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竹叶小舟

7、资本

　　这场车祸发生的十分偶然，表面上看就是肇事司机酒驾，对方也毫不逃避愿意承担一切经济补偿和法律责任，纵使警方也没查出任何疑点，所以最终就是按照普通的交通事故定性。

　　张秀云十分在意经济赔偿，所以一直在和肇事司机家属因为赔偿金额扯皮，最终赔偿金额定位了八十万，张秀云不怎么满意，可是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葬礼上，来参加吊唁的人寥寥无几。

　　简瑶母女三人不是本地人，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就连现在正包养着简童的那位金主也只是派秘书送来了花圈和礼金，本人并没有露面。

　　灵堂之内，一身黑色丧服的简瑶望着简童黑白色的遗照怔怔出神。

　　楠楠披麻戴孝，哭得眼睛红肿，正跪在火盆旁默默烧着纸钱。

　　张秀云正拉着一位前来吊唁的老街坊的手，声泪俱下地诉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

　　一身黑色西装的黎煜独自一人前来，他对着简童的遗照举了三个躬，又上了一炷香，然后走到简瑶的身边对她说，“节哀。”

　　简瑶神色有些木然，按照礼数给黎煜鞠了一躬，黎煜就默默陪在她身旁，没有离开。

　　忽然，简瑶的手机开始震动，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通了电话。

　　因为黎煜就站在旁边，挨得很近，所以手机那头的声音他也可以清晰地听到。

　　“贱女人！这就是和我抢男人的下场。告诉你马上离开黎煜，否则这次是你姐，下次就是你妈！”

　　是林若娇的声音。

　　黎煜的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地凝视着简瑶。

　　简瑶挂断电话，神色一丝波动都没有。

　　“简瑶，不是她。”黎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林家现在麻烦缠身，林家栋自己都在崩溃边缘，随时自身难保。而林若娇的账户绝大多数都已经被银行冻结了，以前拥趸着她的那群狐朋狗友也早就跑光了，就算林若娇真想做些什么，也没人能帮她。更何况，自从上次的事之后，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林若娇，连她的手机也监控了起来，如果真的是林若娇干的，那他早就得到消息了。

　　“嗯。”简瑶只淡淡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追问，但黎煜知道，她的内心绝对不会是表面这样木然的平静，更多的可能是，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见他欲言又止的紧张模样，简瑶多说了两句，“我信你。如果是她的话，她大可以直接来杀我，绕那么大圈子杀我姐干嘛？对她有什么好处？”

　　所以，林若娇打这一通电话，其实就是吃饱了撑的，脑子抽了，想要借着简童的死作一把，万一能把简瑶吓唬住了呢？

　　黎煜：“你姐姐的死，我正在查，目前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但是有一件事，我想你或许应该知道。”

　　简瑶泛着红丝的眼眸看向他。

　　于是他继续说下去，“楠楠的亲生父亲，是蒋思源。”

　　简瑶皱了皱眉，脑海里没有关于这个人一星半点的信息。但黎煜这句话其实透露的可不只这一点信息，他在明确的告诉她，他已经查过她了。不只是她，还包括她的家人，甚至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黎煜做好了简瑶有可能会生气的心理准备，甚至连怎么道歉怎么哄她的话都想好了，可是她似乎一点隐私被冒犯的恼怒都没有，就默默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蒋思源是谁，但你一定听过蒋氏。”

　　在四十年前，蒋氏靠煤矿业起家，后来又涉足国内多个风口行业，在政策风向转变之前，蒋氏成功转型，如今，蒋家不只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金融投资大佬，更是国际上声名赫赫的资本家、实业家、慈善家。

　　保守估计，蒋家的资产规模估值超11000亿，在国内能够与之一较高下的，唯有曾经的林国栋了。

　　但现在嘛，林国栋麻烦缠身的消息已经逐渐捂不住了，林家再难与蒋家一较高下了。

　　黎煜：“蒋家家大业大，但内斗严重，近十年，蒋家人接二连三的意外死亡，到现在，年轻一辈里只剩下一个蒋思源了。因为蒋家早已经移民海外，所以国内对于蒋家人的消息报道的并不多。”

　　简瑶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似乎是没料到，楠楠的身世居然会这么复杂？

　　为什么简童从来都不曾提起过？

　　“现在蒋家的实际掌舵人就是蒋思源，三个月前，他与妻子一同遭遇绑架，妻子被撕票，蒋思源重伤。”

　　简瑶蹙起了眉头，想不出这其中的关联点。

　　“蒋思源还有一位交往多年的情人，她是邵家的二女儿，名叫邵兰姿，其实这两个月上层圈子一直隐隐有传闻，说邵兰姿很有可能会转正成为正式的蒋夫人。”

　　黎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邵兰姿为人低调，在圈子里的风评也一直是温柔婉约的，据目前的消息看，你姐姐的死好像和她、和蒋思源等人都没关系。但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为什么以前没人动你姐姐，非要现在动手，或许和蒋思源经历的绑架案有关吧。”

　　蒋家势大，邵家也不遑多让，所以能够打听出来的内部消息极其有限。以前黎煜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蒋思源，这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这么多消息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对于这些，简瑶能够猜个大概，她总是善解人意的，“谢谢你，黎煜。”

　　黎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生气。”

　　“因为你查我吗？”

　　她淡淡勾起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不用担心我会觉得被冒犯。其实，人被冒犯的次数多了，就会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处在什么位置。习惯了，就不生气了。相反，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永远被人蒙在鼓里。我不怪你，你想查就继续查吧，相反，我还要谢谢你动用手中的资本帮我。”

　　这番话乍一听起来其实很有道理。但是黎煜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但是现在，简瑶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很担心她。怕她因为简童和楠楠的关系卷入复杂的争斗旋涡，他是真的不想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简瑶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黎煜却莫名地读懂了她此刻的情绪。她的沉默是因为无可奈何，她的摇头是因为茫然无措。

　　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强大资本碾压的时候，除了被动和无力，还能做什么呢？

　　她早就过了天真的年纪，知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公平和公道。

　　无论是蒋思源也好，邵兰姿也好，如果他们真的想对她或者她身边的亲人做什么，她能反抗得了吗？

　　当一个人手中握有的金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干扰到世间一切的规则秩序的，就像简童的死，如果不是黎煜，谁会往蒋思源或者邵兰姿的身上想呢？

　　一股心疼涌上心头，他默默握紧她的手，“别怕，有我呢。”

　　简瑶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但是他知道，她听到了，记住了。

　　......
　　简瑶用最快的时间振作起来，葬礼结束后，她几乎没有半点停顿的继续工作。手上的宠物殡葬公司运转良好，如今已经在全国各地开了二十家分店了。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年底前，分店数额要增加到五十家。

　　同时，他们也要开始为明年的第二轮融资做准备。

　　这年头，资本自然有一套资本的玩法，有时候一个公司本身是不是赚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令人看到赚钱的希望，看到市场增长率，能给投资者信心，能让他们憧憬着，有一天这家公司能够成功上市而后由股民买单。

　　这是肮脏的资本游戏，可是在人人逐利的年代里，谁又不憧憬着能在这击鼓传花的金融游戏里赚得盆满钵满？

　　简瑶忙起来夜以继日，不只公司被她打理得风生水起，她自己本身的成长也是飞速的。

　　这一点，无论是黎煜还是她身边的人，其实都是有目共睹的。

　　黎煜大概能够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迫切的成长，迫切地渴望拥有力量。

　　他很心疼，可是除了陪伴和保护，以及随时随地为她提供成长所需的养料和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什么。

　　简童的死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因为楠楠还活着。

　　这件事就像是悬在简瑶头顶的一把剑，她知道这把剑随时可能会落下来，但她却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落下来。

　　终于，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三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简瑶家楼下。

　　恰巧买菜回来的简瑶神色冰冷地看向他们。

　　中间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坐着轮椅的消瘦男人被保镖推了下来。其余几名保镖则恭敬的站在车旁，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苍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腿是茶金色的，令他的气质莫名就多了几分斯文金贵。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和驼色的长款风衣，头发利落的向后梳着，浅淡含笑的眼眸望向简瑶，很是一副上位者彬彬有礼的姿态。

　　“简瑶，你好。”

　　简瑶望着他，没说话。

　　他丝毫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我是蒋思源，楠楠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