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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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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祯眨眨眼睛,有些底气不足:“其实,我平常也很少走这条路,要不是今日……”
江墨艰难道:“非要走这条路吗?”
“江公子若是不愿意,其实可以回去骑马。”
江墨回望来路,晦暗不明,有野兽的隐隐嗥叫,叹口气,不再说话。
邓贝拍拍小祯的肩,走上去看了看,笃定道:“可以走。”
“这样吧,”邓贝说,“我们四个人,手拉手,紧贴着石壁,慢慢挪过去。我第一个,小祯第二,江公子第三,这位家仆最后,如何?”
这样,其实把最危险,最没有保障的位置,安排给了自己和仆从,中间的位置则留给了小祯和江墨。
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手拉在一起。小祯握住江墨的手时,听见江墨“咦”了一声,便问:“怎么了?”
江墨掩饰地笑道:“没什么,待会儿抓紧点,别松开。”
四人便依次登上了石壁凸起的岩石块垒上,胸口皆紧贴住石壁。
所幸此时万风,一行人相互壮胆,加上小祯对此地谙熟,总算平安抵达对面。
一路行来,众人逐渐熟稔了起来,小祯话也多了,恢复爱笑的天性。
到了山脚,穿过一片麦田,小祯停步,指着前方一处院落道:“我快到家了,多谢二位君子相送,如不嫌弃,请屈尊到我家住两日,邓公子也好养养伤。”
邓贝却拦住他:“别急。那些绿衣人既然有胆量光天化日行凶,焉知他们没有找到你家去?”
小祯倒抽一口气:“那……阿娘……”
邓贝安慰道:“你先在此处稍候,我去去就回。”
过了片刻,邓贝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人,小祯一看,扑过去大哭道:“阿娘!”
那阿娘周氏脸色惊惶,抱着小祯道:“孩子,你吓坏了吧?邓公子都告诉我了,还叫我们一起出来,去镇上的客栈住几日,暂时不要回家。大家住在一起,人手多一点,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小祯委屈道:“阿娘,为什么那些人要杀我?”
周氏欲言又止,只叹口气。
小祯突然想起一事,对周氏道:“邓公子受伤了,我们要请个医者前来诊治。”
邓贝却道:“不妨事。只是,为何没有见到令尊?”
周氏叹口气,代小祯答曰:“小祯是个苦命的孩子,生来就没见过父母。我只是小祯的傅姆乳娘。”她本是蔡国人,家中世代皆为冶人,觅炼金锡为业,只因她生为女子,才没有继承家业,替人做了傅姆。
邓贝与江墨皆是一怔,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小祯。
小祯却笑嘻嘻,浑然不觉身世之苦:“我有阿娘就够了。”
大家便去了市集,觅了一家客栈,所幸客人稀少,客房充裕。
因医师出诊,周氏便替邓贝到药铺抓了些外伤药,供他敷药疗伤。
夜里相安无事。
小祯睡到半夜,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
他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坐起来点燃了豆脂灯,披衣走到门口。
那奇怪的声音,更清晰了。
周氏的厢房就在小祯的隔壁。今日突遭变故,前半夜几乎无法入眠。后半夜,他刚刚睡着,正迷糊中,听见敲门声:“阿娘,阿娘,出事了!”
周氏认得小祯的声音,忙披衣开门,小祯一脸惊惶:“不好了,邓公子要死了!”
医师匆匆连夜赶到客栈时,小祯刚刚喂邓公子饮下第二碗甘草汤。
“幸好我来得及时,再晚点,可就没救了!”医师庆幸道,“公子的伤口,被有毒的兵器所伤,所幸毒性不强,作用缓慢,这才拖延到了晚上。唉!可惜我白天不在。”
小祯替邓贝拭去嘴角的血迹,心有余悸道:“他会死吗?”
医师问:“你刚才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小祯心虚,结结巴巴道:“我……他……他刚才吐了好多血,我怕他饿了,给他喝了两碗青小豆汤。我是不是做错了?”
医师舒眉,竖起拇指:“聪慧!青小豆,性甘,消肿下气,可解金石、砒霜、草木诸毒。若不是你及时给他服下青小豆汤,恐怕我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小祯显然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松口气:“那太好了。”激动地摇着邓贝:“你听见了吗?你不用死了!”
邓贝被摇得脸色发青,艰难道:“听……见……了。”
医师道:“此毒不难解,只要救治及时,可根治,并无后症。你只需按我的方子,内用外服,三剂可愈,连外伤也能快速痊愈。”
待小祯等人千恩万谢送走医师,天色已微明。傅姆周氏去药铺重新抓了药,和小祯一起守着熬药。
毕竟年纪大了,几乎通宵未眠,药还未熬好,周氏已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小祯取了外袄给她披上,又小心地端着盛满药汁的陶碗,送去给邓贝。
邓贝看着陶碗,居然说:“我能不喝吗?”
“务必得喝。”小祯义正言辞。
“我喝不下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之前喂我喝了四碗青小豆汤,两碗甘草汤,还有两碗粳米汤,三月内我不想再看见任何汤汁!”
小祯却头一歪,看着他,瞪大眼睛道:“呀,你比半夜有精神多啦,有精神吵架了。”又摸他的额头:“烧也退了好多啦。恭喜!”
邓贝一愣,细想似乎的确如此。
再看小祯咧嘴而笑,目光天真,真挚温暖。刚在搭在他额上的手,清凉柔和,那凉意似沁入心脾,惬意极了,且一直在心里萦绕不去。
邓贝张开的嘴又闭上,没有再说话,默默端起陶碗,一口一口,艰难地,把药汁饮尽。
他放下陶碗,踌躇满志地准备接受来自小祯的赞扬。
扭头一看,小祯已趴在榻边睡熟。
小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时,已近日中之时。
他揉着眼睛去开门,傅姆周氏惶然进来,立即把门锁上,低声道:“不好了!有歹人出没,那样子像是来找邓公子的!”
小祯立即醒了,无措地慌道:“啊!”
周氏急道:“昨夜请医师的时候,被一伙贼人看见了,起了疑心。这会儿正在门口盘问堂倌呢,说是要找一个受了伤的年轻公子。他们异乡口音很重,虽然换了中原装束,也不像中原人,手里都拿着刀剑,来势汹汹,恐怕……”
正说话间,门被猛烈地捶击,夹杂着几个含混不清的口音:“开门!开门!不开闯入!”
夷人们捶了片刻,周围客房里的客人也被惊动,一间一间地打开门来看个究竟。
领头的夷人更加焦急,横下心道:“撞!”
正在此时,木门吱呀一声,翕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小童的脸。
夷人头领一怔,见那小童的脸已许久不曾清洗,乌七八糟看不清五官,却独一双眼眸漆黑如墨,目光透明见底。
小童困惑道:“吵死了,你们找谁啊?”
夷人口气软了不少,打着手势:“打扰,我们,找人,有盗。”
“有盗?”小童睁大眼睛,“你们丢东西了?”
“开门,我们进去。”
小童侧身让开,好笑道:“你们以为盗贼会躲在这里?那你们进来看看吧。”
夷人头领一招手,几个人就要闯入,小童阻拦道:“既然是找人,进来两个人就可以了。客房这么小,你们全进来只怕挤不下。”
见夷人面露狐疑,小童道:“这屋里都是妇孺,你们还怕了不成?”
夷人头领想想有理,朝一个副首领模样的亲信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