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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姜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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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齐刷刷的目光却不允许我有丝毫的犹豫。
“本宫真是好运气。”我用衣袖掩住自己的脸,假装干咳了几声,“前两日下雨着实受了些寒,不想今天就可以喝到齐妫姐姐的姜汤。”
“那殿下可否好些了?”刘义隆和齐妫一起脱口而出。而齐妫立刻又用手把嘴挡住。
“好多了。多谢两位关心。”不咸不淡的话我很少说,今天却一下子说了好几句。
刘义隆此时却是一怔,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睛泛起了阵阵波澜。
我顾不上他的表情,因为明月将食盒稍微提起了一些,咬住我的耳朵道:“殿下,这红豆茶怎么办啊?”
我低声道:“送到长乐宫里去罢,这里也不需要。”明月重重地叹了口气,撇着嘴去了。
我径自在座位上坐下,齐妫姐姐端来了一小碗姜茶,放在我面前。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把碗举起,抿了一口。
“齐妫姐姐的茶艺好,本宫可真羡慕袁师傅有口福啊!”
“哪里哪里。”袁师傅摆摆手,“小女不精此道,能入您的眼已属大幸,岂敢称一个‘好’字?”明着是谦虚,却更多了一层自豪在其中。
多余的夸赞我再也说不出了。良久,才听得袁师傅道:“今日讲授《尚书》……”
我人虽还在书房里坐着,心却不在面前的书卷中。想来我也算是个不肖女,从未为父母做些什么,好不容易动手煮一次茶,煮好了却想不起请自己的双亲来喝,偏兴兴头头地端来给不需要的人。既然人家不需要,我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这也着实是个现世报了!
再来想想齐妫姐姐煮姜茶的用意,大概也是为了感谢刘义隆前日帮她救急。只是她脸皮薄,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只好当着袁师傅的面用这一碗姜茶聊表心意。
这本也无碍,可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一些,是难以用这样简单的理由解释的。绯红之色一次又一次表现在脸上,只是小儿女的羞涩,还是别有深意?充满眷恋的眼神与掩饰不住的笑意,是齐妫从没有表现过的……
直到袁师傅朗声说出“课业至此”的时候,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两个时辰了。远远望上一眼,明月正守在门口等着接我回去。我草草地收了书,又胡乱把几支未干的毛笔拢在一处,便匆匆向门口跑去。
不经意间,余光瞥见刘义隆,他见我走得急,就要抬手叫住我。可惜我无心和他客套纠缠,只顾着早点离开。
到了明月身边,我挽起她的胳膊道:“快些走罢。”
明月却一反常态道:“殿下今日如此心急?奴婢刚才瞧着屋里的彭城县公似要和您说几句,您怎么不理他直接走了呢?”
我冷冷道:“本就没什么好说。”
明月仍不放弃:“殿下真不想和县公说您为他……”
“住嘴!”我慌忙打断,同时把自己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抽回来,“本宫累了,想快点回宫。你这是反过来要教训本宫吗?”
“奴婢不敢,殿下息怒。”
我没理会她,快步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章华宫,我却还是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发呆。就在看到齐妫姐姐和刘义隆的一瞬间,我终于弄明白自己对刘义隆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了。可惜我知道得有些迟,所幸我知道得有点早。可惜迟了,是因为自己明明清楚了,但是陷入到“求之不得”的窘境中;所幸早些,是此时仍可及时收手,不至于太过悲伤。
明月见了我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心,走过来对我道:“殿下,现在已经是戌时了,您早些安置为好。况且这藤椅是夏天纳凉用的,您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沾染了寒气可怎么好?”
我没搭腔,只伸出了右手,“将本宫那管箫拿来。”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吹箫了?”
“拿来便是。”
过了一会儿,明月真的将那管竹箫取了来递给我。
我用手细细抚着箫上的每一个孔。良久,终于双手将箫捧起,把吹孔送入口中,缓缓地运气,让每一丝气息穿过木制的管道,从圆润的洞口一跃而出。只是这一跃而出的气息,却犹如无根的飘萍,很快地散逸到别处,再也不见。
明月垂首侍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一曲《梅花三弄》末了,她却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我转过脸,双眼瞪着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听着您吹箫吹得悲切,奴婢心里的难过事,也一齐涌上来。怪不得陛下不让您再吹笛吹箫的,一吹就这么悲。奴婢不争气,控制不住地想哭。”
“你有什么难过的事?”这是我从小书房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反问她。
“奴婢瞧着您难过,奴婢自然也难过。”说着,她又用袖子抹了一下脸颊。
“本宫没什么可难过的。”我将脸别过去,不再看她。
“殿下,奴婢有事禀明,还请您不要怪罪。”她的语气忽然变了,少了一丝悲切,多了一丝严肃。
“说。”
“殿下,今日午间奴婢给娘娘送红豆茶去,娘娘很高兴,夸您有心了。只是问起奴婢您为什么煮了茶却不亲自送来,又问您为什么想起来煮红豆茶。奴婢就撒了个小谎。”
“哦?你跟母后说什么了?”
“奴婢和娘娘说,那日看娘娘脸色不好,殿下担心得很,所以特地煮了红豆茶;又怕自己第一次动手做得不合娘娘的胃口,不敢亲自奉来,只叫奴婢送过来。”
我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明月倒是挺会说话的。
“接着娘娘见着那茶有些凉了,故而问是为什么。”
“你送过去的时候,茶已经凉了吗?”我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从小书房到长乐宫并不远,而且在小书房时,茶还是热着的。
“是,奴婢送去的时候,茶已经凉了。奴婢只好说是因为自己的疏忽,食盒没有盖严,所以进了些凉气。娘娘是菩萨心肠,听罢也没有怪罪。”
“是你动了手脚?”我不禁挑眉。虽然母后不追究,但我还是要问个清楚。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边说,明月边跪下了。
“你不敢?”
“就是借奴婢一千个胆,奴婢也不敢……只是……奴婢自作主张……”
我夺过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来,瞪圆了眼问道:“你自作主张做什么了?”
“奴婢本想着将茶送到长乐宫交差。可是奴婢不忍心见您因为袁姑娘给县公煮了姜茶而难过,所以就给县公留了一碗。奴婢一直守在门口,县公半途出门时,奴婢拦住他,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还给了他红豆茶……”
“你对他说什么了?”给刘义隆留了一碗茶本已让我惊讶异常,“一五一十”这四字更觉得心惊肉跳。
“就是您亲手完成煮茶的每一个步骤,还有端来给他的经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是怎么说的?”
“县公多谢您的好意,只是以后不劳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