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一昧相思

78、浮生三梦（二）

　　越国的大军，与炎炎夏日一起到来。二十万大军陈兵列阵在云梦泽的岸边，与豫州遥遥相对。
　　黎子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之应对，幸而云梦泽湖面甚大，双方都摸不清对方的应招，一时之间都只能对持，谁人也不敢先下手，免得吃了暗亏。
　　消息传回豫州时，望着烛火的余祭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看来他病已痊愈。”再无多余的话语，姬繇这厢里忙着安抚群臣，那该死的凌俶在临死前做了不少手脚。他借由辰溪之事，不断挑拨余祭与群臣之间的关系，第一个会是辰溪，接下来的那个便是他自己，再第三个便是谁谁，众人起初是心有担忧，却没想到凌俶果真死得不明不白。
　　此事也是凌俶被秘密处死之后，姬繇才得知，暗叫上了那人的当，不得不多费功夫去安抚那些心慌的群臣。
　　日复一日，豫州城外表上依旧平静如水，私下里双方的奸细却不停地往来双方范围，隔三差五地便有人被处决在城门口。浮华的表面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潮。
　　这一来二往间，已是天颐三十二年的秋天，离余祭登位已经过了四年有余。成功迁都西京的越国与盘踞在豫州的吴国小朝廷始终僵持在云梦泽的两岸，可实际上豫州始终势力娇弱，虽偏处江南繁华地带，但兵力在几次的交锋后折损泰半，已有些后劲不足，而西京却是不断地增派兵马驻守云梦泽。
　　四年的时光，让其他反对越国的小股势力都被一一歼灭，如今只剩下豫州一团星星之火而已。不是不能强攻下来，只是一旦强攻，越国纵使攻陷了豫州，但也会有所伤亡，所以西京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将伤害减少到最低的机会。
　　“啪……”姬繇还没有走到屋内，就听得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他连忙打开屋门，却将其他人都挡在外面。
　　果然，余祭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身子。姬繇随即将地上的他紧紧的抱住，安抚道：“哥……余祭哥，没事了，没事了。”
　　怀里的人脸色煞白，抓住他衣襟的双手鼓出青筋，他的头很痛，痛得他恨不得现在有人劈开了去。
　　“哥……你要坚持住，你还有我，你还有吴国，你不能就这样倒下。”这些年来，余祭的头风发作得愈加厉害，繇也不知道他还能够撑多久，只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怀里的人紧紧地抱住，说话这人最为牵挂的所有，来刺激他求生的意志。
　　这些都是报应！他原本以为他可以一世痴傻，不会用到最后的这一步，可还是他自己亲手造就他此时的命运。是的，他不能现在就倒下，他还要守护繇，还要复兴吴国，这些是他的使命，是他应当对自己曾犯下的错误的补偿。余祭闭着眼，在姬繇的话语中，慢慢地平息了呼吸。
　　原本头风是隔上几日才会发作，近来却是每日都要发作一两会儿。余祭心中明白，离那个大限的日子就快到了，但现在正与越国大军对峙时，他不能失去意志，只能苦苦地支撑着自己。
　　“哐当！”忽然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姬繇与余祭同时回头，瞧见惨白了一张脸的小丫头。
　　“谁叫你进来的？”姬繇抢在余祭前面发问。
　　“我……我……”小丫头是新来的，无辜地看向姬繇与余祭，显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见余祭那张比自己还惨白的脸上露出肃杀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
　　余祭缓缓地站起身来，扫过一眼身旁的姬繇。
　　他眼中的神色，姬繇自然是清楚的，但这小丫头才十一二岁的光景，还没有度过自己人生最美丽的风景。
　　见他迟迟未动，余祭明白他的心软，但此事是必须为之的。他一步一步逼近小丫头，杀气越来越重，小丫头被吓得连哭都忘记，呆呆地看着他从姬繇的腰间抽出长剑，直刺了过来。
　　“救……”命字还没有发出，小丫头睁大了双眼，在余祭的面前缓缓地倒了下去。
　　“陛下……”姬繇有些不忍地扫过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小丫头，“其实将她打发了去就好。”
　　余祭将长剑在她身上擦拭了几下，重新收回剑鞘中。“自从安公公去年过世后，身边的这些人就没有能信得过的，其中定是有不少他人的耳目，倘若将孤头风发作的消息传递出去，怕不仅仅是和辰溪一样的叛乱。如今子和领兵在外，朝内局势瞬息万变，那些人一旦找到机会，必定会置你我二人于死地。或者，指不定会用你我二人去向姒澹雅邀功，求得自身安稳。”
　　余祭说的这些话，姬繇倒是也清楚的，但是……他的目光落在脚边的小丫头身上，若她不是别人的耳目，岂不是枉死。
　　“繇，如今的局势不容我们有一个不小心。”任何事，他都必须防备，眼下的局势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陛下今日也累了，还是先回寝屋歇息吧。”
　　姬繇悄然推开门，唤着人将地上的尸首拖了出去，腰间上的佩剑在阳光下闪烁着血珠。
　　众人面上俱是一惊，但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回，以至于大家都麻木了。坊间因此也在传闻，其实新王就是被姬大人用邪术控制，需要不断的喂养人血来维持，否则怎么会独独只有他能不经通传任意进入别院。
　　这样的传闻实在太多，姬繇也难得理会，与其让人们质疑余祭哥的滥杀无辜，还不如让他们来指控自己，这样余祭哥在他们的眼里还是一个寄托希望的中兴之君。
　　他走出别院时，霞光染红了半边的天空，云朵轻轻地从头顶上飘过。几缕金色光芒从云朵身后照射出来，晃得他的双眼不得不闭上，因此他未能看见角落里的算计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