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幸福》双鱼心的刺

4、罗勒

　　原本，时间的步伐，永远是整齐划一，不快也不慢，只是，人的心情的变幻，让时间的流走，变得再也不能规律。

　　与关振相遇后的第二日傍晚，秦舒忙完手头的工作，如往常一样地，买好“帕兰朵”的提拉米苏，不紧不慢地走向她的“秘密花园”。

　　走近昨日看好戏的那棵大树时，秦舒不自觉地往树的那边张望了一眼，只一眼，她的心就轻轻地一抽，一点点地缩紧。

　　夏日的季节，那棵参天大树，曾枝繁叶茂，紧密地连细细的阳光也透不过；而在如今的秋日，落叶凋零，枝头萧索，带着丝丝暖意的金色阳光，毫不费力地投下斑驳树影，照在树下的人儿身上。

　　关振慵懒地斜倚着树干，他似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很久了，因为他嘴里含的那枝烟积了很长的一截烟灰，也没有掉落下来。

　　他的一双凤目静静地凝视着迎面而来的秦舒，在阳光的映衬下，魅眸之中流光溢彩，秦舒被这样一双眼眸看着，心情又再次跌入遥远的回忆里，不断地挣扎，而脚步却沉重地迈不开。

　　关振缓缓地直起身，掐熄了烟头，背着阳光，拖着长长的影子，仿佛含着深长的遥远，一步一步地迎着秦舒走来，他淡淡地笑着，眉眼缓缓地舒展开来，一派风流倜傥。而秦舒的视线，只是牢牢地望着他的黑瞳，仿佛想要看清，映在他那深邃眼眸中自己的模样。

　　擦肩而过之际，关振略停下脚步，伏低上半身，低沉的声音在秦舒的耳畔响起，“Jasmine～～”，仿佛呼唤地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在缠绵地耳语，“你是我的～～”。

　　秦舒心头一震，回过神，侧开几步，离开关振的暧昧接近，微笑招呼，“先生，你好！”然后，轻轻点头致意，便不停步地快速向前走，将那双搅乱她心神的眼眸，远远地抛下。

　　关振望着她的背影，不恼怒，也不阻止，只是笑着，阳光细细碎碎映着他流动的眸光，暧昧不清，他抬起一直垂落在他身侧，微握成拳的左手，缓缓打开，一朵小小的洁白茉莉花，娇嫩盛开在他的掌中。

　　*

　　第三日傍晚，秦舒改换了去“秘密花园”的路线，特意绕了远路，远离那棵多事纷扰的大树。这一次，秦舒踩着落日的影子，一路顺畅，到达了目的地。

　　所谓的“秘密花园”，更像是独立于大花园中的小小花园，进入需要拨开一边的郁郁矮木，四周更有绿柳扶疏，而中间是只有两个座位的小圆桌，桌面由彩色的碎琉璃拼成，经常有落叶和碎花飘落于上，点缀成一道风景。

　　秦舒在某一天，无意间发现这个无人的美丽所在后，就成为了它的常客，每天傍晚，只要没有工作，都会在这里消磨半小时，品尝着提拉米苏带来的幸福感。

　　有时，她会寂寞地幻想，空空的对面，会有子墨的深情注视；有时，她会在心里轻轻地呢喃，Tiramisu，Tiramisu。。。。。幻化成一句句的心意，“带我走，带我走。。。。。。”

　　而每次离开“秘密花园”后，这些软弱，又被她轻轻抛下，依旧忙碌着工作，忙碌着心中的小小执着。

　　这一天，小小的圆桌上，没有落叶，没有碎花，只有一个木雕制成的圆盒，香沉而色暗，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舒有些意外，好奇心驱使她拿起木盒，轻轻打开，一朵如繁星沁雅的茉莉花，恬静地安睡在古木暗色的盒中。

　　她取出茉莉花，深深一嗅，幽雅清香阵阵袭来，一低眸，又望见盒中有张纸条，字迹清扬飞舞：

　　“笑江梅，雪里开迟。香风轻度，翠叶柔枝。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落款是Allan 关。

　　秦舒认得，这几句，均来自宋朝姚述尧所写的《行香子·茉莉花》。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指间的茉莉花，一层又一层的悲哀涌上心头，秦舒对这样的自己觉得很难过，这几天竟是这样地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明知道无意义，却还是放不下。一颗心不能真的随心所欲地控制住。如同只要被一点轻轻的风吹拂，就会掀起微微的波浪。

　　那一天的提拉米苏，前所未有地充满了迷惘的滋味，走出“秘密花园”时，秦舒又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景物，包括遗留在桌上的木盒，那里面盛开着洁白的茉莉花。

　　秦舒心中默默地想着，也许，短期内，再不能来“秘密花园”了。

　　*

　　周六，转瞬即至。一个上午，秦舒和她的部门，忙忙碌碌，为晚上的小型生日宴会做最后准备，确认会场布置，检查餐饮准备，以及工作人员的安排。

　　虽说是小型的，也有百来号人，而寿星女是目前人气有些下滑的明星，所以这场生日宴不免有些做秀嫌疑，而媒体的到场也不可避免。甚至，寿星女也对宴会部提出要求，为避免不受邀请的闲杂人士到场，她的生日宴来宾均持有邀请柬，宴会部必须做好把关工作，不可让没有邀请柬的来客进入。

　　午餐时间，陈虹和秦舒一起在员工餐厅，边吃边聊。秦舒脑中一边想着晚上的生日宴还有什么遗漏事项，一边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对面侃侃而谈的陈虹。

　　“秦舒姐，那个入住总统套房的VIP，Allan 关，人气真不是一般地高，听说今晚的寿星女，也寄了邀请柬给他，希望他能赏光庆祝她的生日。唉，现在会做秀的女星真是多，大众面前，一副冰清玉洁的形象，而暗地里，见到有钱的公子哥，扑过去的速度，绝对是咱们这些良家妇女望尘莫及的。”

　　秦舒笑笑，淡淡地，毫不在意地说，

　　“一个有需，一个有求，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评论的，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陈虹闻言，哀叹一声，有些神情沮丧地说，

　　“秦舒姐，你人长得漂亮，工作能力也强，对下属又是真心地好，所以大家平时敢和你嘻嘻哈哈，可真有任务，我们也都会掏心掏肺地想为你做好事情。但是，近似完美的你，就是有一个小小的瑕疵。”

　　秦舒闻言，停下手中的筷子，用眼神询问陈虹，是哪一点不好呢？

　　陈虹扑闪着明眸，可怜兮兮地说，

　　“秦舒姐，你的热情太专一，好像除了婚宴策划和宴会部的其他工作，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引起你的巨大热情。你看，那么热乎的八卦，我和别人聊，至少可以开展此话题半小时，而你就用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把我预备发挥的长篇大论，顿时掐灭在腹中。我好可怜呀，这样很容易得内伤的～”

　　秦舒噗哧一笑，微微仰首，对陈虹说，“那你多吃点，补补内伤吧！我来买单就是了。”

　　官雅平站在员工餐厅门口，静静地望着秦舒。周末的餐厅，就餐的员工依然不少，可是，官雅平一眼就在众人之间看到了，秦舒那别致的笑容，像一朵独自美丽的花，悄悄绽放，因暗藏着心事，而再也不肯向世人全然盛开。

　　他忽然想起，秦舒曾经对着那个人——梁子墨，所露出的笑容，天真而甜美，仿佛一切的美好都蕴涵在那一笑中，可是，那样的笑容，他很久没有见过了，不由得心下黯然，双手无意识的握成拳，却握不住秦舒曾经的笑容。

　　官雅平走到秦舒和陈虹的桌旁，在陈虹激动的眼神中，对秦舒她们打个招呼，就优雅坐下和她们一起吃。

　　没吃上几口饭菜，官雅平就发现陈虹热情的目光，熟悉无比，也和以往一样，让他吃不消，只得停下筷子，好脾气地说，

　　“陈虹，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官总，你真是个大好人，我一直超级崇拜你的，你就是客房部的灵魂呀～”陈虹大乐，先马屁拍足，看到秦舒和官雅平都露出笑容，才转到正题，

　　“官总，关于总统套房的VIP客人，有没有什么独家消息呀？有没有固定女朋友呀？是很难伺候的客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吐出陈虹之口，语落，又睁着大眼睛，看着官雅平，等回答。而秦舒只是低头吃菜，小口小口地，慢慢咀嚼着。

　　“那个客人，Allan 关，比较冷漠，不喜欢别人太接近，拒绝了贴身管家的服务。不过不算挑剔，没见他投诉过客房服务。至于固定女朋友，从我手下听到的八卦，似乎女友太多，多到没一个见到第二面的。其他的，据说我们集团在浦东新造的2010开业的大酒店，他们家族是大股东之一，估计这位太子爷过来，是为了视察酒店吧。”

　　陈虹闻言，大为咋舌，直呼，“多金，有权，英俊，花心，冷漠，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的最佳男主角，太让人YY了，不知道要萌动酒店里多少颗梦幻芳心呀！”

　　陈虹感慨完，在秦舒的提醒下，发现快到她和大厨约定的工作时间，便匆匆扒了几口饭，先行离去。

　　少了陈虹的唧唧喳喳，官雅平和秦舒的对话，就安静了很多。两人边吃，边交换一些工作感受，倒也融洽。

　　秦舒慢慢地喝着汤，细细的眉，含着暖暖的意。听到官雅平说到有趣处，秦舒便微微一笑，那样的笑容，让官雅平心中一动，压不住冲动，问到，

　　“小秦，12月1号，张学友在上海开演唱会，你有兴趣去听嘛？”

　　秦舒微愣，眸光淡淡地望了眼官雅平，便又移开，摇摇头，语调柔软，却坚定，

　　“师兄，我没什么兴趣。”

　　官雅平心中一窒，刚冒出头的勇气，便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虚软无力。聪明如秦舒，自然听得懂他的邀约，而他，也一样听得懂秦舒的拒绝。

　　秦舒投向窗外的目光，仿佛是在思念遥远的人，官雅平望着望着，突然很想抓着她的双肩，用力摇醒她，告诉她，梁子墨已经退出了她的生命，可是，他做不到。

　　思绪恍惚间，他想起曾经有人叹息着，“雅平，你太温柔了，这样的你，永远抓不住秦舒的。”

　　那么，怎么样的人，才能抓住整颗心只有子墨的秦舒呢？是不是，只有子墨回来呢？可是，那可能吗？官雅平找不到答案。

　　*

　　晚上八点，秦舒在办公室接到陈虹的电话。

　　“秦舒姐，生日宴出问题了。不知怎么回事，未受邀的“上海周刊”的资深记者周恒混进了会场，而“上海周刊”之前有报导过寿星女的负面新闻，所以，寿星女对他们杂志很敏感。刚才寿星女的经纪人对我说，除非我们立刻让周恒马上安静地离开会场，否则就投诉我们部门的办事不利。我刚刚私下找周恒谈了，可是，他太老油条了，好像知道我们不敢让保安请他出去，赖着不走。你看怎么办呢？”

　　听着陈虹略带慌乱的声音，秦舒整理下思路，镇定地吩咐，

　　“陈虹，你先这样做。告诉周恒，不离开可以，但是在我们和寿星女协商好之前，不允许他对寿星女提问和拍照，否则，我们会直接以扰乱会场的名义，让保安请他走。你再告诉寿星女，我们会尽量想办法，让周恒安静地离开会场，在那之前，让她按照正常程序进行生日宴。我现在就过去宴会现场，也会和我们酒店的公关部联系。别紧张，记住，要用笑容对待客人的任何要求。”

　　挂掉电话，秦舒便拨打公关部经理许兰的手机，却一直接不通，打到酒店的公关部，只有一个新晋员工在值班，秦舒便也没说什么。

　　赶去宴会现场的路上，秦舒心中也没什么把握。厚脸皮的记者，向来是最难对付，他们只卖人情的面子，可是，她一点都不认识周恒，也不熟悉“上海周刊”，本希望能从惯与媒体打交道的公关部经理许兰口中，探听到有用信息，可现在却联系不到她。

　　一路疾走，一路苦思冥想，在一个拐弯处，秦舒险险撞在一个人身上，定睛一看，赫然又是关振。

　　秦舒后退几步，认真道歉，“先生，对不起。”说完，便侧转身，继续前行，不提防，身侧的左手被关振猛地拉住，秦舒不得不顿住身形，使劲挣脱，却挣不开关振的力量。

　　秦舒本就心中有些急，此时这般，更是有些恼怒，瞪着关振半饷，才硬生生地挤出职业笑容，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也请放开我的手再说话，好吗？”

　　关振既不放手，也不言语，深邃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秦舒，全然无视秦舒的怒气，在秦舒快到爆发脾气那刻，他却突然开口，

　　“‘上海周刊’的记者周恒只要新闻，那个女明星只要人气，而你，这两者都提供不了，所以，就算你过去，也解决不了。”

　　秦舒诧异地望着关振，不明白他如何得到的消息，一愣之后，便又明白他说的没错，一时竟没了怒气，也忘了用力挣脱他的手。

　　走廊的灯光，撒着柔和的橙色，将他们的影子，拉成亲密的叠影。

　　关振的薄唇，抿出一道温柔的弧度，倾身靠近秦舒，轻声地说，

　　“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意外，条件是，你空出一整天，陪我逛逛上海。放心，不是让你做乱七八糟的‘高级伴游’，只是单纯的朋友出行，以我的人格保证，绝无任何不良行为和动机。如何？”

　　秦舒定定地望着他，柔和灯光下的关振，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竟似有着温柔之情。秦舒的心口，又开始有种窒息般的疼痛，一点点地蔓延全身。

　　做酒店人，要拥有很多优秀的品质，而秦舒却将其透彻理解为一点:学会妥协和变通。这一刻，听着关振的提议，她该心动，可是，望着那双暧昧不清的眼眸，她发现她妥协不了，即使这是个善意的提议。

　　于是，她摇摇头，委婉谢绝，然后，低下头，想要用力挣脱关振的钳制。

　　关振的星眸一黯，似低喃，似轻叹，含着淡淡地宠溺，轻轻逸出，“那么倔呀～～”

　　秦舒心中一动，不知为何，这句话，竟让她有种想流泪的心碎。她又听到关振接着说到，

　　“倔不过你，算了，那就为你无偿服务吧。”

　　秦舒抬眸，眼波流转，“不需要。”

　　她的声音淡淡的，凉凉的，带着磁性，可是细听有点抖。

　　关振抬起修长的手指，优雅无比地拨弄秦舒的额发，露出她的如水明眸，轻描淡写地说，

　　“别孩子气。乖，在这里等我。”

　　关振松开秦舒的左手时，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一划，麻麻痒痒，酥在心头。然后，便大步向走廊尽头的宴会厅走去，留下秦舒怔怔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只因为秦舒的心情，在上下游移。

　　当宴会厅的门被打开，关振和某个中年男子一起背光走出时，秦舒软软地靠着墙壁的身子，陡然挺直，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

　　关振为他们简单地介绍了彼此后，周恒貌似很有诚意地向秦舒致歉，

　　“秦经理，抱歉给你们酒店的宴会部添麻烦了，唉，我也是没办法呀，跑不到有价值的新闻，我也没办法交差的，请多多包涵。”

　　秦舒挂起职业性的微笑，淡淡地说，

　　“周先生，我理解你，也请你理解我们，如果以后真有非跑不可的新闻发生在我们酒店，烦请事先知会一声，我们也好做安排。”

　　周恒搓搓手，笑着说，

　　“一定一定。”又一脸谄媚地向关振致谢后，才满意离去。

　　关振的笑容慵懒，看着秦舒，淡淡地说，

　　“都搞定了，你待会进去，稍微处理下就行。”

　　秦舒虽然面部表情未变，但她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里面波澜肆意，涩声相问，

　　“你怎么办到的？”

　　“太简单了。给周恒一个独家新闻，给女寿星一个炒作的机会，各得其所。”

　　说到这里，关振略一停顿，又拖长语调，加上一句，“除了我。”

　　关振的话在秦舒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慢慢地扩散开来。

　　秦舒轻咬嘴唇，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关振闻言，只是笑笑，专注地望着秦舒，眸子暗沉。

　　秦舒移不开望着关振眼眸的视线，仿佛很努力地想看清在他眸中的自己，却只有光线流转。一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冲动，让秦舒脱口而出，

　　“我答应陪你逛上海一天。”

　　关振的黑眸骤然一亮，就像一道阳光撒入漆黑的天际，有一瞬间，秦舒以为自己可以看清楚，映在关振瞳孔中的自己，可是那亮光太快，她追不及。

　　淡淡的失望袭上心头，秦舒压下惆怅，笑笑说，

　　“你帮了我的忙，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就此，两人定下约会。

　　秦舒转身向宴会厅走去，每一步，伴着一些莫明的心情，分不清是后悔，还是期待。

　　而关振的目光，追着秦舒缓缓前行，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罗勒的叶片，自古以来不但被人们视为一种珍贵的香料，也是一种神圣之物，目前全世界都普遍栽培这种植物。烹煮食物时，加一点罗勒香料，可以增加食物的风味。因此罗勒的花语是——协助。

　　受一个帮助，还一个人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子墨，你是不是看透了我的私心？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