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小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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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宾馆，齐侯小白顾不上盥洗更衣，径直找到侍卫询问：“贯氏老叟何在？”
侍卫们不明白国君为什么突然发问，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如实答曰：“贯氏老叟一直被关在屋内，臣等严加看守，一步也未曾离开。起初，贯氏老叟一直砸门，要求面见国君。臣等后来实在无奈何，只好把他双手给缚了。谁知后来他又开始绝食，已经两天了，劝也劝不听。我等束手无策，只能任其从之。”
齐侯小白还是没有想明白，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妫祯是如何做到的。
或许真是上天眷顾？他有些无奈：“请贯氏老叟出来吧。”
“国君的意思是？”
“开锁，放人！听不懂吗？”齐侯小白突然少有地暴躁起来。
四名侍卫赶紧打开门锁，进入屋内。只听得一声惊呼，侍卫们奔出来跪倒在地，领头的侍卫长磕头道：“国君恕罪！贯氏……贯氏……自绝了！”
齐侯小白一怔，举步进入室内。
墙上一抹暗色血迹，已经半涸。
贯氏老叟仆倒在地，面朝下，手被缚在身后，姿势仿若赎罪。血污蔓延，浸得满头满身都是。眼睛犹自睁着。
齐侯小白转过身去，没有再看。
“也算忠烈。”他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倦怠，一切都兴味索然。
“臣失职，请国君降罪。”
“有罪的是寡人，你们怕什么？”齐侯小白自嘲道，“是寡人不该生出贪妄之心啊。至于你们几个，看管不力，罚俸三月吧。”
“谢国君宽宥不杀之恩！”侍卫们连连磕头。
齐侯小白深吸一口气：“将你们的罚金，再加二十朋贝币，连同贯氏的尸首，一起送回故里。厚葬。”
息宫。
燕席撤后，众人退散之后，妫祯端坐在青铜镜前，看着镜中身穿燕服的华丽人影，惶惑不安。
姬荀摒退了御媵与侍女，上前为她轻轻卸了发笈，一头黝髹可鉴的乌发顷刻便悬泉般滑落肩头。
姬荀执了兕（兕：音四，犀牛）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发丝：“见了你才知道，青丝为何叫青丝。原来，头发果然能够柔腻如丝缎，色如黛青，便是再高超的染人也染不出来啊。”
妫祯低头而笑，忽然想起一事：“国君，今日朝贺的诸国使臣中，我发现了一个人。”
“什么人？”
妫祯摇头：“不认识。只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那人站在最末尾。”
姬荀闻言，笑道：“哦，那是斗氏，蛮夷来的，不必理会。”
妫祯竭力思索：“到底在哪里见过？难道是在蔡国？”差一点就要想起来了。
一提起蔡国，姬荀的脸色蓦然变得阴沉，将兕梳往妆奁上重重一掷，转过脸不说话。
妫祯深悔自己说错了话。
她当然憎恶蔡侯姬季，如果有机会，她不介意当众掌掴那个登徒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去复仇。
一则事情已经过去，她也好端端嫁作了君夫人，无谓再作意气之争。
二则这件事可大可小，万一传出去，依照姬荀的脾气，会觉得如果不找蔡候姬季讨个公道的话，自己这个国君也做得太窝囊了，最好，两国打一仗——而这恰恰是妫祯所担心的。
息国弱，蔡国强，两国如果交战，息国一定讨不了便宜。到时候弄得民怨载道，她这个“祸水”的恶名不是更加坐实？这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但是既然惠屏比她先一步找到姬荀，早已将蔡侯姬季的不轨言行和盘托出，妫祯眼下只能疏导劝阻，别无他法。
“寡人发誓，此生与那竖子不共戴天！”
“国君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姬荀扶住她的薄薄双肩，像是安慰，更像是起誓：“夫人放心。你受的苦，寡人一定帮你讨回来。”
“多谢国君垂怜，”妫祯道，“只是，息、蔡两国原本亲睦，如今又结连襟。臣妾一介妇人，怎么敢兴师动众，引得两国交恶？到时候百姓涂炭，民不聊生，难道不是臣妾的罪过吗？”
姬荀忿然道：“姬季那竖子，既然有胆量冒犯囚禁我息国的君夫人，又何曾把两国邦交放在眼里？何曾把寡人放在眼里？若不是欺我……大病初愈，他怎敢如此放肆？”
妫祯想起此前种种，心中亦是郁愤难平，但自入宫以来渐渐养成的谨小慎微、息事宁人的习惯，促使她不得不出言再劝：“蔡侯无良，臣妾亦恨之。只是，这次蔡侯姬季亲自来息城致送贺礼，我们如果还出兵攻打蔡国，总说不过去。”
说到这个，姬荀更气不打一出来，跳起来怒道：“他居然还有脸来？欺人太甚！总有一日，蔡国将灭于寡人的矛戟之下！”
妫祯仰起头，肌肤比月色更加剔透晶莹：“国君英勇，愿意为臣妾报仇，臣妾来世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她的话出自真心，但话锋一转，又道，“可是，蔡国的兵力并不弱，即便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不妨从长计议。”
“唔，总之，此事寡人不会善罢甘休。”姬荀的气消了大半，怜惜地轻抚她的头发，“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来，寡人带你见见故人。”携了她的手，穿过庑廊，来到画堂。
帷幕后，转出来一男一女，笑意盈盈。
一个道：“祯儿。”
另一个笑嘻嘻作了个揖：“姐姐大喜！”
“阿兄！阑儿！”
那一日，公子敬仲和许淇都被山贼抓了回去，唯有赵复逃了出来。
幸好，赵复逃脱之前，公子敬仲已把印信都塞入了他怀里，他凭着印信，通过层层关卡，将险情亲口禀报给姬荀。
姬荀得知后，怕妫祯担忧，并没有立即告诉她，而是派遣三百甲士，由赵复带路，一举捣毁了山贼的老巢，救出公子敬仲和许淇，正好赶上妫祯的昏礼。
而妫阑照例是换了男子装束，扮作小臣，和陈国使者一同乘坐马车抵达息城的。在姬荀的安排下，昏礼之后，她换回贵女服饰，在画堂等候妫祯，存心给她惊喜。
息宫内殿，鹄酸臇凫，小宴方始。
姬荀与妫祯，公子敬仲与妫阑，隔案对坐，俱是无限欢喜，其乐融融。
姬荀已换了常服，浅色的夏布衣衫，更显得年轻飘逸。他不时叮嘱宫人：呈给妫祯的羊肉要烤得嫩一点的，呈给公子敬仲的鲜桃要选最红最大的。
他的神情语气那样熟稔自然，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他对妫祯，的确十分爱重。
公子敬仲看在眼里，感慨万分——当初妹妹毅然出嫁，竟然赌对了。
他看姬荀的眼光，便越来越欣赏亲切。
而姬荀早就听过公子敬仲的才德之名，一见真人，更觉得传闻不及真人风采的十之一也。看他为人谦恳，又听说了他与山贼的不屈斗争，更觉激赏。
加之两人年岁相仿，又都是文辞修雅，性情中人，竟一见如故。两人推杯换盏，十分痛快。
妫阑在一旁扯了扯妫祯的袖子，道：“祯姐姐，你不知道吧？敬仲哥哥也快要有夫人了！”
妫祯又惊又喜，忙问公子敬仲：“此事当真？”
公子敬仲面露尴尬，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妫阑额头：“你啊。”
“这有什么啊？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难为情的。” 妫阑吐吐舌头
姬荀亦大喜：“甚好甚好！如此说来，我们很快就要为兄长贺喜了！”
公子敬仲连连摆手：“哪里的话，还早着呢。”
妫祯见他似有一丝无奈，便约摸揣测出几分，不问敬仲，却问妫阑：“未来的嫂夫人，可是懿柳？”
妫阑点头：“就是她。”
“阑儿，不要再说了！”公子敬仲急了。
妫阑不理睬，道：“我偏要说。敬仲哥哥当初与懿冲菹结盟，懿氏答应帮助姐姐出嫁，提出的条件便是娶他的女儿懿柳为正妻。”
公子敬仲是谁？陈国先君嫡子，辅佐太子的重臣，弱冠之年，品貌不凡，才学风流，为人仁义信诚，上马能拒敌，下马能赋诗，是多少列国贵族女子心目中的良配。民间把公子敬仲和齐国的公子勃、鲁国的公子庄、郑国的公子旦并称为“俊彦四杰”。
懿柳虽然贵为大司徒之女，只胜在品性端良，若论其他，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远不能与公子敬仲相称。列国待嫁的贵女中，比懿柳强出一截的，比比皆是。
妫祯看得出来，心高气傲的公子敬仲眼中的佳偶，显然也并非懿柳。
若不是为了自己，他何至于对终身大事如此委曲求全？
妫祯默默地把震动、辛酸藏在心底，举起一觥新酿的稻醴：“阿兄，我敬你。”
公子敬仲微微一笑，眼神宽慰：“好。”举觥一饮而尽。
手足之间，何需言谢。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48章 小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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