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下叹奈何》连情

13、奈何离别非人愿

　　　本是温度适宜的天气，眼下竟不合时宜的下起了大雪，这是南方气候少有的景观，就连上一次飘雪是什么时候想必也已经没有人记得清楚了。
　　此刻的围场，大雪飘零，烈马哀嚎，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男子瘫在地上，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女子的身后站着一个俊朗的男子，他正举着他引以为傲的战袍站在风来的方向，为她挡去风雪，男子的身后又守着一个高贵的公主。
　　三人一尸一马就这样从天亮站到了天黑，没有人打扰这份安静。
　　“将军。”寻影的到来打破了这里许久的安宁，楚夜瑾抬起手打断他要说的话，此时对楚夜瑾来说，没有什么比在她身边更为重要。
　　“清歌，我们回去了。”楚夜瑾蹲下身子，将战袍披在了阿离的尸体上，紧紧握住清歌抱着阿离的手。
　　许是他手掌心的温度太过火热，让清歌从阿离身体的冰冷里温暖过来。在这份温热的触动下，清歌似瞬间回过神一样，紧紧的抱着阿离，仰天痛哭，撕裂般的叫着：阿离。
　　将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的抚摸着她凌乱的秀发，她的泪水顺着仰天的脸颊一滴滴的落在将军的肩上，片刻间已经湿了大片。或许是情绪的崩溃导致，清歌的哭声瞬间停止，楚夜瑾惊慌的看向怀里的人，匆忙抱起晕过去的清歌，“寻影，差人把阿离带回去，再把御医叫来，快。”
　　本来男女分离的南北行宫，此刻早已乱了套，楚夜瑾的榻上躺着那个在他怀里睡去的女子。即使她现在安静的躺在那里，竟不知为何，让人看到了她脸上的绝望。
　　“将军，清歌姑娘只是悲伤过度，急火攻心，没有什么大碍，照这个方子服药，三天即可，切记不可再让她受到刺激，不然身体必会大损。”
　　将军坐在榻边，眼睛从未离开榻上的女子，只是答着知道了，便让寻影去抓药。
　　“将军，有些话寻影知道本不该说。”
　　“那就别说。”楚夜瑾的话让寻影怔了几秒，这是他感到陌生的将军，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的失控的将军。
　　“将军，你还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样不仅帮不到清歌姑娘，更会害了她，有些事寻影不该插手，但是寻影不能看着您为了她陷自己于危难中。”说话间寻影已经跪在地上，“将军，求您速速去面见皇上。”
　　这一年里，皇上明里暗里的警告，又几次三番的企图削弱楚夜瑾的势力，再加上皇后和夏侯宇的挑唆，此时的楚夜瑾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权倾朝野的安战将军，他必须时刻小心，每天严加防范，一方面防止其他贵族门阀的挑唆，一方面又要控制自己的兵力权利，毕竟他只有他自己，没有其他贵族门阀的家族势力，有的只是与皇上共患难的情谊以及那份几近匮乏的信任，自从廖殇儿走上后位，整个南曜早已不是原来的面貌，他与皇上也不再是曾经的情谊，所谓的红颜祸国，在拥有红颜后，又有哪个帝王还会记得。
　　“叫兰若过来，没有我的允许，其他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这间屋子。”恢复清醒的楚夜瑾意识到自己现实的危险，他必须时刻理智才能保全自己，保护清歌。
　　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离开榻上的女子，想必只有他自己知道，要踏出房门的瞬间，他停下要抬起的脚，回头看了看清歌，坚定的转身离开，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人体会到他此刻那份担忧，他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害怕离开她，又害怕不离开她。
　　行宫里的皇上已经足足的等了将军一天之久，若不是廖殇儿在一边安抚，想必皇上早已经移驾到将军房间去兴师问罪。这也恰恰是廖殇儿的高明之处，她从未在皇上面前说过一句楚夜瑾行事不妥之处，有时甚至会为将军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可却因为她，皇上与将军间渐渐出现不可弥补的嫌隙。
　　“臣，参见皇上。”
　　“将军可知朕等了你多久。”
　　“一天。”
　　“安战将军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这南曜是你楚夜瑾的南曜。”皇上的愤怒是此生第一次，霎时间楚夜瑾也竟不知怎么回话的好。
　　“皇上，这南曜永远是姓闻人，臣从没有那份野心，清歌与臣相识已久，离琰是一直跟随她的人，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不明原因的被人抬回，身为家人的清歌一时情绪崩溃，臣以为陪她安抚一下情绪不为过份，这是当年还是七皇子的皇上教给臣的。”
　　楚夜瑾的话让皇上全身一颤，他说的没错，当年还是七皇子的闻人华曜，为了安抚家破人亡的楚夜瑾，逃离皇宫两天之久。
　　一段被提及的往事触动了皇上心中那份深藏的柔软，看着下边的楚夜瑾，就像看到儿时的两个人，那么像那么远，“好了，朕乏了，你退下吧，离琰的事就交给你了，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离开皇上寝宫的楚夜瑾，急忙赶回看望清歌。推开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一时间慌了神，拉过守门的人怒问，屋里的人呢。
　　这样的楚夜瑾也将下属吓坏，小心的说，“回将军，清歌姑娘已经醒了，是她自己走的，想必是去了离琰的灵堂。”楚夜瑾一个箭步冲出，奔向停放离琰尸体的灵堂，那是在他不远处的一个庭院，偏僻安静，少有人经过。
　　推开门的瞬间，眼前那个身着素衣，未失粉黛的女子，让他心里一阵疼痛，他始终站在她身后，并未向前打扰她，给她一个和阿离最后独处的空间。
　　阿离的棺木还未封棺，清歌就在棺木旁看着他，有时笑笑，有时沉默，有时哭泣。
　　“那年，是我第一次随师傅走出‘离世’，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阿离和嫣儿，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孤儿，其实我什么都没为他们做过，只是那次给了他们一顿饱饭，师傅说过不会对世人施救，但是却耐不过我撒娇，给了嫣儿一副退烧驱寒药，第二天他们兄妹二人便一直跟着我，也是在那次之后，他们便随我和师傅回了‘离世’。自此之后他们就一直叫我主子，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言听计从，不管我要做什么他们都陪着我，师傅不让我们离开离世，我偷偷跑出来，他们一句都没有问过便随着我四处奔波。”
　　楚夜瑾就在她身后默默的听着她的回忆，也不知她是说给他还是说给阿离，又或者只是说给她自己。
　　“阿离他不爱说话，许是儿时的阴影让他不断的隐忍，很多时候我不需要说什么，他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他不许任何人伤害我和嫣儿，有什么事总是挡在前面，别人只道我们主仆三人，其实阿离更像是我的哥哥。”说话间清歌抚着他的棺木，似是此时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端详阿离俊朗的脸庞。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清歌震惊的语气使门外的楚夜瑾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
　　“将军，阿离究竟是怎么死的？”清歌双手紧紧攥着楚夜瑾的衣袖，双眼燃起了那份固执。
　　“抬他回来的侍卫说是不小心被毒蛇咬到中了蛇毒。”
　　“不是，阿离的死不是意外，他不是中蛇毒死的，这是有人预谋的一场谋杀。”清歌摇着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慢慢松开拽着楚夜瑾衣袖的手。“是谁，会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害阿离？是蓄谋已久还是阿离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事？”
　　楚夜瑾一把拉过要出去的清歌，“清歌，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她，她一定跟阿离的死有关，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楚夜瑾拉着有些失去理智的清歌，低声吼着，“墨清歌你清醒一点。”
　　“我怎么清醒，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阿离你让我怎么清醒。”清歌用尽全身力气企图摆脱楚夜瑾的束缚，楚夜瑾顺势揽过挣扎的清歌一拥入怀，不管她如何捶打如何挣扎都不曾放手。
　　清歌在他怀里发疯一样喊着“是我，是我害死他的，如果不是我阿离不会死，为什么我明知道有危险还是要来，为什么我要让阿离跟着我，为什么我只想到了自己的安危，从来没想过别人，都是我的错。”
　　“清歌，你冷静点，安静一点听我说。”楚夜瑾在清歌耳边温柔的安慰着，“我向你保证不会让阿离枉死，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相信我。”

　　狩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人命案搅散，阿离的后事被交给楚夜瑾安排，皇上多半也是为了安抚清歌。
　　阿离的棺木被抬回陌离坊，路上护送的尽是楚夜瑾的手下，浩浩荡荡俨然是出征的架势.一切准备就绪，兰若和廖殇儿将清歌送到大队前的马车。
　　“清歌，你也要保重身体，过些日子我再去陌离坊探望。”廖殇儿一脸悲伤的拉着清歌的手安慰着，清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待她说完，清歌猛的抽回被廖殇儿拉着的手，“阿离的血会染红本纯净的土地，做过亏心事的人将日夜不得安宁。”
　　清歌着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径直走向阿离的棺木旁，兰若在身后叫着清歌，马背上的楚夜瑾淡淡的一句，“随她去吧。”转身驾马到大队前 。
　　清歌在阿离棺木旁轻轻的抚摸着冰冷的棺木，凄凉一笑，“阿离，我们回家，你的一生都在陪伴我，这最后一段路，我来陪你走。”
　　浩浩荡荡的军队从行宫步行至陌离坊，全程紧闭城门一日，军队前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安战将军，身后是那个陪他征战沙场的军队，但是这次却与往次大为不同，这一次他们只为了护送这一副棺木，棺木旁是一个身穿素衣的落寞女子，她在棺木旁陪着走了一路，从行宫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