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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换玉——新修文 ...

  •   室内颇为宽绰,用一道竹屏从中间隔开,外部为起居的茵席,内部为休憩的榻,上有帷幕。

      大概因为天气燠热,乍一眼望去,榻上穿着深衣的两名女子竟提高了裙边,露出白花花的小腿。

      只听得惊叫一声,其中一名女子慌忙拉过被褥掩住身体,立起身来护住怒斥:“登徒子啊!敢闯入女子卧榻?来人啊!救命啊!”

      四周被惊醒的客人早就赶来,自然也看出来他们是夷人。

      近年陈国边境屡屡被夷人骚扰,客人们见到夷人都是一肚子没好气,当下就把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这一听到屋内的女人尖叫,更是义愤填膺,有几个胆大的把门踢开,大喝:“大胆外族!敢犯陈国边境,还欺辱我陈国妇孺!天理何在?”

      夷人本来隐匿行事,见行踪已败露,引起了民愤,若有人告官,那可不妙。夷人头领立即退出客房,话也不多说,带着夷人们很快撤走,片刻即已消匿在客栈之外。

      小祯便乖巧地向客人们作揖称谢。

      回到房内,小祯笑道:“等邓公子醒来,我得告诉他,其实他穿女子服色还挺好看的。”

      翌日,邓贝醒来的时候,天色未晞。他长舒了一口气,发觉胸中晦暗之气尽消,神气开爽。

      他看见自己身上覆着重被裘衣,动了动胳膊想掀掉,发觉被衾压住了。他侧头一看,小祯趴在他身侧,蓬乱的头发没来得及梳理,嘟着嘴睡得正香,神态憨然,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鸭。

      邓贝小心地揭开被衾,反过去盖在小祯身上,借机继续欣赏他的睡容。

      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室内,映在小祯脸上,为他的脸颊弧线镀上了一圈金边,仔细一看,那金边也是毛茸茸的,仿佛枝头刚刚成熟的粉桃,端的是秀色可餐,洵美且都。

      邓贝越看越开心,情不自禁刮了刮小祯的鼻尖。那鼻尖小巧柔嫩,隐隐可见粉红,颇像一只稚嫩小兽。

      邓贝忍不住去捏了捏。

      小祯看守了一夜,疲累至极,睡得酣香无比,自然对周围一切都浑然不觉,只是偏了偏头,露出一只耳朵,模模糊糊哼了一句,继续酣睡。

      那只耳朵轻薄而圆润,微微反射着细腻的微光,弯曲的轮廓畅快柔和,一气呵成,中间的耳骨通窍玲珑。

      仿佛一只莹白的螺贝,或者一朵半开的花骨朵,又仿佛一只憩息收拢的羽翼。

      邓贝忍了很久,终于还是伸手,轻轻捻了捻小祯的耳朵。

      他的玩心已经被挑起,并且接下里并不打算遏制。

      小祯正梦见自己在院子里捉鸡。饿着肚子,辛辛苦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捉到了一只,刚刚打算拔毛来烤着吃,不知道怎么突然几根鸡毛飞到脸上,痒痒的很奇怪,还挥之不去。

      一急,就醒了。

      他抬手摸自己的脸,有一点点湿润,大为奇怪:“我流口水了?”

      转头一看,正对着一张脸,近在咫尺,几乎是半个呼吸的距离,惊得小祯魂飞魄散:“鬼啊!”

      手忙脚乱逃跑,不料两个人裹着被衾滚下了榻。邓贝显然也惊魂未定,恼羞成怒道:“骂谁是鬼呢?”

      小祯看清楚是邓贝,使劲推他,推不动:“你干吗吓人?”

      邓贝撑着手臂,居高临下斜睨着他:“我还没问你呢!这里是我的卧榻,你来干什么?”

      小祯语塞:“我……我还不是为了照顾你!”

      邓贝看着他,突然陷入沉默,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古怪。

      趁这关节,小祯推开邓贝,一溜烟跑了。

      邓贝顺势翻倒在一堆被衾里,看着小祯的背影,若有所思。

      原本心存的那一缕猜测,也随着刚才肌肤相近的一瞬,烟消云散。

      纵然肌肤如脂,纵然明眸如光,纵然骨骼纤长,这个美少年,终究是个少年。

      声音完全是少年的声音,胸脯平坦如砧板,隐约还可见一点点正在发育的喉结。说不定过两天,胡须就会长出来。

      邓贝双手枕在脑后,长叹:“怎么就没有姊妹呢?”

      第三日,邓贝已恢复往昔神采,医师看过,大赞他体质强健,也顺便夸了自己的药方见效神速。

      昏时,邓贝敲小祯的门,问:“可有陌生人打听你的下落?”

      小祯摇头:“没有。”

      邓贝点点头:“甚好。可有人找我?”

      “没有。”

      邓贝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也差不多该到了。难道他没逃掉?”

      “你的同伴吗?”

      他点点头,问:“腹中空枵,可有浆食?”

      “没有。”小祯为难,“穷乡僻壤,没什么大酒肆食坊,只有几个小食肆和一些沿街叫卖的贩车,都很早就收工回家。”

      邓贝看了看天色,无奈道:“算了,反正再睡一觉就天亮了。”

      小祯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傅姆阿娘带了些脩肉。”

      邓贝叹口气:“也行吧,总比没有强。”

      “我拿不出来。被阿娘藏起来了。”

      “那你告诉我干嘛?!”

      “我又没说要给你。”

      邓贝想了想:“那你总知道藏在哪儿了吧?”

      小祯不说话。

      邓贝诱哄道:“你去帮我偷几根出来。”

      “不行!”

      “几根肉干而已,你还真当我还不起么?看看这个,”邓贝拿起腰间的一块玉玦,“这个够你们这辈子的脩肉都绰绰有余!”

      小祯恼道:“你知不知道,脩肉我们平常都舍不得吃的。你还一副嫌弃的模样。”

      邓贝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行了,我知道了。快去拿,我饿了。”

      小祯犹豫了好久,才道:“那你等着。”

      说着便进了屋,不一会拿出来一个布包。第一次窃物,紧张得手都在抖。

      邓贝拿了布包,掉头就走。

      小祯急了,追出去:“哎,你可别全吃光了!”

      “小气鬼,”邓贝回头,朝他挤挤眼:“你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小祯半信半疑道:“不去。”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客栈马厩的草棚顶上,一人一根脩肉大嚼。

      小祯咕哝道:“我这么大方,还给你偷脩肉吃。你也太小气了,刚才我爬不上来,你也不肯举我上来。”

      邓贝别过脸去:“我不能举你。”

      小祯大奇,忿道:“我阿娘都可以举我,你为什么不能?难道你还不如阿娘有力气?你比我年长,难道还要我举你?羞,羞,羞!”

      邓贝居然没有反驳,只是说:“眼下我们虽然暂时安全了,但不是长久之计,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有什么打算?

      小祯懵懂道:“阿娘说,会带我先离开李家村一阵子。”

      邓贝便道:“正好,我也要躲避仇人,找机会离开此地,就一起作个伴吧。我的同伴应该这两日就会与我汇合,到时候,我带你离开此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

      他口气笃定,理所当然,似乎天生就带着令人信服顺从的力量,小祯不自觉地点头:“哦。”

      “你答应了?”

      “嗯。”

      他似乎松口气,眼里有了笑意。

      小祯说:“拿来。”

      “什么?”

      “你刚才拿给我看的玉佩啊。”

      “这可是昆仑玉,毫无瑕疵,稀世少有,你打算就用几根脩肉换走?你还真敢想。”话虽如此,邓贝还是解下那块昆仑玉,递给小祯,“小心点,别摔碎了。”

      小祯把剩下的一段脩肉放入口中,擦擦手,小心接过,借着月光观赏。

      “这叫玉玦。”邓贝解释,“只有……呃,反正不是寻常百姓能佩戴的。”

      那玉玦乃是首尾欲衔而未衔的环形,被琢成一只羽凤,禽头燕颔,修颈鸿身,雕工异常精美。玉质坚实,光滑剔透,月光下仿佛水光一般晶莹。

      “真好看,”小祯爱不释手道,“很贵吗?”

      “这个?”邓贝挠挠头,想了想,“不算贵。”

      小祯大喜,立即道:“太好了!我拿东西跟你换,行吗?”他想了想,咬牙忍痛道:“一整袋脩肉都给你,行吗?”

      邓贝瞪着他,不说话。

      小祯睁大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邓贝,目光澄澈,一望而见底。月晖映照下的面容,令他手中的羽凤玉玦似乎黯然变成一块陋石。

      邓贝的神情有些古怪。

      他想起小祯半夜闻声闯入房间救他时,衣冠不整的狼狈,和那意外的不辨雌雄的美貌。

      还有小祯照顾奄奄一息的自己,小手按在自己额头的清凉。

      他不善于说谢谢。

      所以干脆不说。

      他只是慢慢说道:“你如果也有一块玉,那我们可以换,当做承诺。”

      小祯大喜:“有有有。”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拉过邓贝的手,放入手心:“给你了。脩肉也都给你,够不够?”

      邓贝一看,一颗圆润光滑的……石头。

      “哪儿来的?”

      小祯据实以答,茫然道:“河里捡的。”

      邓贝眯着眼睛仔细察看,见那石头多处有黄色石斑,略有晶莹处,不过是些石英颗粒。

      这生意做得,太赔本了。

      “交换可以。”邓贝爽快道,“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邓贝从怀里取出一小条脩肉,掰了一小段给他:“这是我们家乡的脩肉,只剩这点了,我本来留着解馋用的。你把这一条都吃了,玉玦就是你的了。”

      “这有什么难的?”小祯不假思索,接过来就咬一大口,喜滋滋地咀嚼着,“好吃。”

      邓贝在一旁托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表情由笑转呆,再转骇,惨叫:“啊啊啊!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怪!我的舌头好疼。啊啊啊!”

      他把“呸呸”脩肉悉数吐在一边,拉住邓贝的手:“快,救救我,我中毒了!”

      邓贝哈哈大笑:“这是加了好几种辛辣佐料,秘制而成的肉干,是我家乡的风味,怎么样?过瘾吧?”

      小祯闻言,像小狗一样,吐出红红的舌头,满脸痛苦:“好难受!”

      “给。”邓贝递给他一囊水。小祯接过去漱了漱口,又咕嘟咕嘟一口气饮尽,稍觉缓解,仍心有余悸道:“简直比死还难受!”

      “你要是习惯了,一天不食辛辣之物,还会想念呢。”邓贝道,把手里的半根脩肉递过去,“还要不要再来一次?”

      小祯把水囊一扔,捂着嘴,把脸藏在茅草堆里,岿然不动。

      邓贝笑得更大声。

      “二位好兴致,”有人在马厩下,微笑道,“让江某好找。”

      邓贝一怔,微敛了笑意,措辞虽客气疏淡,道:“江公子,有何指教?”

      “不敢,”马厩茅草屋檐下,江墨也笑得彬彬有礼,仰头望着小祯:“可否下来说话?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呀?是大事吗?我还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

      江墨看向邓贝,见他目光中露出挑衅,逐客之意显而易见。

      陡然间,多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

      江墨举目看向小祯,似笑非笑:“和邓公子月下……相会,想必心情不错。”

      小祯吐吐舌头,白了邓贝一眼,道:“被他捉弄得够呛。”

      他似怒非怒的神情,与这个神秘的邓公子之间难以言状的亲昵,突然让江墨很不舒服。

      江墨突然道:“你怕硕鼠吗?”

      “怕。最讨厌硕鼠了!”

      “茅草顶上就有一只。”

      小祯闻言,立即一骨碌连滚带爬到了屋檐,一下子跳到了江墨身上,还抱住他的颈项。江墨也毫无准备,被这股力道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

      江墨低头,含笑看自己怀里的小祯,见他闭着眼睛未敢睁开,浓密的睫毛犹如一片茂林,又如湖中荡漾的纤密水草,潋滟之中,引人入胜。

      邓贝突然跳下来,不由分说拉开小祯:“来来来,我看看,有没有摔伤。”

      确认无虞后,邓贝才微笑道:“我看茅草顶上并无硕鼠,江兄危言耸听了。这地上的硕鼠倒是挺狡猾。”

      江墨好脾气地笑笑:“江某有要事,找小祯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眼看着小祯被这个表面云淡风轻、实则老谋深算的江公子拉走,邓贝气闷地踢了一下脚边堆放的草料。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怏怏不乐。

      他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悻悻回到房中,大力摔上门,不料又引发了肩上的伤,他皱了皱眉,忽听得门被轻轻叩响,在寂静中显得十分清晰。

      江墨带着小祯,径直往客栈外走去。

      小祯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墨停步,深深看他:“你每日这么伪装,不累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换玉——新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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