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77章 求子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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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息宫盛传，君夫人带回来好几大筥的薇、荠等鲜蔬，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男子。
据说，那是君夫人出嫁时负责护送的侍卫将领，在蔡国走散，又不辞辛苦地一路寻来，终于找到了主子。
对于此事，各人反应不同。
姬荀感其忠嘉义勇，将沈焕将军留在息国，继续做君夫人的侍卫长。
其余姬妾有的羡慕，有的不怀好意地揣度。
唯有芈姬觉得难以理解。直到采薇筵上，她也没有想明白。
她是楚女。楚国尚武，没有什么比带兵打仗、杀敌封爵更能吸引一个武士了。以至于许多女子出嫁之后，夫婿跟随楚王去开疆拓土，浴血厮杀，她们只能独守空闺。
那位沈将军，硕人俣俣，俊俏勇武，若是回到军中，一定能加官进爵，可他竟然不贪图爵位，只安心做一名侍卫，这份忠心极为难得。
芈姬不时瞟一眼筵席一角的沈焕。他饮酒的样子十分爽快，看着就很顺眼。一举一动亦有礼节，显然出身不差。面对满堂的如花美眷，他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真是少见的君子。
芈姬再看向姬荀——他正与妫祯言笑晏晏，窃窃私语，压根没有注意到她。
姬荀正在问妫祯：“今日晒种祈丰之礼如何？”
“臣妾已命人备了各类稼穑的种子，在轩敞之处摊晒了一整日。今日天晴气清，是个好兆头，预示来年风调雨顺，果麦稔丰，仓廪充实，百姓必不至饥馑。”
不止如此，她还悄悄准备了一只“求子盘”，内置枣、栗、椒三物，同样摊晒了一日，已经拿去供奉在花神之前。目的当然是求子。
姬荀执了她的手，赞道：“夫人果然是息国的福星，难怪息国百姓皆称颂你淑美惠好，把宫内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分毫不差。”
“臣妾却听国人议论，息国逐渐兴盛，是因为有了一位贤明的国君。”
“哦？”姬荀大悦。他不常出宫，现在亲耳听到妫祯带回来的民声，顿觉底气倍增。
庭下已有寺人鱼贯而出，将一盏盏用薄绢扎成的灯挂了出来，重檐之下，花树之间，霎时光影流转，影影绰绰，宛如天上琼宇。
花神灯会开始了。
姬挥挥手，对众姬妾道：“你们去吧，今日不必拘礼，一切随兴！不分尊卑，众侍卫、侍女也可同乐。”
妫祯对惠屏笑道：“你也去吧！”
眼见惠屏欢天喜地去了，姬荀捏一捏妫祯的手，悄声道：“今夜同游？”
妫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歉意道：“臣妾这几日身子不便。”
姬荀失望，无奈笑道：“也好，你好生歇息。我过几日再来陪你。”
“是。”
自回息国，姬荀与她时常亲密，她的癸水又推迟几日，还以为如愿以偿，有喜兆了。结果，癸水在昨日姗姗来迟，打碎了她的美梦。
难道真像那个谶语所言，她是个祸水么？
妫祯脊背似有一条冰凉的毒蛇蜿蜒爬过。
仿佛应和了她的恐惧，远远传来一声破响，紧接着听见众姬妾惊叫。妫祯心中不由一沉！
姬荀问：“怎么回事？”
侍卫去查看之后，回来吞吞吐吐道：“禀国君，是有人摔碎了东西。”
姬荀变色：“今日花朝榖旦（注：榖旦，晴朗美好的吉日），竟敢摔碎器皿，是为不吉。寡人倒要看看，谁这么不识规矩？”
妫祯担心他发怒责罚众人，冲撞了花神，便道：“多半是侍女不留神摔碎了养花的陶罐。国君稍安，待臣妾去看看即可。”
“去吧。”姬荀有些不满，“如今宫人越来越不懂礼教了。都是你惯的。”
“臣妾疏于管教，是臣妾之过。国君勿恼，臣妾这就去处置她们。”
“若有过错，须得好好处罚，不可替她们遮掩。”
妫祯应了一声，便提起裙幅，匆匆步下台阶而去。
花树灯林中，那女子缠住一名男子，扯住他的衣襟，不依不饶嗔道：“你赔我花灯呀！”眼波流转，嗔中带笑，极尽撩拨之能事。
那男子唇角紧抿，身体僵硬，屡屡要抽出衣襟，却被缠得更紧，沉声道：“明明是你将花灯故意扔过来，倒怪我没接住？恁的不讲理！”见有人过来，眼睛一亮：“祯公主！”
“沈将军，你们……”
沈焕急忙掰开那女子的手，满脸通红。
那女子转过身来，赫然是芈姬。
妫祯蹙眉，问沈焕道：“怎么回事？”
沈焕正要回禀，芈姬却满不在乎道：“不用问他，我来说罢。我刚得了一盏绢灯，沈将军不小心把灯砸在地上，烛也灭了，绢灯也坏了。我正要让他赔我呢。”
妫祯知道，芈姬的话必然不尽不实，便温和道：“沈将军，你来说说看。”
沈焕垂首，忿忿道：“臣本来好好地在赏花，芈姬夫人突然叫住我，问了许多话，臣不想多说，便要告退。芈姬夫人还不肯罢休，硬要把绢灯塞给我，换我的青玉螭纹坠。臣不愿意，正要离去，她便将灯抛过来，道：你若接得住，此灯便给你了。臣猝不及防，没有接住，灯便摔落在地。芈姬夫人便来夺我的青玉螭纹坠。推搡间，不小心挤落了供奉的祭物。臣有愧，没能守护好祭物，请君夫人降罪！”
妫祯回顾花神的供奉牌位，那盛放素馔的陶碗、陶钵果然七零八落，砸碎了好几个，荇、薇等素馔也散落于地，狼狈不堪。那只承载着希冀的“求子盘”，也跌落在地，裂成几瓣，枣、栗滚了一层灰屑。
妫祯的心情一沉，蹙眉责问芈姬：“你难道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恁般不知轻重！”
芈姬心知闯祸，却毫不在意，强辩道：“不过是几碟野菜和果子，连肉食都没有，值得君夫人如此大惊小怪吗？若是息国吃不起肉食，我可以修书一封，让王兄送些鹿肉、熊蹯过来。”
妫祯不怒而笑：“如此说来，息国倒是要谢谢你了？”
芈姬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妫祯见她低头，一时心软，便耐心道：“你不懂中原的习俗，这不怪你。但你要记住，花神不止主司草木花卉，还主司作物稼穑的夏季长养、秋季结实。粮食、果蔬都在花神的管辖之内。若是得罪神明，导致来年耕种不利，百姓饥馑，国基不稳，那是大罪！”
芈姬吓了一跳。楚国的图腾崇拜与中原迥然不同，她全然不知供奉花神的背后有如此重大的深意。但她生性桀骜，既然已经闯祸，也不肯输了气势，昂首曰：“祸是臣妾闯下的，不关这位沈将军的事，回头臣妾自向国君请罪便是。”
还颇有点胆气。
妫祯有些意外，生出几分欣赏，也消了气，便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干净，重祷求罪，免得被发现。”
最要紧的，是不要被姬荀发现，否则芈姬难逃重责。
话音刚落，身后已传来姬荀的声音：“晚了！寡人已经看到了。若是有人要请罪，不妨趁早。”
芈姬初时一惊，再看姬荀面上并无怒色，心中庆幸，忙抢先道：“国君，臣妾打碎了些物件，请国君治罪。”
姬荀走到花神牌位前看了看，转过脸来，冷冷问芈姬：“你打碎的？”
芈姬一听语气不善，开始生出惶恐，嘟嘴娇嗔道：“臣妾并非有意。”
姬荀冷笑：“如何才算有意？像方才那般，不知廉耻地与侍卫拉拉扯扯，才算有意么？果然是蛮夷，毫无廉耻之心！”
妫祯蹙眉。
花朝节上打碎祭器，身为嫔妃又行为不检，犯了任何一条都不会是简单轻罚。
芈姬虽然跋扈，却心底还不算坏，起码没有害人之心。而且，若是此事把沈焕牵连进去，妫祯自己也难辞其咎。
更何况，若是姬荀一怒之下，重罚甚至处死芈姬，极有可能会得罪她背后的楚国。
她及时上前一步，温言道：“恭喜国君。”
“何喜之有？”
妫祯笑道：“今日花朝节，芈姬又打碎了陶器，可不就是‘岁岁有今朝’么？臣妾因此恭喜国君。”
姬荀没好气道：“夫人此言，太过牵强！”
“刚才，臣妾已经问了大家，芈姬和沈焕将军是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这才撞掉了绢灯。并不是拉拉扯扯。”
姬荀听了，问众人：“果真如此？”
君夫人发话，谁敢反驳？众人也巴不得大事化小，自然唯唯诺诺。
姬荀并不相信芈姬，但他也懒得深究。何况妫祯的话，他终究是信的，于是咳嗽一声道：“芈姬今日行为无礼，冲撞了花神，不能不罚！”
妫祯怕他一时冲动起了杀心，适时道：“国君说得是。臣妾以为，芈姬应当重罚！罚俸三月，幽闭思过一月，一月之内不得出宫室半步。芈姬身边的宫人侍奉不当，每人领十杖。国君以为如何？”
姬荀啼笑皆非，没好气道：“罚俸三月，这叫什么重罚？”
芈姬却不明就里，恼怒道：“国君还未发话，夫人凭什么……？”
“大胆！一介侍妾竟敢如此猖狂！”姬荀忍无可忍，当众变色呵斥芈姬，“君夫人的意思，便是寡人的意思。若有违抗，一律逐出宫去！芈姬你听清楚了？！”
到底是国君，发起怒来亦让众人生畏。众人吓得齐齐跪倒，不敢出声。
芈姬惊愕地望着姬荀。
他说他要将她逐出宫去。
姬荀看也不看她，早已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妫祯深看了芈姬一眼，叹口气，亦随姬荀离去。她要去抚平姬荀的怒气，免得他一时兴起，要责罚沈焕和更多无辜的人。
众人都已作鸟兽散，徒留芈姬一人跪地不起。
心腹侍女搀扶起她：“芈姬夫人，您快起来吧。”
芈姬不动，眼中簌簌滚落几行泪，喃喃道：“臣妾，听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77章 求子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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