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天下》尚云汐

2、赏花会

　　“弦国这位陛下又遣沈家父子出战了。”姽婳拿着一摞情报单子，一页一页地讲给自家小姐听。
　　“沈家父子。”尚非月半阖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榻上轻扣了几下，半晌发出一声轻笑，“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小姐说什么呢！”姽婳嗔道，“人家出征，小姐这里又是死又是葬的，多不吉利。”
　　“非是我咒他。”尚非月睁开眼，俏皮地摇了摇手指，“实乃天不容也。”
　　姽婳低低地惊呼一声：“小姐是说，弦国那位皇上想要沈家父子的性命？这……沈家不是刚刚立下大功吗？”
　　“倒也不一定要了性命，不过要他吃点苦头认清自己身份罢了。弦国那位陛下，可不是大肚能容之人。”尚非月随口点评道，“弦国和炡国征战已久，粮草兵马正匮乏。沈家父子出战的消息都传了来，征兵要粮的事宜倒是还没些许动静，可见陛下也不是真心想打这一场。”
　　“说到底，还是沈家那小子蠢罢了。”尚非月睁开眼，不客气地评论道，“严家父子的前车之鉴还在，听说严家小公子和他还曾交好，他自己不听人劝，落了这个下场能怪谁？”
　　“小姐。”姽婳无奈道，“您还没有人家沈公子年岁大呢，一口一个沈家那小子可不好。”
　　尚非月挥挥手：“且不说他，还有其他什么事么？”
　　“陛下想要拉拢云家大小姐，想着让平乐公主来与您交好。”姽婳低头道。
　　“嗯？”尚非月终于翻身坐了起来，“平乐公主……容妃所出的七皇女？”
　　“是。”
　　“第一宠妃的女儿，最得圣眷的公主，与我一介商女交好，陛下当真是看得起我。”尚非月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
　　“小姐您岂是商女可以形容的呢！”姽婳顿时不乐意了，“且不说小姐隐王的身份，单单说云家商行遍布九国，谁又不想与您交好呢？那平乐公主说到底不过是个皇女罢了，小姐您若有兴趣就同她说说话，没有兴趣放下不管就是。”
　　“不过一个皇女，姽婳这口气还真大。”尚非月失笑道，“你说说，除了你家小姐我，还有谁能让咱们姽婳姑娘放在眼里？”
　　“嗯，还有少爷，表少爷。”姽婳一脸认真。
　　“你啊。”尚非月伸出纤纤玉指一点姽婳的额头，“这平乐公主，你家小姐我还真不能放着不管。”
　　“八卦楼定在弦国，若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动了。能借着平乐公主和陛下搭上话，若真有个什么一二我也好从中周旋。”尚非月沉吟道，“说不得，咱们的情报网可以再往宫中伸伸手了。后宫发生的故事，才是最有趣的呢。”
　　“小姐的意思是？”
　　“收拾收拾，这八卦楼不能住了，咱们搬去云家吧。”

　　弦国自然是有一处云府的。云家大小姐从陵国搬到弦国的消息知道的人很多，但是云大小姐并不住在云府的消息却并无多少人知晓。
　　云大小姐悄悄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了李家大姑娘遣人送来的赏花会的帖子。
　　马车从云府出发，安静地往李府上行去。
　　尚非月依然绾着灵动婉约的倾髻，斜插着一支坠流苏八宝蝴蝶钗，几枚玉钿精心点缀其间。她身上穿着淡紫刺兰花对襟褙子，搭上白底绣折枝红梅雾绡裙，这一身配色清雅婉约而不失少女娇艳，衣料更是非同寻常，显然是略费了一番心思。
　　“小姐今天这身可真漂亮。”即使看了这么久，姽婳还是忍不住由衷地感叹一句。
　　一向慵懒随性的大小姐难得挺直了脊背端坐，双手交叠在小腹，显然是受过良好礼仪训练的模样。听见侍女的赞叹，尚非月微微侧过头，精心装点过的面容上勾出一个清浅温柔的笑意：“这多亏我们姽婳会挑衣裳。”
　　“要是让两个少爷见到了小姐这个样子，怕会以为咱们家大小姐换了个人罢。”姽婳打趣道。
　　“在家里行事无忌，还可说一声不拘小节；出门在外交际，总要把贵女的架势端起来。”尚非月轻笑一声，“本就是商户女，再让人说一声没教养可实在难听。”
　　“商户又怎么了？”在姽婳心里连公主都比不上自家小姐，那里容得小姐这样自嘲，“连公主也要向小姐示好，今天花会上谁还敢给小姐脸色看不成？”
　　“谁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蠢货出现呢？”尚非月依然细声细语地说着话，虽然说的内容和语气实在千差万别，“不过，能让你家小姐受气的人大概是不存在的。我有云家，还有哥哥和小晨。”
　　马车一路进了李府，换了进二门的轿子。过了垂花门，姽婳掀了帘子，扶着尚非月往里面去。
　　“云姐姐可来了。”李家大姑娘李念寒亲自迎了出来，“可是叫我好等。”
　　她怎么能不亲自出来！云家大小姐来了弦国第一次现身就是在自家的赏花会上，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亲近之意。她虽然不知何时得了云姑娘的青眼，却也知道这攀交情的机会难得。
　　尚非月笑着福身回礼：“怎么好教李妹妹亲出来接我，妹妹太客气了。”
　　虽然她回了李家的帖子，不过是随便想找个京中贵女的聚会露个面，以示自己开始出来交际走动。不过既然李家恰逢其会，那便互相捧个场也无妨。这世间，本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她自然懂得与人为善的好处。
　　两人亲亲热热地手挽手往里走。庭院里，各家贵女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处说笑玩闹，气氛倒是正好。
　　“这是柳二姑娘柳听蓉，柳三姑娘柳问玉。这是薛五姑娘薛文烟……”李念寒拉着尚非月的手逐一给她介绍过去，尚非月始终带着恬淡的笑意，双方各自见礼不提。
　　“这是韩家大姑娘韩舜华。”李念寒介绍的时候手不自觉微微一紧，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常，但是尚非月毕竟还是注意到了。
　　这位韩家姑娘面容十分清秀可人，她穿了一身粉蓝缎绣四君子纹长袄搭月白褶裙，也是雅致非常，更兼一身书香气，不说话的时候实实在在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
　　可惜一开口，便委实招人厌。韩舜华眉头一皱，不悦道：“李姐姐，你将我介绍给一个商户女作甚，莫不是折辱于我？”
　　李念寒眉头紧了又紧，她就知道这韩舜华这里会出问题。
　　这韩家素来清贵，教养姑娘也是极为注重才华。韩家姑娘文采斐然不假，奈何很有一些自命清高。
　　姑娘家有些傲气倒也不算大毛病，但是看不清自己身份就是另一说了。商户在弦国确实身份不高，但是这天下之大又不止弦国一家。云家商铺遍布九国，势力之大岂是一般商户能比拟的？
　　官宦人家虽然显贵，但是想要撑起相应的排场那点俸禄可远远不够。若不想贪污受贿捞的太过，就只能靠主母手上的庄子铺子过活。而云家，想把几个铺子打压到血本无归，简直易如反掌。
　　这韩家姑娘也不想想，她们这些人都对云姑娘笑脸相迎是为了什么，就算想不明白原因，至少也该明白这人不能得罪。她若是早知道云姑娘会接她的帖子，她怎么也不会邀请这个读书读傻了的韩舜华。
　　李念寒一边埋怨韩舜华下了她面子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边连连同尚非月道歉：“云姐姐，韩姑娘她年幼不懂事，姐姐大人大量，就莫要同她计较了。”她也恼了韩舜华，这时候连妹妹也不叫了。
　　尚非月抿着唇微微一笑：“姑娘家的教养是长辈的事情，我若同她计较岂不是跌了身份。”
　　这话很有几分不客气了。尚非月一笑韩舜华没有教养，二笑韩家长辈不会教姑娘，三来又偏偏提了自己的身份。韩舜华本就是不屑于云家身份低微，听得李念寒一味给尚非月道歉本已是恼了，偏偏又听尚非月这般说更是怒极。
　　可她到底是清贵人家的姑娘，便是恼极也不会骂人，只是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只听见尚非月又悠悠对李念寒道：“我虽说年纪不大，却到底是云家家主。折了我的面子不要紧，但是云家却不是任人折辱的。”
　　她计较的不是韩舜华一人，她计较的是韩家。
　　这边几句话下来，各家姑娘也都听见了韩云两家的风波。
　　“云姐姐的性子我真喜欢。”一个穿着杏黄缎牡丹刺绣褙子的姑娘笑眯眯地走过来，“我叫孟璇。”
　　韩舜华那清高自傲的性子极容易得罪人，孟璇就是同她不合已久的人之一。那是个直爽性子的姑娘，见尚非月这般落了韩舜华的面子自然十分高兴，当即过来结交。

　　李念寒见这么一闹气氛冷了下来，连忙邀请各家姑娘去园子里赏花。众人便随着李念寒移步去赏牡丹。
　　李家的牡丹确实开的极艳，女孩子们见了不由得心生欢喜，纷纷议论开。
　　“你看那萼绿化，形似荷莲开得极美。”
　　“我知你喜欢莲花，可是太像莲花的牡丹未免失了其中意趣。我倒是十分喜欢那葛巾紫。”
　　“葛巾紫色太重，还是梨花白清雅些。”
　　“你偏偏喜欢那素的，我倒是觉得姚黄娇艳呢。”
　　“呀你们看，那是洛阳锦！”
　　不知谁突然说了句：“既然花色正好，不如我们以此为题，各赋诗一首罢。”
　　众人皆说好，李念寒便引了众人去亭中，又遣小丫鬟去取文房四宝来。
　　“不管每次看什么花，最后都要赋诗，实在无聊的紧。”孟璇低声道。
　　尚非月见孟璇这一伙人都情绪不高，不觉笑道：“这可不妙，我不会作诗呢。”
　　孟璇顿时如逢知己：“我就说，学作诗又能有个劳什子用处。我娘说整日里悲春伤秋恐移了性情，不要我学那些。”
　　“就是，我娘也说学这些诗词还不如跟她学学管家来得实在。”孟璇身边一个叫聂双安的姑娘接话道。
　　虽是这般说，但是真拿到笔墨之后，几个人还是苦思冥想着准备赋诗。
　　尚非月拿着笔，未免有些发愁。孟璇几人虽是不喜欢诗词一道，但是总还能写上一首应景凑数，但是她是真的写不出啊！
　　她真不该偷懒，她应该先查查弦国这边花会的流程习惯而不是好奇去听沈家父子的战况的！尚非月心中哀叹不已。陵国尚武，即便是女子相聚办的花会茶会，玩的也是射箭投壶一类，她想当然以为弦国也是这般，偏偏没想到弦国尚文，花会上当然玩的是吟诗作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