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年华》施安之

7、回得到老地方，回不去旧时光（1）

　　那一天之后，我大病一场，身心俱疲。
　　许是那天寒夜里一个人在街头流浪，被淋湿的身体，破碎的心，终究负荷不了。
　　他美人在怀，我却只能逃离，独自黯然神伤。为什么要这样残忍，我曾经设想过一千一万种与他重逢的场景，甚至想过或许再不能见，而现实偏偏是最惨烈的境地。他身边的人巧笑嫣然，而我却分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原以为，其实不爱他，或者不那么爱他。可是，为什么却特别想哭，难过到喘不过气来，直到跑出去，才又能正常呼吸，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仍是枉然。
　　回来后顾不得其他倒头就睡，好似睡了很久，从黑夜到白天，挣扎在梦靥里醒不过来。断断续续的片段，一会是现在，一会又回到了十年前，明明眼前是他吻着柳依依的情景，一瞬间柳依依又变成了自己。然后，年少的他，突然出现，深情地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下一秒，又变成了现在的他，俨然陌生人，冷漠的表情，说着，我不再喜欢你了。
　　然后，梦影在我眼前被车撞倒，失去意识前对我说，“陆之宜，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在梦里，自己抗拒又无助，恣意宣泄情绪，哭着停不下来。哭够了，梦也安稳了，沉沉的睡去。
　　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眼角还残留着泪水，原来不止是梦里在哭。出了一身的汗，舒服多了，身上也不烧了。之前身体难受，发着高烧也顾不上吃药就睡了，现在竟不药而愈，只一夜的功夫，复原的如此快。
　　看来，睡眠是最好的疗伤方法，身体上的，心灵上的，一觉醒来，便自愈了。
　　由于拉上了窗帘，屋里漆黑一片，以为天还没亮。手机开机，竟是第二天下午了，不知不觉已经睡了这么久。
　　起来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就感觉到饿了。病刚好，也没什么食欲，油腻的更没胃口，于是就煮了点粥，简单的配上点小菜，人便又活过来了。
　　回到卧室就听到手机响，拿起来一看，是家里的号码，才想到昨天都忘了打电话回家，立即接起来，便听到妈妈焦急的语气“之宜，你终于接电话了”。
　　估计他们已经担心一整晚了，想到这里，只能编了个理由，“妈，我手机坏了，刚刚才修好”。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原谅我并无恶意的谎言。
　　“哦，下次借别人的手机也要给家里打个电话，省得我们担心。”估计爸爸在旁边，妈妈小声和他嘀咕了几句，“你爸要和你说话”。
　　“手机坏了就不要修了，买新的好了，钱不够用的话，爸爸给你。”印象里爸爸永远是参天大树，随时能替我遮风挡雨。感动之余，只能小声答应着。
　　挂了电话，才发现有若干条短信，大多是昨天的时间，估计是手机关机打不通的缘故。还有开机后的未接来电，关机时的未接来电由于收不到也无从查证了，估计也不会少。
　　原来我消失了，还是会有人关心，并不是一点都不重要，心里也有点欣慰。
　　短信我一条条往下看，除了家里的、莫然的、许彦的、其他一些同事的，居然还有薄子宁的。
　　薄子宁，是曾经七人行里现在唯一与我还有联系的，每个节假日他都会给我送来祝福，哪怕是公派出国留学后，也未曾间断。而以前上学时节假日总会收到许多短信，毕业后这种短信却渐渐越来越少，许多老同学早都不联系了。只有他，从未真正离开。
　　或者说，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以前，有意无意与曾经渐行渐远。而他，却还是会站在我身后，适度的距离，关注着我的一切。
　　记得，刚上大学时，我在苏城，他在省城。有时间，他总会找借口来看我，弄得我舍友还误以为他是我男朋友，一度我以为或许我们会走到一起。可是，最终我们谁也没有捣破那层纸。后来，他公费出国，便不了了之。
　　对于他的留学，我并未意外，在我们里面，他成绩一向都是最好的。直到他离开后，我才真正感到孤独，终究连他也消失了。我才意识到，有些人，在的时候，你并未在意，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才会觉得不习惯。
　　这一次，他发的短信，除了祝福外，还提及他已经完成研究生学业，拿到了硕士学位，近期会回国。
　　简于归出现了，薄子宁也快要回来了，杳无音讯的那些人貌似一个个又都回到我的生活里，是幸还是不幸呢？我不知道。
　　第二天，照常上班，大家好似还未从年会的余味中缓过来。其间，他们提到了大明星柳依依，还替我惋惜未见到真人，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笑而过。对此，许彦也并未多言。
　　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莫然又恋爱了。看她的神情，我便猜到了。果然，那一天，于我来说不想再提及，于其他人却值得纪念。我还未问她，莫然已经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这段艳遇的前因后果。
　　与我对待爱情的小心翼翼不同，她总是飞蛾扑火。从认识莫然以来，我看着她全身心地投入每一段恋情，毫无保留。我总是不解，为什么上一次她明明被伤的遍体鳞伤，哭完了，伤好了，下一次，她还是没有得到教训，从来不会保护自己。
　　“莫然，你该学会有所保留。”这还是第一次，我没有忍住，在她热恋时扫她的兴。
　　“之宜，你不懂。”她说。
　　之前，或许我是真的不懂，现在，我只是不想她再受伤。体会过，才知道，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而她以往却受了一次次伤，那时我还不懂。
　　然后，她告诉我，她的故事。
　　我才发现，原来，我对她的了解，知之甚少。我知道的只是她的外在，对于她的内心，我竟从未走近。
　　她以前喜欢上一个男孩，那时的她，矜持又害羞，他是她的初恋。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甜蜜又苦涩。最终，她也没有告诉那个男孩她的心思，只因为害怕被他拒绝，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后来，她还是和他失去了联系，终究也没有成为朋友。之后，有一天，她去参加以前同学的结婚宴会，她发现新郎竟是他，那个在她心底很多年的人。然后，他凑到她耳边告诉她，他曾经喜欢过她，她是他心底最美丽的秘密，只是因为那时的怯懦，才错过了她。
　　在他的婚礼上，她泪流满面，比新娘哭的还多。只是，新娘是喜极而泣，而她却是真的伤心。其他人都以为是她恨嫁，或是被新郎新娘的故事感动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埋葬她的青春，哀悼从此不再存在的初恋。
　　最终，她也没有告诉那个人，自己曾经也像他喜欢自己那样，喜欢过他。
　　我问她，既然两个人都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反问我，告诉了，又怎样？
　　曾经喜欢，不代表现在仍然喜欢。哪怕还在喜欢，那时的他都不敢说出来，现在还能指望他逃婚不成。何况，她不想毁了他的婚礼。倒不如，就让自己，成为他永远的秘密。一个人的心伤，总好过两个人的追悔。
　　然后，莫然离开了那个伤她如此重的城市，来到了现在的苏城。她放下了以前的矜持，遇到喜欢的人，都会主动争取，只因不想再错过。每一次，她都像第一次一样，全情投入，也希望能像最后一次，走入婚姻的殿堂。
　　或许下一段恋情，她没有上一次那样爱的浓烈，也只是因为像红酒那样，每失败一次，便在受伤碰撞中洒了一半，可是下一次，又加水倒满，虽然被稀释了，却已经是她的全部。
　　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最起码，她对得起自己，没有再留有遗憾。
　　然后，一时间，我们都相顾无言，久久的沉默着，各有各的心思。
　　听了莫然的故事，我更加心疼她，却也敬畏她的勇敢。追求爱情，她不顾一切，面对爱情，她倾其所有，是我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只是心底祈愿，这一次，她能得偿所愿。
　　同时，我也在想，为什么婚姻比爱情简单得多。你可以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却往往不会和不喜欢的人恋爱。明明，婚姻才更重要，是一辈子的事情。
　　或许，长大了，经历了世事沧桑，明白了许多事，并不能如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一件奢侈的事。爱情，曾经来过。现在，它已走远。
　　从那之后，我和莫然关系更甚之前。可是，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却还不知道我的，我还是不想说出来。虽然她也曾追问过，我却说没有，原谅我现在还没有勇气揭开我的过去，揭开伤疤，下面定是血淋淋的伤口。
　　我终究没有她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