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泱》子越莫歌

73、第卅一章

　　这些天来空气阴沉而沉闷，却久久没有下雨的征兆，哪怕乌云早就凝的黑厚低低的垂在天空，却始终不曾落下半点雨水。
　　倾泱趴在一颗落了大半叶子的橘树下消化着刚才司马遥告诉他的故事——是故事吧？明明和自己有关，却又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荧惑，重华，扶光，还有那些不断纠缠的人和事，痴狂或是沉湎。
　　前生，或者是往事，倾泱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那些天方夜谭于他而言不过是遥远的故事罢了，只是有些人将它编织成一张网网住了自己，落了个不得善终的结果。这不是他要的，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可那又确实是他的故事。
　　“哎……”倾泱叹了口气，从橘树下钻出来抖掉身上的落叶和杂草——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烦心。
　　“你出来了。”帝落昇修长的手指伸在倾泱面前，如玉的脸上少了邪肆和狷狂，换上了一副如水的温柔，虽不及眼底，却奇异的有温暖灵魂的温度。
　　顺着帝落昇的手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倾泱就像那时的白泽一样乖顺且安静。“呵……”帝落昇有些低沉的笑隐隐从倾泱头上传来，透着股飘渺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迷茫，“惑儿，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么。”
　　倾泱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眯着眼似是享受着帝落昇轻柔的疼宠：“我早就有随时付出代价的觉悟了，毕竟，那是我不能违抗的命运……”
　　“你呀，”帝落昇用食指轻勾弹了弹倾泱的头，“总是这样傻——”说完嘴角微微上翘，“——这样可爱。”
　　倾泱没有答话，也没有去看此时的帝落昇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他只是微微张开眼看着那株惨败的橘树，眼眸深黑，晦涩低沉。
　　“罢了，我便助你一把，加上这白泽体内的灵力，你——好自为之罢。”帝落昇说罢又低低的笑了，“我很期待呢，那一天的到来。”
　　“不远了，很快……”司马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帝落昇背后说着，或许帝落昇早就知道他的到来却没有任何表示。司马遥紧紧的看着倾泱，而倾泱却又闭上了眼不去看他。一丝落寞从司马遥脸上滑过很快隐于习惯眯起的桃花眼中，“三天，三天后我——”
　　“知道了。”帝落昇没有听司马遥说完，带着倾泱一闪便离开了鬼束千岚的宰相府。

　　“这是？”倾泱看着帝落昇带着他闪身进了一栋雕梁精美的建筑，走过熟悉的听歌楼宇，来到一个和周围气氛明显不相符的破屋子前立住了身形。
　　“惑儿可还记得这里？”帝落昇问他，说罢还将他的下巴抬起让他仔细看前方一栋特别的建筑。
　　“墨渊出云楼！”倾泱惊呼，他没有想到帝落昇只一瞬，便能跨越国界，不费吹灰之力的来到这里。
　　帝落昇满意一笑，“呵，想起来了啊。再给你一个惊喜罢。”说罢推开了身前的破门。
　　一股阴沉的霉味扑面而来，空气中的尘埃在从门外射入的阳光下沉沉浮浮，一个憔悴的人影伴着一声声压抑的破碎咳嗽声缓缓而来，“你来了。”那人说。
　　这个人披着一件已经看不出来质地的残破长衫，纤细孱弱的身体套在这长衫内显得尤为单薄和苍白，那人的头发已经失去光泽呈现一种灰黑色，他披着的长发将他的脸半罩在阴影里，那裸露出来的脸色青灰怖人，透着一股死气……“这个人……”倾泱看着他，几乎失了言语。
　　帝落昇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前面那人头上的发，他的脸被迫暴露出来，微微颤抖的长睫下上挑的凤眼，以及凤眼里永不失璀然的眸子，那脸上精致邪魅的五官，就算是落魄的失了色彩也难掩其风韵——他便是曾经懒懒的坐在上座带着俯瞰众生的邪狂妩媚的怀远王！
　　“记起他了么？惑儿。”帝落昇松了手中的发，似是嫌恶的将那只沾了那人气味的手在掏出的帕子上擦了又擦才将那帕子化为粉末，然后温柔的问倾泱。
　　那人看着帝落昇动作，脸上始终不曾有任何表情，只在帝落昇叫倾泱名字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趴在帝落昇怀中的倾泱，眼里空洞的可怕。
　　“你的主人鬼束千岚就是为了他将你弄成这样的罢，”帝落昇说着从怀远王身边走过坐到唯一的一张凳子上，笑看着他，“你说带你那主人醒了，我便把他还给他，你说他会收么？”
　　怀远王的身子微微一晃，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帝落昇，“你觉得这样侮辱我便能解了你的烦躁么？”不知为什么，倾泱觉得怀远王明明是看着帝落昇的，可那空洞的眸子却始终伴随着自己，“呵呵，你从一年前就将我‘请’来这里，却什么也不做，只是偶尔来羞辱于我。你——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罢！”怀远王突然笑了起来，青灰的脸在长发下狰狞的吓人，“呵呵，你说我身为王却连自己的国家都保不住，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你呢，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咳咳……哈哈……”说完这句话怀远王就被帝落昇身上暴涨的煞气打中，吐出一口血晕倒在地上。
　　看到怀远王倒下后，帝落昇没有起来，似乎是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惑儿，这三天你就跟着我吧。”
　　怀远王对倾泱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倾泱几乎只能遵从的听他的安排，他原以为帝落昇将他带在身边只是想要让他看着怀远王的痛苦给他一个警告或者是让远处挂念他和他挂念的人们无法接触他，可是倾泱始终想不出来帝落昇这么做的动机——或许连帝落昇自己也不知道罢。
　　这三天帝落昇对他出奇的好，更甚于那个桃花光开不落的琉璃世界，或是更早……
　　小羽甚至也来了，换上了女装的她显得娇媚可人，可是对他的仇恨却没有丝毫减弱，还记得她出现在倾泱面前是，她冷冷的看着他，说：“我的身份注定让我做一辈子的旁观者，无能为力的看着我爱的人挣扎却不能开口诉说，而你，在你自怨自艾的时候，给他们的伤害要比你自己承受的要多的多。所以我对你的恨和厌恶，从始至终！”
　　他还记得小羽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住，我叫鬼束千羽。”

　　“惑儿，再想什么，快把它吃了。”帝落昇的声音将倾泱的神志拉回，倾泱看着眼前那勺翠绿色散发着浓郁药味的东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还像个孩子，快把它吃了，等下给你翡翠芙蓉糕。”帝落昇的声音依旧极其清冽，像是极具耐心的家长，淳淳教导着不爱喝药的孩子。就连眼神也是清澈干净的，温柔的仿佛能溶化一切，倾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知道时间的地方，享受着他的专宠，然后静待着毁灭——那种即将消逝的东西，牵引着倾泱，痛苦并快乐着。
　　张口吞下碧绿的药水，并且配合着帝落昇的一切一切，倾泱在享受他极致的温柔的时候也同时想要留下同样的回忆，只关于他们两个人，只有他们两人。
　　这三天里帝落昇给倾泱吃了不少药，有碧绿的，也有绯红的，有甜到腻人的，也有苦到心底的，帝落昇只是一勺一勺专注的喂着，没有说它们是干什么的，也没有说任何关于代价的事情，倾泱却一口一口配合的吃着，就算是吃不下也逼着自己吞下去。

　　最后一天，倾泱在吞下最后一勺药前看到怀远王悲哀的眼神，还有站在远处的小羽冷冷的没有温度的眼神，还有……还有帝落昇丝毫没有变换的温柔的眼神——他甚至还看到了魑，怜风，司马遥，惜非卿，甚至是鬼束千岚担忧的眼神，只是他马上就被黑暗吞噬了，只能自嘲的勾起嘴角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是是而非的眼神当做最后的回忆收藏在心底。

　　帝落昇说：“你的三魂终于归位，而你从私自轮回起种下的因终须你去承担它所带来的果——你的魂魄，便是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