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吉特》北极熊不太白

2、医师[第一章]

　　我在一间不大的医院工作，代号为12。
　　我不接失败的手术。在这里，一场手术的失败，不只是丢了职业那么简单，甚至还会丢了性命。
　　你可能听患者被打进来的不多，但是听医生被打可就多了。
　　就诊室里，随时都能看见，医生急急忙忙的打开门，灰头散发，眼镜都歪到嘴边了。身后被臃肿的护士长拦住的家乡，愤怒的喊着「天良散尽！无耻医生！坑蒙拐骗！」，水瓶咻得直直砸到医生的头上，一个大包肿起来，他也仍能提起眼镜，不慌不忙的说句"早。"然后急忙把门关上。
　　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很残忍，但是对于一旦失败就会被批判的落花流水的医生来说，选择后者不是对他人性命的冷漠，而是对自我的保护。
　　我基本不笑，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口罩之下。
　　护士长说接到了我许多的投诉，什么态度恶劣，乱下评断，见死不救等等。
　　我拿着那些信，看都不看一眼，全部扔进了垃圾箱。
　　继续对着一名癌症患者道:「根据各方面检查，你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年岁大是问题。应该没救了，除了化疗能拖延下时间，恐怕熬不过三个月。」
　　「医生，既然如此那就手术吧？手术也许还有百分之五…」
　　「抱歉，我这里不接百分之九十失败的手术，还请你做好心里准备。」
　　患者的表情先是一呆，再是酝酿情绪，哇的一声就哭着跑走了。
　　护士长刚一推开门就看到病人刷的跑出去，惊讶的望着我，又生气道:「还嫌投诉不够多吗？」
　　「病历还没拿！」对面椅子还在晃悠。我坐下来扯了扯白衣身前的领带，心头却堵的慌，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我拿起病例将它扔给了护士长，说:「帮我去还给它。」
　　护士长看着我无可奈何道:「12号我明白你的苦衷，你一直很优秀。虽然这种情形医生有时难免身不由己。但是病人也是很脆弱的。」
　　说完，护士长提着肥肉，气喘喘的朝远方背影道「等等，癌症不可怕！要、要有信心，有信心才能战胜一切！哎别哭了！」
　　我望着头上的风扇咯吱咯吱的摇晃着，它像时空的沙漏，每一分每秒都让我昏昏欲睡。
　　跟大部分人一样，从小学到大学，所有的学习都是随着父母的意愿。
　　近五十多岁的父亲坐在摇椅上对我道，白华，学医不错，救死扶伤，听说福利也不错，可以考虑考虑。他随意翻了翻几年前的旧报纸，不一会而便疲倦的睡了过去。
　　我面无表情的望着院子外的大树，翠绿的光芒闪的让人发晕，盛夏的蝉鸣愈叫俞烈。
　　我并不明白我想做什么，来年叶落年又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随着天意而悄然的进行着，如果要我选，那就顺着父亲的意，学医吧。
　　不过它确实对我胃口，无非就是它对人不用太多表情。
　　每一行的竞争都是残酷的，想要获得成就，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即便如此，也是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往前爬。有时候单纯的为了享受曙光，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仿佛生下来就只是为了生存。
　　距离那段悠闲的午夏，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手术室里，手术正进行着，即便已经身经百战，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度紧张，使得我的后背，额头都布满了汗珠，衣服拧一下似乎都能出水了。
　　我注视着眼前的鲜红，手中不慌不忙的操作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直到手术结束以后。
　　「胖子就是麻烦呐…」一位实习医生小声的抱怨道。
　　所有人几乎都是解脱般的呼了口气。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黑眼圈，戴着口罩看不出他们的情绪，他们颓废的眼神，像往常一样，机械的重复着某种动作，然后大大的喘了口气。
　　「医生怎么样了？」
　　我刚一走出去，患者家属便齐刷刷的朝我跑过来，一男性瞪大了他的眼睛，凶狠狠的看着我。
　　「很成功。」我道。
　　「太好了！」男子的脸上逐渐放松下来，浑浊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逐渐涌现一层水雾。他转身擦去了他的眼泪。他们相拥在一起，欢声喜悦，生命又再一次获得了重生。
　　而我路过他们，摘下了我的口罩，整个人陷入了走廊的阴影。
　　默默无名的工作到被淘汰的那一刻，我甚至在实习的时候已经默默地接受了这般残酷的命运。
　　我在办公室门前精神一松，整个人就坐了下来。
　　闭着眼睛，汗珠大块大块的从我的头发流到地上，心中像被一块大石压着，喘不上气。
　　这黑暗里，我看似淡定无比，却无时无刻不在询问自己，究竟我还能坚持多久？

作者有话说

　　唉感觉写的好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