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药》澹台孑

19、Chapter 19

　　殷悦这一觉睡得虚虚实实，中间做了许多梦，梦里梦到了一双孩子的眼睛，眼里含泪，紧紧盯着她。

　　她起床洗了把脸，冷水浸湿肌肤，这才从压抑的梦境中清醒几分。

　　ICU那边的病人清醒过来了，殷悦收拾了一下过去做了检查。病人的状态还算不错，指标基本合格，也没有太严重的排异反应。

　　殷悦和护士交代了护理事项，护士一一记下，最后看了眼殷悦，欲言又止。

　　殷悦问她：“怎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护士想想摇了摇头。殷悦和她不熟，平日也不是好相处的人，没必要多管闲事。

　　护士笑笑，说：“没什么。”

　　看完ICU的病人，殷悦回急诊工作。刚走到急诊大厅，就有几个年轻男女跑上来问她：“是殷悦医生吗？”

　　殷悦停下来看他们，对这几个人完全没有印象。她点点头：“我是。你们……”

　　几个人很有默契地跳过了自我介绍的环节，直接问她：“你前几天是不是接收了一个心脏移植的小病人？”

　　殷悦皱眉，他们问的信息涉及患者的隐私，她不方便直说。她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问他们：“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几人相互看看，干脆直说：“你昨天是不是刚做完一起心脏移植手术？能说说那个病人的心脏源是从哪儿来的吗？”

　　殷悦听了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旁边另一人紧接着问她：“放弃了小病人，把她的心脏源换给领导家属，这是你主张的吗？”

　　殷悦脚下退了一步，但那几个人紧紧相逼，让殷悦喘不过气。她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孩子的眼睛，他盯着她看，泪水汪汪，像是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放弃我？”

　　殷悦觉得胸口很闷，她摇摇头，说：“不是……我没有……”

　　“不是你主张的？那是医院吗？”那几人追着她问。

　　殷悦看着那些人，神情木然。她张了一下嘴，刚刚要说话，突然被人捉住了手腕，被拉着冲破了那几个人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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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意经过急诊大厅时看见了殷悦，她被几个记者围在了中间，像是受到了刁难。

　　丰意没有多想，当即过去将殷悦拉了出来，拽着她径直往后边的医疗区走。

　　他拉着她进了办公室，随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确定那几人没有跟来，这才松了口气。

　　丰意转身看她，这才发现他依旧握着殷悦的手腕，还没有松开。

　　殷悦也意识到了，她使劲抽回了手腕，将双手插回到白大褂的兜里。

　　丰意讪讪，觉得手心里带着殷悦的温度，放在哪儿都不合适，干脆也学着她，双手插在了裤兜里。

　　丰意低头，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说：“刚才那几个人是网媒记者，心脏移植的事微博上曝光了，你不擅长处理这个，最好什么都别说。”

　　殷悦看着丰意，低下头说：“知道了。”

　　丰意看见她桌上放了一个医用口罩，拿起帮殷悦挂在了耳朵上，“你别担心，剩下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

　　殷悦抬头看他，因为脸被口罩挡住，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她的眼睛很有神也很漂亮，只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眼里满是血丝。

　　丰意原先就喜欢她看着自己，更喜欢透过她的眼睛看她眼里的自己。现在，他看见她眼里的血丝，心里不由一紧。

　　看见殷悦的眼睛，他手上戴口罩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被殷悦挡开：“这不关你的事，不用你插手。”

　　丰意放下手，淡淡笑了一下，问她：“谁说不关我的事？”

　　他想入资医院，医院的声誉自然和他息息相关。殷悦以为他指的是这个，但丰意真实的想法却并非如此。

　　他要殷悦明白，他支持她并不是嘴上随便说说，他七年前那套哄她开心的把戏其实一直玩得很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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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意走后，殷悦照常出诊，只是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口罩。中午的时候，殷悦想起给慕崇山拨个电话，问问他医院的处理办法，顺便了解一下萧萧心脏源的进展。

　　慕崇山此刻正在用固话和周雄麟通话，顾不上手机里殷悦插进来的通话。

　　慕崇山将殷悦的电话挂断，专心应付周雄麟：“殷医生只是主刀，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周雄麟冷哼一声：“没关系？那个小女孩不是她的病人吗？”

　　慕崇山说：“是归是，可真的和她没关系，她当时也……”

　　“你说的那些我不想听。”周雄麟打断他，“我现在就要你给我、给局长、给媒体一个说法。现在舆论所有的骂声都集中在殷悦身上，我不管她是对是错，你说服她让她辞职，尽快把这件事压下去！”

　　“院长，这不行。”慕崇山据理力争，“殷悦她是医院去年的引进人才，不可能说辞职就辞职，心外这边的科研攻关都落在她身上，而且她……”

　　“好了！”周雄麟不听辩解，再度厉声打断慕崇山，“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你想包庇她无可厚非，但你想想你坐的位置，你要对医院负责。”

　　慕崇山还欲求情，周雄麟又说：“你看看刚才微博上新发的新闻，殷悦自己已经把责任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的媒体都唯恐天下不乱，他们说不定正在写稿子，准备把矛头指向医院。到时候事情闹大，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可是院长……”

　　慕崇山话没说出来，周雄麟冷冷抛过去一句话：“好了，就这样了，你尽快处理。”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慕崇山头疼，打开电脑看到了周雄麟刚刚说的那条新闻。几个微博的新闻自媒体都在追踪报导此事，说是采访了殷悦，殷悦表态说更换心脏源一事与自己无关，全都是医院安排的。

　　慕崇山看完新闻头更疼了。这话倒也像出自殷悦之口的，她一向不善言辞，有一说一，那帮记者随便套一套就能套出真相。

　　慕崇山合上电脑，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为了殷悦撂挑子不干缺乏理智，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想要保住殷悦，却也难于登天。

　　慕崇山苦恼的时候，殷悦敲门进来了。

　　她看到慕崇山，说：“你的电话一直占线。”

　　慕崇山掐着太阳穴看她，“还不是在处理那件事。”

　　医院出了大事，慕崇山的态度不好，殷悦不和他计较，只说：“我刚才被记者追问才知道这件事，现在该怎么办？”

　　慕崇山看着她，想到了刚才的新闻，怒气不由顶了上来：“刚刚才知道？我让你平时多关心一下网上的动态，你倒好，微博微信全都不看，自己的事，反倒是全院最后一个知道的。”慕崇山越想越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记者面前说了什么？就因为那几句话我就要给你收拾烂摊子！悦悦，你不理解我，但也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慕崇山一口气发泄完了，办公室里沉默了下来。

　　殷悦看着他，觉得有些陌生。她后退了一步，平静地说：“对不起。”

　　她说完转身离开，慕崇山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尽然将对这件事和周雄麟的不满迁怒到了殷悦身上。

　　慕崇山想追过去，刚刚站起了身，脚步还没迈开，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追上去又如何？难道他还能有别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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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慕崇山办公室出来，殷悦独自去了食堂。她默默一人吃完了午饭，心情极为平静，并未因慕崇山态度的变化而感到半点生气。

　　午休后，殷悦又去ICU看了看病人，回到急诊时，小贾立马围了上来。“殷医生，慕院太给力了。”

　　殷悦淡淡应了一声，问她：“怎么了？”

　　“新闻删掉了。”小贾说，“急诊大厅的那几个记者也走了，感觉事情会有变化！”

　　小贾说完，小许也凑过来：“这本来就不关殷医生的事，医院当然应该出面维护的。”

　　小贾点头：“要不说慕院给力呢！”

　　殷悦听了笑了一下，转身回了急诊。

　　如果事情这么好处理，慕崇山也不会那么生气。更何况删新闻这样的事，他恐怕是做不到的。

　　殷悦没再多想，照常上班，到了下班的时候，小贾过来找殷悦，拉着殷悦就往急诊大厅走。

　　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病情不重的病人家属都围着看热闹。

　　小贾从人群中拨出一条缝，把殷悦拉进了中间：“殷医生来了。”

　　围观的人齐刷刷看向殷悦，有的还拿起了手机录像。

　　殷悦急忙扶了扶脸上的口罩，转头问小贾：“怎么回事？”

　　对面站了个二三十岁的女人，她看见殷悦，低着头朝她鞠了一躬，说：“殷医生，对不起。”
　　这个道歉没头没脑的，殷悦不明所以。

　　小贾看着那么多手机在录像，忙借机在旁边说：“快说清楚，为什么要道歉！”

　　女人依旧低着头：“网上那篇新闻是我写的，我姑妈这几天住在ICU，我只是路过听了别人的聊天内容就写了这篇新闻。我想着搏眼球，没有核实真实情况，诬陷了殷医生，给您添了麻烦，实在对不起。希望殷医生原谅我。”

　　殷悦看着她，木然点了点头。

　　小贾不依不饶：“口说无凭，你要删新闻，还要在网上挂出道歉书。”

　　女人频频点头：“新闻已经删了，道歉书我会在微博上挂出来的。真的对不起。”

　　女人道完歉，小贾不断摆脱围观扩散视频。等人散干净了，小贾过来挽着殷悦，笑嘻嘻地说：“殷医生，我真是太羡慕你了，慕院对你真的太好了，居然给你想出了一个这么好的办法出口恶气！”

　　殷悦扯了一下嘴角，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在羡慕慕崇山对她的好，但只有殷悦明白，真正对她好的人是丰意。

　　-

　　下班后，殷悦回家，吃完晚饭，她左思右想，决定给丰意打一个电话。

　　丰意此时正被曹新淼圈在跟前陪着吃饭，餐桌上异常沉闷，弄得他食欲不振。于芳婷那晚哭着离开了丰家，之后就再没出现，曹新淼觉得丰意赶走了自己的好媳妇，一直没给他好脸色。

　　丰意怎么赔罪都不管用，最后只好敷衍说：“改天我再把她找回来陪您说话，这总行了吧？”

　　曹新淼听了这才展颜一笑，问他：“说话算数？”

　　丰意嘴上敷衍，“算数算数！”心里却想，鬼知道改天是哪天。

　　餐桌上的氛围总算融洽了一些，丰意又迁就着曹新淼和她聊了聊酒店的生意，终于让她的情绪恢复了正常。

　　刚吃完饭，还没下饭桌，丰意就接到了殷悦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殷悦”两字，丰意心跳骤然变快。他拿着手机，“腾”的站了起来，把曹新淼吓了一跳。

　　“妈，我接个电话。”丰意有些不知所措，举着电话急匆匆去了花园，好像外边的信号更充足，能让他听得更清楚。

　　丰意按下了接听键，轻轻“喂”了一声。

　　殷悦在电话那边开口：“丰意，是我，殷悦。”

　　尽管殷悦看不见，丰意还是挠头傻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你在哪儿？”殷悦问他。

　　丰意心脏砰砰直跳，他压抑着激动：“我在家。”

　　殷悦沉默了一下，再度开口：“方便出来吗？喝一杯，我请客。”

　　丰意笑着点头，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打电话。他忙说：“好，方便。我接你，等我，我这就出来。”

　　“别麻烦了。”殷悦说，“就在老地方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