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天下》尚云汐

3、少年游

　　一炷香时间为限，各家姑娘纷纷停了笔，将写好了诗的花笺交给李家的丫鬟。
　　那小丫鬟到尚非月面前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不过还是收了花笺给自家姑娘送过去。
　　李念寒是主人，自然是由她评判诗词好坏。她接过一摞花笺逐一翻看，待看到尚非月那张也是一愣，随即双颊微红。
　　尚非月这张花笺上未写半句辞章，不过勾勒了一幅美人赏花图。虽是水墨作画未着丹青，然而笔触细腻浓淡适宜，细细看去竟是自己赏玩那株葛巾紫时的情形。
　　李念寒十分喜欢，然而转念间不觉心下懊恼起来。云家姐姐不赋诗词反作画，想来是不善此道。她怎么偏偏忘了，云姐姐在陵国长大，而陵国素不以词赋见长。
　　不过云姐姐既然以她作画，应当是不曾怪她招待不周吧。李念寒压下思绪，随手将尚非月的花笺拢于袖中，细细翻看余下的诗词。
　　这边亭中诸人写罢诗词，便再去玩赏牡丹，从牡丹一路谈到胭脂水粉，再说起钗环衣裙。尚非月听得有些无趣，漫不经心地随口应和。
　　然而凭她的身份站在这里，便已是众之矢的。
　　“云姐姐这裙子，可是雾绡所做吧！这般珍贵的布料可是只有宫里才有呢。”
　　尚非月淡淡一抬眼，说话的是弦国宫中吴嫔的妹妹吴思齐，这姑娘手中的绢帕正是雾绡所制。
　　这么一说，她倒是记起来前几个月吴嫔和孙嫔为了一匹雾绡闹了一场，最后吴嫔略胜一筹，拿走了那匹雾绡。
　　据说吴嫔做了条裙子之后，把剩余的边角做了帕子荷包给了自家妹妹。看来这位吴家姑娘是拿了帕子来想炫耀姐姐在宫中得宠，没想到被自己无意间打了脸。
　　虽然落了吴家姑娘和吴家娘娘的面子实非她本意，不过对方想指责她不配用皇家贡品，她也不太乐意让人家这么欺负。
　　“原来雾绡是弦国的贡品？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尚非月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这东西在霆国倒是常见的很。”
　　九国纷争已经三百年，这天下早就不是大夏一统山河的时候了。什么宫中才有的说辞，只糊弄官宦人家罢，弦国的贡品在别国可是寻常之物。她云家商铺遍布九国，一条雾绡裙在她眼中当真算不得什么。
　　被嘲笑了一句孤陋寡闻，吴思齐羞恼不已，然而尚非月已经转过身，不再理她了。
　　这许多姑娘聚在一起，她何必搭理那些千方百计挑她毛病的人，赶着来奉承她的人不是更多？
　　“云姐姐手上戴的可是玲珑阁新打的九龙戏珠累金镯？当真是十分精巧，教人看了就十分喜欢呢。”谭茜茜轻声赞叹道。
　　“不过是个精巧些的镯子罢了。”尚非月抿唇轻笑，“倒是妹妹这玉镯水头极好，与妹妹十分相称。”
　　“姐姐谬赞了。”
　　瞧，这才是正经的聊天方式。虽然她也十分不耐烦，但是两人互相吹捧总比听别人明朝暗讽舒服。
　　“小姐。”姽婳突然插话进来，她歉意地向谭茜茜福身行礼，转头轻声道：“府上有人来传话，说请小姐尽快回府。”
　　“可是出了什么事？”尚非月顿时眉头一蹙。
　　“似乎是铺子上的事情，奴婢也甚不清楚。”
　　“我知了。”尚非月微微一颔首，转头向身边的姑娘微微一笑：“家中事忙，下次再同诸位妹妹们说话罢。”
　　“云姐姐家中的事自然更重要。”旁边的姑娘们十分善解人意，纷纷同尚非月道别。
　　尚非月带着姽婳去跟李念寒请辞，李念寒自然十分不舍要亲自送她出去，却被尚非月拦住：“还有这些妹妹要李妹妹招待，莫要为我一人慢待了诸位妹妹才是。”
　　“那便叫我身边丫鬟送云姐姐出去罢。”李念寒也并不坚持，唤了自己贴身丫鬟送主仆俩到垂花门上轿方回。

　　“可算出来了。”上了自家马车，尚非月终于松了口气。
　　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多半不耐烦等到这花会结束，于是早早安排了人拿捏时间到李府来找她禀事，以借机脱身。毕竟她只要在赏花会上露面，目的便已经达到了，至于什么时候离开，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小姐，家里也确实有些小事。”姽婳道
　　“嗯？”
　　“表少爷的消息传来了，听说是碰上了些事情。”姽婳笑道。
　　尚非月顿时来了兴致：“叫马车快些。”
　　上次银刀商家的任务结束，哥哥便把小晨“扔”出了八卦楼，让他自己去游戏江湖。总归小晨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武功好人又警惕，加上遍布九国的云家产业，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小晨会出事。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小晨的性子。这孩子刚来他们家的时候沉默得可怕，她一直逗着他说话才教会他跟自己拌嘴。可是小晨这些年，除了出任务就是练武功，她和哥哥一直努力培养他各方面的兴趣，最后这孩子的生活还是单调得跟个老头子一样。
　　真希望这次出门，小晨能结识会玩能闹的朋友，若是能带个姑娘回家就更好了。
　　尚非月想着想着，忽然失笑：“我怎么操心这么多，我又不是姑姑。”
　　姽婳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方才在想什么，但是却能听懂小姐的感叹：“长姐如母，小姐和少爷不替表少爷操心，还能有谁操心表少爷呢？”
　　“是啊，还能有谁呢。”尚非月叹口气，“小晨也是可怜，姑姑去得早，至于他那个爹……还不如没有。”
　　回了府，姽婳带着小丫鬟们服侍尚非月卸了钗环换了衣服，便开始给尚非月讲表少爷的故事。
　　“那一日表少爷离府，正巧路过一处山林……”

　　何珞晨被自家表哥扔出家门，其实心里也十分好笑。
　　大约是因为自己做杀手是为了完成舅母的遗愿，以致于哥哥姐姐总觉对不起他，总希望他能像同龄人一样鲜衣怒马肆意江湖。
　　可是哥哥姐姐从来看不到自己，难道他们就真的像个这年纪的人一样了？表哥比他大两岁而已，表姐只比他大几个月，不还是一样操心着一大堆事情。一个八卦楼，一个云家商行，发展至如今哪个不用费尽心思？
　　不过，既然人已经出来了，索性就顺着哥哥姐姐的意思去游戏江湖罢。
　　何珞晨信马由缰，思索着要不要给自己亲生父亲找点麻烦。虽然说他这个八卦楼主的身份本身就是身为武林盟主的父亲的一块心病，不过换个身份闹出来点别的幺蛾子好像也挺有趣？
　　正思索间，忽听旁边的树林深处传来几声不太和谐的声音。
　　“不要……不要！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女子带着哭音的叫喊传来。
　　“小娘子，你就从了吧。”猥琐的笑声传来，听着就令人几欲作呕。
　　何珞晨摇了摇头，正准备绕开这段路，却听见另一个清冷的少女声音忽然插进来：“你们在做什么？”
　　居然有人仗义出手，而且出手的还是个姑娘家？何珞晨来了兴致，翻身下马准备近处看看热闹。
　　蓝衣女子执剑而立，身后还护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清秀女子，她身前是五个壮汉，一个个健硕魁梧一看就是外家功夫好手。
　　何珞晨眉眼中多了一丝诧异，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像是谁做好的局啊。
　　那五个壮汉虽然功夫不弱，但是蓝衣少女身姿翩然剑走轻灵，以一敌五依然丝毫不落下风。
　　然而不想此时异变突起，那个藏在蓝衣少女身后的女子突然站起身，手上一把尖刀又快又狠地往蓝衣少女后心刺去。
　　蓝衣少女不防身后人然竟会恩将仇报，仓促间一躲到底没能完全躲过，腰间被狠狠扎了一刀。
　　“噗。”没等蓝衣少女反应过来，身后女子已经往后倒了下去，心口上正插着一把飞刀。
　　“谁！”五个壮汉也四处看着，心中也是又惊又怒。
　　到底是谁闲的没事横插一杠，破了他们布的死局？
　　“嗖”的一声，又是五把飞刀当胸而来，一个穿幽蓝长衫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把长剑截住了五个人退路。
　　他从来不会多管闲事，奈何这姑娘还真是个熟人。何珞晨运剑如风的时候还在分心想着，他和这个受伤的姑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他母亲还在，他还是武林盟主家的公子；她也还父母双全，是武林世家凌家的大小姐。两家是世交，他还叫她一声世妹。
　　一别经年，他母亲病逝，他父亲把他送去舅家之后再不闻不问；她满门皆灭父母双亡，被他父亲收养。如今再见，她大约算是他义妹了。
　　看着最后一个人满脸不甘地倒下去，何珞晨面无表情地收剑换鞘，转身问道：“凌姑娘伤可要紧？”
　　凌音希捂着腰，却依然有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何珞晨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连忙拿了裹布伤药出来递给凌音希：“姑娘先处理一下伤口罢。”说完便转身远走了几步，背对着凌音希等她。
　　要他说，他这个义妹实在是防备心不足，陷了这个局也怪不得旁人。不过到底是谁布了局，针对的是凌音希一人还是针对他父亲，还是要托姐姐查一查才好。
　　“多谢少侠。”凌音希裹好了伤，将伤药还回来道谢，“还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她倒是不意外对方知道她的身份，身为武林盟主的养女，认识她的人实在太多。何况，如果对方是她猜得那个人，就更应该知道她是谁了。
　　“我姓云。”何珞晨微微勾了下唇。
　　“原来是云少侠，多谢少侠施以援手，小女子日后必有回报。”凌音希蹲身行礼，心下却暗忖，多半就是她猜的那个人了。
　　八卦楼主，云风影。
　　自古以来，武林盟主和杀手楼主从来都明争暗斗，即便有过短暂的合作也是面和心不合。杀手楼兴盛则武林正道式微，武林盟主权重则杀手一脉没落。譬如殷盟主主导武林之时，司命身死暗街没落；而鬼手带领混乱之领大兴之时，武林群龙无首；林盟主主治武林之时，毒王改邪归正；五行楼起事之时正赶上武林四分天下……好不容易等到六合楼七星楼两败俱伤，她生父养父一举统帅正道群雄稳定武林，偏偏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八卦楼！
　　——杀手楼改名字就不能用点心吗？五六七八一水下来，谁不知道这就是新的杀手楼啊！
　　她身为武林盟主的养女，对八卦楼自然十分关注，八卦楼主再神秘莫测，只要有心收集还是知道一些信息。
　　比如，八卦楼主的武功路数。
　　何珞晨丝毫不知道他以为防备心不足的义妹已经猜出来他的身份，他本着毕竟算是自己妹妹还是要好好照顾的心态，十分和善地问道：“凌姑娘如今身上有伤怕是行动不便，可要我送凌姑娘一程？”
　　“那便麻烦云少侠了。”

　　啊我好像一不小心又开始写杀手楼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