存，那挂在面皮之上的笑颜掩盖了多少不可为人知的情感。
虽因女孩的特别也于之后的几次巧遇点头示意，但心中牵挂的只有无月一人。神圣的神殿内，无月一袭圣女装饰让她更为圣洁，带着宠溺的笑容让人安心，她如往常般轻抚我的头，像姐姐，更似母亲。
将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还是焱赤国的圣女喻为人母却有些大不敬，可是无月给我的感觉就像母亲般安心，不知这是圣女的能力，还是无月的独特魅力。
回想起山间、草地，我总是喜欢和无月放纸鸢，编蝴蝶，一句笑语便让那广阔天地成了追逐嬉戏的场所。那树下、院内，我总是喜欢在五月身边细细看书，而无月也会一旁静静刺绣或学些圣女学问。那林中、溪边，我总是喜欢躺着仰望星空，无月嚷嚷着无聊却始终陪着我。那温暖的笑颜，母亲般温暖的双手，让我不能忘却母亲的最后一丝记忆。
“小离！”依旧温暖的称呼，却带着点点颤抖，那抚摸的力道虽已控制，内心的激动却无法控制的宣泄着。当时，我只以为无月只因久别重逢而激动。
国主寿宴之上的风波随着鑫岩太子的离去不了了之，师傅主持了下任星见的继承仪式后悄然离去，并不知内中缘由的我为成天能与无月一起而独自开心着。并不知晓国主的不理国事荒废朝政，并不知晓赤殇舞背负着如何沉重的命运，并不知晓无月为了焱赤摇摇欲坠的国运而被啃食着生命。单存如我，只知生活的美好，阳光的灿烂。
不久无月的频繁吐血让我慌了神，意外的听到真相后的愤怒，作为星见我改知道轻重缓急，可是作为玄梦离我并不乐于见到无月的消逝。煎熬于责任与情感之间，作为国家的守护符与作为名叫玄梦离的人之间，不从抉择。
直到那夜无月的请求，我望着她倒在我怀中，依旧是那温柔的笑颜，最后抚上发丝的手却出奇的冰冷，如她慢慢停止跳动的心。
“成王败寇，你意何为之？”因弑焱赤国圣女之罪落狱，师傅的再度出现并未让我惊讶。
“成王败寇，与徒儿何干？”身处牢狱之中，乱发血衣失了往日风华，却仍不失那天生傲骨，不失那满腔恨意。
我深知身为星见继承者，除了弑君之孽，就算杀害焱赤圣女也定不会人头落地，但这逼无月致死的皇宫与我何关，这靠人命残活的焱赤与我何关，这乱世又与我何关？
“今日所为，你可曾悔么？”师傅只是淡淡的问道。
“徒儿明理至今，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星见之名，对得起炎赤国黎民，唯一对不起的却是自己，今日所为，虽是徒儿任性，却终不悔。”依稀记得直视师傅时的傲气，言语中的狂妄，“徒儿不愿与这乱世为伍，只念那外出修行时日，成王败寇，又与徒儿何干？”
坦然之言，师父决心带我离开皇宫，却终究不愿离开焱赤，与那得不到幸福之人存于同一片天下。
若不是师傅仙逝，若不是师傅遗言，若不是巧遇被宁王掳走的女孩，我定是终老于那乡野林间，
宛然凄笑，纵使逃离多年，终是与这乱世为伍。但想，乱世之中又去哪寻得一方净土呢？
焱赤国主沉迷于玄学幻术，近年更是为此荒废朝政，国主若未立太子便殒，必将引起诸子王位之争，乃天下人皆知，殊不知王位之争早已开始多年，一日太子未定，便终无休止。
焱赤国力越来越弱，弱到竟用圣女之命换一时安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淼瑄与森郁等诸国仍不敢轻举妄动。无奈焱赤只是岌岌可危的维持着大国的表象，更是比不得国势愈大的南之鑫岩。不敢高抬自己还有这个价值让鑫岩之王以焱赤相要挟，只怕这说不通的借口成为焱赤被鑫岩灭国的盾牌。
成囚又有何难，择死又有何惧，只是与殇舞的约定，看是不能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遗梦·阶下之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