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遥的夏天》半生蜗牛

3、第三章

　　2016年，夏天。英式公寓，亚洲少女，忙着收拾行李。
　　她拉开了床前柜的抽屉，抽屉里，躺着一本书页有些发黄的笔记本。
　　很旧的笔记本，封面的图案在多年前很流行，但现在看来很幼稚。
　　少女愣了愣，伸手取出了笔记本，左手刚翻开封面，一张折了两折的纸就顺着笔记本滑到了地上。
　　少女弯腰，捡起了那张纸，翻开。

　　“我好无聊。你下学后有什么计划？”
　　“回去复习”
　　“哎，你每天复习都没有学得烦了吗？”
　　“还好，还没有烦”
　　“你可以空出半天时间，明天陪我去阿姨的舞蹈室吗？”
　　“好”
　　……
　　夏天看着纸上的内容，眼中现出笑意。她沿着床沿坐下，然后翻到了笔记本第二页。

　　姓名：路之遥
　　爱好：滑板、摩托、骑车、旅行
　　喜欢的明星：无
　　喜欢的电影：《木乃伊》
　　……
　　夏天一行一行看了下去，嘴角是回忆的幅度。
　　看完最后一行后她又看了眼那张纸条。当初很硬的笔记本纸，现在已经变软，但纸上的字，却还是当初写下的那样。
　　夏天看着纸条上自己写的字，喃喃低骂了句：“路之遥，大笨蛋。”

　　“我好无聊。你下学后有什么计划？”
　　“哎，你每天复习都没有学得烦了吗？”
　　“你可以空出半天时间，明天陪我去阿姨的舞蹈室吗？”
　　……
　　没有人注意到她写的那几句话有什么含义。
　　没有一个字写下是多余的，既然被写下，就有它被写下的意义。
　　当“我爱你”被写成了“我哎（ai）你”，有谁看懂了她的心意？
　　夏天想到了五年前那个夏夜，她和姑姑的一段谈心。

　　夏天的姑姑是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娘，三十已过二，却还单身未婚。
　　如果有人觉得老板娘是嫁不出去，那可就想错了。老板娘不仅不愁嫁，而且追随者还不少。如果有人认为老板娘是眼界太高，那也想错了。
　　夏天和老板娘的谈话发生在一个夜晚，一个家庭聚会后的夜晚。
　　老板娘那晚过来参加家庭晚宴，结束后留了下来，和夏天住在一个房间。
　　那天晚上入睡前，夏天问了老板娘很多问题，很多最近困扰着她的问题。在夏天心里，姑姑一直是一个生活地很优雅的女人，成熟有见解。
　　那些困扰着她的事情，是关于青春、感情和抉择的烦恼。
　　夏天背倚着枕头坐在床上，问老板娘说：“姑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刚从浴室出来的老板娘愣了愣，看了看夏天。
　　夏天坐在那里，转过脑袋看着她。
　　老板娘走了过去，说：“怎么了？难道我们的小夏天有喜欢的人？”
　　夏天脸红了红，没有否认。
　　老板娘见了微笑着问说：“他是个怎么样的男孩子？”
　　夏天犹豫了会，然后低着头说：“‘他’是她，是个女孩子。”
　　老板娘愣了愣，房间里有一会没有任何声音。
　　夏天不敢看姑姑的眼睛，这件事她第一次和别人说，爸妈都没有告诉。她告诉姑姑，是因为心里信任姑姑。这些事困扰了夏天很长时间，自从发现她对同为女孩的路之遥产生奇怪的感觉后，就一直被困扰。她曾上网查过很多，也了解了不少，但她感觉她还是需要找一个人，一个成熟可以帮助她的人。
　　沉默了一会后，老板娘说话了。
　　老板娘说：“那她一定是个很棒的女孩子，不然我们的夏天怎么会动心。”
　　夏天愣了愣，转头看着老板娘，问说：“姑姑，你难道不奇怪我喜欢女生吗？”
　　老板娘说：“我为什么要奇怪？”她笑了笑，说：“你在一个青春正好的年龄喜欢上了一个人，这本就是件很平常的事。只不过你喜欢的人恰巧也是个女孩子。”
　　夏天发着呆，想着姑姑说的话。
　　老板娘也倚着枕头坐下，坐在了夏天旁边的地方。
　　夏天说：“姑姑，我本来，真的很困惑、不理解、不清楚。我查了好多，知道了什么是拉拉，什么是lesbian，知道了原来百合不止是花名。看到她的时候，我很喜欢，但也很怕。我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我想避开她不见，但真正见不到的时候却又会想见她……”
　　老板娘侧头听着夏天说。她的眼睛虽然看着的是夏天，但感觉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
　　夏天说完的时候，老板娘伸过右手摸了摸她的头，搂过了她。
　　她们沉默着坐了一会，两个人都看着前方，却不知道分别在想着什么。
　　老板娘说：“你有没有什么计划？有没有什么想法？”
　　等了会，她听到夏天回答说：“我不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那个人也喜欢她。一个会用心记住女生生日的男生，一定是喜欢她的吧……”
　　老板娘侧头看了看夏天，她从上面只看到了夏天的侧脸。虽然看不到夏天现在的表情，但老板娘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心情。
　　老板娘侧脸蹭了蹭夏天的脑袋安慰她，说：“爱上谁是你无法选择的。爱情的一半是甜，另一半是苦。等你什么时候读懂了爱，你就是个大人了。”
　　躺在她怀里的夏天眨了下眼睛，很慢的动作，她说：“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离开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看着她，喜欢她，却没有办法说出来，这样的日子，真的，真的，真的好难过……”
　　老板娘沉默了好久，她想不到怎么安慰夏天。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或许也是个解不了的难题。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夏天抬起头问老板娘：“姑姑，你为什么不结婚？现在都说，女人到了二十九还没结婚就是‘剩女’了。”
　　老板娘说：“我在等一个人。”
　　夏天问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板娘说：“是一个爱我，却不敢说的人。”
　　……
　　夏天把纸条按着原先的折痕折好，打开同学录开始的那页空白页，认认真真地夹到了中间的位置，然后把同学录放进了行李箱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