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秋天》半生蜗牛

3、第三章

　　很多人奇怪为什么当年那么文静的老板娘会和‘小太妹’赵忆敏玩到一起。
　　也许只有老板娘知道，在赵忆敏为她挡酒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沦陷了。
　　她们去迪厅是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社团的学生聚会。
　　赵忆敏带她去不是为了野，只是为了让她学会交际，能多一点自信，脱离自闭。
　　很多人不知道，因为他们是局外人。
　　但老板娘是局内人，她心里很清楚。

　　2016年，秋天。
　　柳叶飘黄。
　　这座城的南北东西都很美。
　　L城最大的婚纱店，接下了他们今年最大的一单生意。
　　两个新娘的生意。
　　现在这两个新娘正在店里试穿婚纱。
　　试衣间的帘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老板娘抬头看了过去。
　　赵忆敏。穿着洁白婚纱的赵忆敏。比十八年前少了稚嫩，多了风韵的赵忆敏。
　　现在的赵忆敏和十八年前相比，变化真的很大。
　　十八年前她们骑着自行车在空旷的马路上比赛、追逐，那时候的赵忆敏穿着红裙子画着最大胆的妆，吸引着过路男人们的视线。
　　现在的赵忆敏，穿着时尚大方，画着成熟的妆，眼角眉梢都流露着风韵。
　　她的风格，这十八年都不曾变过。她也还是赵忆敏。唯一变化了的是她身上的味道——韵味。那是岁月带给她的礼物。
　　赵忆敏也看着她。
　　她们的眼睛望着彼此，眼中只有‘她’。
　　这一刻，她们等了很多年。
　　然后她们都笑了，嘴角带着幸福的幅度，都对身上的婚纱和那个她很满意。
　　L城最大的婚纱店一次卖出去了两件婚纱。

　　晚八点，老板娘的家。
　　老板娘开了门，她们进了屋。
　　老板娘把婚纱放到了沙发上，然后去厨房倒了杯水。今天走了一天她有点渴。
　　然后她抬头，握着水杯愣在了那。
　　家里的老式留声机被人打开了，音乐缓慢带着一丝.诱惑。
　　打开留声机的人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侧弯腰取掉了脚上的黑色高跟鞋。
　　缓慢而诱惑的动作，眼神迷蒙而魅惑。
　　她随着音乐慢舞，一步一步接近。
　　黑色丝质连衣裙的肩带被滑落，香肩半露，锁骨的线条优美。
　　老板娘的喉咙上下动了动。
　　赵忆敏双手搭在了她肩上，侧点着头，眼睛勾勾看着她。
　　然后赵忆敏皱了皱鼻子说:“身上好黏，我要去洗一下。”
　　接着始作俑者丝毫不管她撩起来的火，离开去了浴室。
　　老板娘握着水杯，看着赵忆敏离开的背影，说:“你跑不了。”
　　她的眼神有深意。

　　勾引是门艺术，无师自通的艺术，学艺精不精全看个人天分。
　　很多年前，老板娘也撩过赵忆敏的火。

　　2011年，夏天。
　　那年她和赵忆敏相遇，隔了十二年的相遇。
　　她找了她十二年。
　　她躲了她十二年。
　　那天她去哥哥家参加家庭聚会。时间很巧，她在厨房往外看了眼，就是这一眼，让她看到了找了十二年的身影。
　　也许命里注定她们那天相遇。哥哥家搬到那里三年，她也去过那里三年，可却在三年后的那天她才见到了她。
　　赵忆敏看起来刚从外面回来，她刚把车停下。
　　老板娘提起垃圾袋就出了门。她的速度有点突然的快，厨房里一起准备午饭的嫂子诧异地愣了下。
　　老板娘出了门，走去了路对面的垃圾箱。
　　她好像没有看见赵忆敏。
　　她把垃圾分类就转身回去。
　　赵忆敏看着她，看着那边倒垃圾的女人。那个很熟悉的女人，很久没见的女人。
　　她下了车正准备回家，半路眼角瞥到熟悉的身影后停下了脚步。然后她看着她，手里的车钥匙掉地上都没有察觉。
　　老板娘进了屋，背靠在门后。
　　她的心在跳。
　　上一次她心跳得这样快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1999年，秋天。
　　那年赵忆敏离开了她。
　　赵忆敏不是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的，而是丢下她让她一个人离开的。
　　老板娘那时候还不是老板娘，只是周若雯。
　　赵忆敏离开她的那天，她们刚带着赵忆敏两岁大的女儿出去玩回到家。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眼睛很大，就像她妈妈。
　　那时候赵忆敏还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女儿出生后一直交给保姆照顾，她几乎没尽过当妈妈的义务。
　　女儿在赵忆敏最青春的年龄出生，她还没有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还没有准备好为女儿牺牲她自己的青春。
　　事情发生在那天晚上。
　　她们玩了一天后回了赵忆敏家。小女孩回家半路上就睡着了，回家后她们把她放到了次卧的床上。
　　赵忆敏揉了揉脖子回了主卧躺倒在床上。
　　周若雯跟着赵忆敏去了主卧。
　　过了会赵忆敏直起身，双手后撑着床问周若雯说:“你做过最勇敢的事是什么？”她问的很随意，就像平常对话一样。
　　周若雯抬头看着赵忆敏，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赵忆敏侧点着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等着她回答。
　　那一刻，周若雯好像中了蛊咒一样，她看着赵忆敏的眼睛向赵忆敏走了过去。
　　周若雯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用了她十九年来最大的勇气。
　　她其实一直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但刚才听赵忆敏问了之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勇气。
　　周若雯的脚尖抵住了床沿停止，她弯下腰，从赵忆敏的上方弯下了腰。
　　长发扫过了赵忆敏的脸颊，她愣在那。
　　周若雯吻了赵忆敏。
　　唇和唇只是轻轻碰了下，但周若雯却感觉自己心就要跳出来了一样。
　　赵忆敏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她像被点了穴一样怔在那。
　　周若雯看着赵忆敏，很近的距离，她看着赵忆敏的眼睛。在赵忆敏褐色的眸子里映出了她的影子，赵忆敏身上的香味对她是致命吸引。
　　她过了会回过神，直起身后退了两步。
　　周若雯的嘴角扯出个笑，她说:“这个算吗？”
　　赵忆敏转头看着她。
　　看到周若雯嘴角的笑意后她呼了口气笑了笑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在赵忆敏还笑着的时候周若雯说了句话，这句话让赵忆敏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
　　周若雯说:“我喜欢你。”她说的很严肃，这对她来说是件很严肃的事。她也说的很直接，这是她今天做的第二件大胆的事。这两件事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赵忆敏僵在那，她看了看周若雯。周若雯看她的眼神很认真，认真的不像是开玩笑。
　　周若雯在等她的回答。
　　赵忆敏受不了被周若雯那么看着，所以她转移了视线。
　　时间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房间里两个女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那。
　　周若雯的眼神咄咄逼人，坐在那的赵忆敏动一下手指头都要先想想。赵忆敏撑着床垫的双手手心已经冒出了汗，她的姿势看起来也很不自然。
　　赵忆敏在想一个逃离这个境况的办法。
　　她想到了一个。
　　赵忆敏起身说:“我去看看之遥，刚才好像忘了给她盖被子。”她说着要离开。
　　周若雯伸手拉住了她。
　　周若雯问:“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赵忆敏说:“你在说什么？”这是种不耐烦反问的语气，她好像没听明白周若雯在问什么。
　　周若雯说:“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喜欢我？”她的话像一把刀一样。
　　赵忆敏说:“你在说什么啊！”这是种恼怒反驳的语气。
　　她说着挣脱了周若雯的手，转身要离开。
　　周若雯转身对着她说:“赵忆敏，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敢做，事实上你却连爱都不敢说！”
　　赵忆敏的身子突然怔在那。她的身子朝着前方，不知道脸上什么表情。
　　气氛很沉重，很压抑，逼迫地人难以呼吸。
　　隔壁突然传来小孩哭声。
　　小路之遥做了个噩梦，醒来又觉得饿了，所以就哭了。
　　赵忆敏离开了屋去了次卧。
　　女儿这声哭好像是解放她脱离困境的钥匙。
　　周若雯跟了出去。她站在次卧的门口，看着赵忆敏，看着她取了奶瓶后左右翻找奶粉，找到奶粉后又手忙脚乱倒热水，冲了奶粉后没试温度就要拿去喂小孩。
　　周若雯看着赵忆敏手忙脚乱，她知道她现在阵脚已经乱了。
　　在小路之遥交代在亲妈手里前一秒，周若雯一把夺过赵忆敏手里的奶瓶，然后放到凉水里降温。
　　她背对赵忆敏站着，没有和赵忆敏说话。
　　气氛有些沉重。
　　赵忆敏闭着眼深呼了口气，她说:“我来就可以了”她上前夺过了奶瓶，“你忙的话先回去吧，今天不能送你了。”她说这些的时候都背对着周若雯。
　　逐客令。
　　很无情的逐客令。
　　周若雯的心寒了。她没想到赵忆敏逃避地这么彻底。
　　当初动心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爱上一个直会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没想到，这痛苦，远比她所想像的更多。

　　那时候老板娘没有说什么，她转身拿上自己的东西就出了门。
　　后来，赵忆敏彻底断开了所有和她的联系。

　　所以在2011年，再次见到赵忆敏之后，老板娘就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是赵忆敏先走的第一步。
　　她在看到旧人身影后，找了个借口敲响了隔壁周家的门。
　　然后她们见面了。
　　后来就经常一起出去。
　　四十岁的老阿姨不像十八.九岁的少女。她们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知道何时出击，也知道如何控场。
　　这两个‘老阿姨’，一个已经被岁月养成了更狡猾的狐狸，另一个也不是当初傻傻的小白兔。
　　她们的相处，可以用一句话简单描述。
　　夺场。
　　争夺场面的控制权。
　　她们把心里所想深藏，面上谈笑风生，看着云淡风轻，暗地里却如柳叶飞刀，也似寒弓冷箭，刹那相击火花四溅。
　　这样的感情有点费脑力和精力。
　　那样过了三个月后，老板娘出了招。
　　在一个秋风凉爽的天，秋月迷人的夜里，家里舒适的卧室，卧室里散发着香味的床上。
　　两个人。
　　一晚。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醒来看到她在枕边。何况等了这一刻十二年的老板娘。
　　阳光撒在了赵忆敏的脸上，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铺了一层光雾。
　　老板娘心里是幸福的感觉。
　　但她的计划才行第一步。
　　那天过后的一个多月里，她们还有过几次共度的夜。
　　但老板娘对赵忆敏却保持着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距离。
　　这让赵忆敏很困惑，她以为她们已经算确定关系了。
　　赵忆敏受不了忽远忽近的相处方式，有一天矛盾终于爆发了。
　　她们有了争吵。
　　这是感情里很正常的事情。
　　她们吵架吵得很平静。
　　那天赵忆敏给老板娘打电话，结果电话被挂了，老板娘没有回她，再打也没人接。赵忆敏心里担心，她去了老板娘家。
　　门打开的时候，里面嘈杂的音乐声和吵闹声立马炸了出来。
　　老板娘正在开派对，她倚着门微笑着看着门外忍着火气赶来的赵忆敏。
　　老板娘说:“你怎么来了？进来一起玩”她拉起赵忆敏的手准备拉她进门。
　　赵忆敏甩开了。
　　她问:“你为什么挂我电话？”语气有点冷。
　　老板娘说:“哦，按错了吧。”她说的很随意。
　　赵忆敏看起来在忍着火气，她说:“为什么我后来给你打你也不接？你如果是有事，那为什么过后也不回个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在担心你。”
　　老板娘笑了笑说:“你不需要担心我。”
　　赵忆敏问:“什么？”
　　老板娘说:“我们只是情人，彼此都是自由的。你不用管我，我也不会管你。”
　　赵忆敏说:“你说什么？”她用的是反问的语气，但她不是为了反问，她听得懂老板娘的话，她只是想确认她没有听错。
　　老板娘笑了下说:“我说，我们只是情人，不是爱人。”
　　赵忆敏怔在那。
　　老板娘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赵忆敏深吸了口气忍住，房间里嘈杂的音乐声让她心里火气更大。她拉起老板娘的手说:“你跟我出来”
　　赵忆敏转身要拉着老板娘走，但手却被老板娘挣脱开了。她转回身看着她。
　　老板娘说:“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我还忙，不能送你了。”她礼貌而歉意地笑了笑，退回了屋关了门。
　　音乐戛然消失。
　　赵忆敏看着那扇门，看了很久。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了车钥匙，坐上电梯，下了停车场。
　　四十岁的女人火气都挺大。
　　死皮赖脸站在门口求开门，那可不是赵忆敏的作风。
　　况且周若雯已经对她下了逐客令。
　　老板娘从猫眼里看到赵忆敏上了电梯，她转身背靠着门。她没有追出去，因为这是她选的路。
　　派对还在进行，音乐还在播放，但老板娘却没了那个心情。
　　赵忆敏没有再打电话来。
　　老板娘也没回电话。
　　这样一直过了两周，也就是半个月左右。
　　老板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是不是让得来不易的爱情从手中溜走了？
　　她心里有些悔恨。
　　虽然她心里有些懊悔，但只要一想到十二年前赵忆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赵忆敏该。
　　她也应该受点苦，这样她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有多苦。
　　然后老板娘的心定下来了。

　　求和，是赵忆敏先走了第一步。
　　她去咖啡店找了老板娘。
　　赵忆敏说:“我们可以聊聊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咖啡店里靠墙位置的一张椅子上。
　　老板娘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老板娘问:“你想聊什么？”
　　赵忆敏说:“怎样可以结束你的游戏？”
　　老板娘笑了笑问:“我的什么游戏？”她好像没听懂赵忆敏说什么。
　　赵忆敏说:“轻浮、随意、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游戏”
　　老板娘眨了下眼睛，眼神里带着一种秋月般醉人的风情。
　　然后她看着赵忆敏说:“承认你爱我”
　　赵忆敏眼睛睁大了些。她看着她。
　　老板娘说:“我不想再和你玩你的游戏了”
　　赵忆敏眉头微微皱了皱，她问:“我什么游戏？”
　　老板娘说:“我现在，玩不起你的游戏了。我需要的是承诺和负责。”
　　老板娘说完后，赵忆敏坐在那边沉思。
　　老板娘等了赵忆敏两秒，赵忆敏还是没有回答。
　　然后老板娘站起来转身就走了。痛快而利落的转身。
　　赵忆敏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出声挽留。
　　当天下午老板娘就订了飞希腊的航班。
　　谁说四十岁的女人就不能有十五六岁小女孩的脾气了？
　　女人什么时候都是女孩。
　　何况老板娘还不到四十岁。
　　她订机票时想的是，如果赵忆敏追来，那这趟旅行算是对她自己等了她十二年的礼物。如果赵忆敏没追来……
　　那就挥手说拜拜。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周若雯了。
　　现在的周若雯，感情拿得起，放得下。
　　生活又不是缺一个赵忆敏就活不下去了。

　　赵忆敏追去了希腊。
　　如果她没有追过去，L城最大的婚纱店也就不可能一次卖出去了两件婚纱。
　　老板娘很开心，这场比赛过了十二年，还是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