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竹叶小舟

8、买断

　　客厅里，张秀云给蒋思源端上了一杯茶。

　　“谢谢。”蒋思源礼貌地看向简瑶母女，“首先，对于简童的过世，我表示很悲痛。但我之前出了一场车祸，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没能去参加简童的葬礼，很遗憾，也请你们节哀。”

　　张秀云最先按捺不住：“蒋先生，请问，你，你真的是楠楠的亲生爸爸吗？”

　　“是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亲子鉴定。”蒋思源淡然答道。

　　简瑶：“那这么说，您一开始就知道楠楠的存在。”

　　“是的。”

　　“之前您为什么一直不来找她？”

　　蒋思源正视着简瑶的眼睛，从容应答：“因为蒋家的情况太复杂。我和你姐姐之间......只是一场意外。后来她决定生下楠楠，我也......没有反对。但为了她们母女的安全着想，我并不希望外人知道我和她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这些年只是暗中托人照顾简童和楠楠。”

　　简瑶知道，以两家的身份阶级差距来说，她没资格指责蒋思源什么。因为她早就明白了，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的人用尽一生的力气奔向罗马，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了。

　　但她仍然还是感到气愤，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理智是她唯一自保的武器，她没资格放任自己被复杂的情绪吞噬。

　　“如果不是我姐姐过世，您也不会出现来见楠楠的是吗？”她说着，目光看向躲在卧室房门后的楠楠。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男人，小孩子本能觉得紧张害怕。

　　蒋思源仍旧不卑不亢地答道，“不是。就算简童还活着，我也会来接走楠楠。”他用的是陈述句，半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也对，以他高高在上的财富和地位，他想要接走自己的女儿，需要问过谁的同意呢？纵使简瑶和张秀云反对又能怎么样呢？

　　简瑶：“为什么？”

　　张秀云已经开始擦眼泪了，“蒋先生，楠楠还那么小，可不可以不把她接走啊？她刚没了妈妈，从小都是跟着我睡的，我怕这孩子受不了啊！”

　　“非常感谢您这几年照顾楠楠。但我必须接走她。”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而后答道，“三个月前那场车祸让我的身体受损严重，医生说，我永久地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楠楠会是我唯一的孩子，也会是蒋家唯一的继承人，我必须接走她。”

　　“啊！”张秀云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比起震惊，她更多的惊喜！楠楠要成为蒋家唯一的继承人了？那她这个做外婆的岂不是也能鸡犬升天了？

　　很显然，蒋思源早就见惯了张秀云这类市侩小民的嘴脸，因此也十分的宽容，“我会给您和简瑶一笔报酬，算是答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楠楠的付出。另外，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张秀云：“诶呀，这怎么好意思？”但脸上的喜色真是藏也藏不住。

　　简瑶的脸色仍旧淡然冷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漠。她没有表现出对金钱的抗拒，也没有阻止蒋思源接走楠楠的意思。

　　她最后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蒋思源能够好好照顾楠楠。然后就收下了那张两千万的支票。

　　楠楠走的时候，一直抱着简瑶的大腿不停地叫妈妈，一边叫一边哭。

　　简瑶也落泪了。但最终还是亲自把楠楠抱上了蒋思源的车，并且向她保证，以后有机会会去看她。

　　有些命运既然反抗不了，还不如痛快的接受。无力的挣扎是没用的，还不如保存实力，继续走下去，兴许哪一天，就能走出命运的沙漠，看到生命的转机。

　　张秀云其实并没有多舍不得楠楠，她一心只惦记着这两千万怎么花，可简瑶只肯给她一千万，因为简瑶知道，张秀云私下一直有赌钱的毛病，要是把钱都给了她，她兴许就全都输到赌桌上去了。

　　对于这个妈妈，其实简瑶早就麻木了。她只是被动地履行着一个女儿的责任，实则半点都不在意张秀云的好坏死活。

　　听起来她很坏，可是她真的很小的时候就对妈妈彻底绝望了。

　　继父还活着的那些年，她曾不止一次祈祷，希望妈妈和继父一起死掉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人欺负她和姐姐了。

　　好可惜，后来只是继父死了，而张秀云还活着。

　　不过继父是怎么死的来着？

　　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简瑶的大脑一阵阵刺痛，她条件反射地从包里拿出了药瓶，吞了一颗药，情绪稍稍平复。

　　张秀云原本正在嘟囔着简瑶小气，翅膀硬了就敢不给妈妈钱了，忽然看到简瑶吃药，她惊讶问道，“你吃的什么药？”

　　简瑶：“治抑郁症的。”说完，起身就离开，不想再多说一句。

　　楠楠离开这里了，从今往后，简瑶也没了每天回来的理由。

　　于是她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只偶尔在微信上和张秀云互相报个平安，除此之外，母女俩再没联系。张秀云又谈恋爱了，现在她有钱有男人，也根本不在乎简瑶这个女儿去不去看她。

　　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日子是过得很快的，简瑶几乎一日三餐都在公司解决，偶尔放松的时候，她会刷刷短视频，看看新闻。

　　于是她知道了两个消息。

　　第一则消息是，林家栋入狱了，他涉嫌多项经济犯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在监狱里是出不来了。

　　第二则消息是，黎煜和林若娇正式离婚了。

　　目前鼎盛集团的实际控制人是黎煜，他是董事长兼CEO，公司上下大权在握。

　　晚上，在简瑶租住的小公寓里，黎煜再一次准备了丰盛可口的晚餐。

　　简瑶端起桌子上的红酒杯，对黎煜微笑道，“恭喜你，彻底接掌鼎盛集团。”

　　黎煜和她碰了一下杯子，但是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简瑶，关于当年的事，我似乎欠了你一个解释。”

　　只是欠得太久，他不确定她还想不想听这个解释。

　　如果她还愿意听，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她之间还有可能？

　　“你是说你爸爸被林若娇酒驾撞死的事？还是你卧薪尝胆和她结婚，最后大仇得报的事？”

　　黎煜握着酒杯的手指一下子捏紧，他震惊地看着她！原来她都知道？她居然全都知道？

　　是谁告诉她的？

　　还是她自己查到的？可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很多信息她都接触不到，她怎么可能查得到？

　　最最重要的是，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却能忍得住，七年不去看他，不去找他.......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团酸涩堵住，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事情的真相远比她知道的那部分更加复杂，但他碍于某些原因，真的无法和她彻底坦白。但那些并不能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感情。

　　于是他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腕，“瑶瑶，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爱你，这么多年来，我爱的一直都是你。虽然，我和林若娇结婚了，但我从来都没有碰过她，我只爱你，求求你了，原谅我好不好？”

　　重逢以来，因为没和林若娇彻底断干净，所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敢再次表白。他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她再次宣判他命运的这一天。

　　简瑶抬手抚上他的轮廓深邃的脸庞，七年的时间，他仿佛哪里都变了，又哪里都没变。

　　“你已经见过谢医生了。”她用的是陈述句。

　　黎煜的背脊一僵，“瑶瑶，你不是说，不介意我查你吗？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简瑶摇头，看向他的目光无比温柔，“我不介意。只是你既然见过他了，就应该知道，我.......有病的。”

　　谢瑜年是简瑶的心理医生，这么多年，简瑶都保持着固定的频率去接受他的心理治疗。

　　简瑶常年放在包里的药，也是谢医生开给她的。

　　“其实谢医生什么都没跟我说。他很有职业道德，我开再高的价，他也不肯泄露病人隐私。所以我只是猜测。”黎煜解释，“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得了什么病，但无论什么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瑶瑶，你愿意告诉我吗？”

　　简瑶在他无比期盼的目光中，坚定摇头。

　　被拒绝的黎煜只觉得自己的心不住的往下沉。绝望的阴影一寸寸笼罩了他，将他的期盼一点点吞噬。

　　但紧接着，简瑶给了他更加致命的一击，“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准备把目前手头的工作全部停掉。公司的股份也全都转出去。”

　　“为什么？”

　　黎煜彻底不懂了，他非常清楚简瑶为了事业付出了多少。怎么她现在忽然就全都不要了呢？

　　简瑶：“因为蒋思源开出了让我满意的价码，他买断了我目前的事业，借此换取我全部的时间，他想让我到蒋家去照顾楠楠。”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她要留在蒋思源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