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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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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个,神荼啊,你看啊,当时那情况不是特殊么?”
“……”
“你那时眼都红了,我这不是怕你一时冲动才——”
“……”
“而且就当着睚眦的面,我又不能好声好气地劝你,只能那么做。”
“……”
“我知道我那么说……是过分了些,可、可你也要体谅我啊!我这不是着急你么!”
“……”
“好吧好吧,我错了,神荼,是我错了还不行么?我给你道歉啊,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何况你就算生我的气,也别拿自己赌气啊。”
“…………”
安岩围着神荼打转了半天,说得嘴巴都干了,但那位神荼大爷依然还是那副抿唇撇脸神色淡淡的模样,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说的那一大堆话一般。
安岩说得口干舌燥,得不到丝毫反应,顿时也心头冒火。
可是那心头才起了一小簇火苗,一眼看到那微垂着头的人脸上雪白得灼眼的绷带、还有微微抿着的薄唇,安岩心底那簇刚刚点燃的火苗一下就被掐灭得干干净净。
他张嘴还想继续说,但是张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好,毕竟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他唇张合了几下,终究是没能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有些无奈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庭院里很静,只有微风掠过藤萝时带起的轻微的簌簌的响动,还有不远处的河流流淌时清亮的水声。
安岩怔怔地看着石桌上的那碗药,仍旧是难看的漆黑的颜色,只是那股难闻的味道弱了不少。不过,那是因为药水凉了,气味传不出来了的缘故。
该怎么哄神荼才能让他把药喝下去呢?
他怔怔地想。
他也没做过这种事啊。
安岩很仔细地想着,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感冒发烧了,妈妈哄他吃药……那个时候,是怎么哄的?
“吃了药妈妈手中这颗糖果就给你哦~~”
“好~~”
刚才还大吵大闹满地打滚一脸鼻涕眼泪死活不肯吃药的小孩啊呜一口就将药丸吞了下去,然后咧着嘴开心地笑着接过妈妈手中一颗的大白兔奶糖。
……
回忆完毕,安岩忍不住捂脸。
小时候的自己可真好糊弄啊。
他忍不住这么吐槽着一颗糖果就被收买了的年幼的自己。
但是,记起来也没用啊,神荼可没小时候的他那么好糊弄。
而且神荼又不爱吃糖,拿这个哄他也没用啊。
而且拿糖果哄那也是对付小孩子的手段吧?神荼怎么可能吃这一套。
那么,自己稍微长大一些后是怎么被哄的呢?
……长大后……他的父母分开了……
他们再次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而他被他们留在原来的屋子里,每天白日的时候,会有一个阿姨来照顾那个时候还只是孩子的他。
可是晚上的时候,那个阿姨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静得可怕,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也会生病,病了的时候,那个照顾他的阿姨会买药给他吃。
每次这个时候,向来乖巧听话的他总会一反常态闹腾得厉害,不管阿姨怎么哄着劝着都不肯吃。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闹腾着不肯吃药,病得狠了,阿姨就会给他父母打电话,他的父母才会有一个人过来,把他送去医院。
也唯有在这种时候,他的父母才会抽出一点时间,在医院里陪着他,哄一哄他。
医院里,其他的小孩都期盼着早早出院,唯有他期盼着在医院里待久一点,待长一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用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晚上一个人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自己清晰的呼吸声。
“我乖乖地吃药打针,妈妈,你就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
“对,你乖乖的,妈妈就陪着你。”
这句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话,从不曾实现。
不知道多少次,他病好出院的时候,牵着来带他回家的阿姨的手,眼巴巴地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
再后来,或许是察觉到他三番两次故意把自己弄病的意图,后来好几次,他再次住进医院的时候,都不曾见到父母的身影。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也就死了心,再也不做这种蠢事。
没人心疼,没人在乎,没人哄着。
他闹给谁看?
…………
思绪回到当前,安岩抬头,将目光从那碗药移到身边的那人身上。
他想,他或许已经懂了神荼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他小时候,父母一次又一次答应陪着他,然后一次又一次离开的背影……
安岩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
他也没说什么,站起来转身就走。
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坐在椅子上的神荼用力扣紧了手扶圆端的手指。
那白皙的手指扣紧在漆黑的木端上,因为绷得太紧越发显得白,和漆黑的木色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神荼微微垂着头,他安静地听着那离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柔软黑发的阴影散落在雪白的绷带上,哪怕是天空中明亮的阳光也驱散不去。
那抿着的唇越发用力,几乎呈现出一条直线,莫名渗出几分疼痛的痕迹。
神荼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微风吹动那浅绿色的藤萝,掀起他的鬓角,露出雪白的绷带。
那风停的时候,被吹起来的漆黑发丝就垂落下来。
黑发的年轻人孤零零地坐在庭院之中,微微垂着头,明明就在明亮的阳光之下,可那一头柔软黑发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黑猫,用尾巴缠绕着自己蜷缩着的身体静静地蹲在一旁。
那漆黑的弃猫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垂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安岩站在那落地玻璃的拉门前,手中拿着一个他刚刚去取的东西,看着那孤零零地坐在庭院里的那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不久前的梦里,柳哲辰问他的那一句话。
【你真舍得拒绝他让他难过?】
舍不得。
他心疼。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可是他心疼。
安岩又抹了把脸,给自己鼓了下劲。
现在不把这位大爷哄好了,这大爷心憋着一口气又开始死命折腾自己,最后心疼的还不是他。
他想。
妈的,他认栽了。
安岩拿着一个东西向神荼走过去,那脚步声刚在庭院里响起,神荼扣紧在扶手端上的手指就动了一动。
可是他也只是手指动了动,人依然是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走过来一般,脸上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
那戴着眼镜的青年眼尖,早就瞥到了神荼的小动作,顿时忍不住撇了下嘴。
小样儿,你就装吧你。
他闷着这么想着,又不好揭穿,生怕揭穿了让某人恼羞成怒赌气得更厉害。而且,说实话,自己能对这位一贯高冷的霸道总裁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心里还有点小得意的。
安岩走到神荼身边,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抓起他的左手,将自己拿过来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手中突然被塞进一个方形的东西,神荼愣了一愣。
“光顾着给你熬药,我早饭都还没吃,只好先拿这个凑合一下。”
将那巧克力塞进神荼手里的安岩这么说。
“…………”
“你给用灵力过滤一下呗。”
“…………”
“反正……反正下半辈子都要和你绑定了……”
安岩的声音一开始还听得清,到了后面就越来越弱,弱得几乎听不清,只能看到他的唇在那里轻轻地蠕动。
“我也就没必要折腾自己了呗……”
神荼用灵力给自己下套,说实话,他是超级火大。
但是还没来得及冲神荼发火,就出了事,把他和神荼都折腾了一顿狠的,差点命都没了。
折腾到现在,看着神荼这样子,他那火也实在发不出来了。
反正……反正那什么冥婚都结了,他也实在做不出再去祸害其他女孩的事情。
就算做得出,他也不敢丢下神荼啊。
当初不过是一句‘你活该’,神荼就差点把自己的眼都弄瞎了,若是再来几句,那还得了,恐怕命都会折腾没了。
那还不知道会让他心疼成啥样。
算了。
不就是下半辈子吗,要是能换得神荼保重自己。
他认了。
【没人心疼,没人在乎,没人哄着,他闹给谁看?】
他心疼。
他在乎。
他愿意哄着。
安岩鼓起勇气用小得像是蚊子哼一样的声音将那句话说出来,只觉得脸烫得不行,蹲在地上低着头,也不敢去看神荼的脸,那脑袋低得都快埋进□□里了。
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动静,顿时忍不住抬头瞅了一眼。
他一抬头,就看见神荼怔怔地坐着,手中仍旧只是攥着那个巧克力,那脸色映着落在绷带上的黑发的阴影,忽暗忽明让人看不清楚。
神荼半晌不吭声,本就窘迫得不行的安岩本还有点不爽,可是一看神荼那神色,那点不爽就没了。
因为神荼那神色让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病床上听着父母答应他会一直陪着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想信,却又不敢去信。
因为每一次的希望之后,又是眼巴巴看着父母离他而去之后的失望。
安岩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却并没有站直。
他一把夺过神荼手中的巧克力,弯着腰,脸凑过去,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像是白瓷一般光滑得几乎看不见毛孔的白皙肌肤。
他运了运气,握紧拳头,在心底给自己不停地鼓劲。
如此运了半天气、鼓了半天劲儿之后,他眼一闭、心一横,朝着神荼的脸颊就是重重的一口。
他亲的那一口是如此用力,以至于那啵儿的一声尤为响亮,以至于神荼那白皙的脸颊都泛出一个浅浅的红印来。
那啵的一声几乎是在安岩耳边响起,让他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他也不敢去看神荼的表情,只觉得脸烫得像是火烧一般,低着头一把将那凉了的药塞进神荼手里。
“那是订金。”
他嘟哝着说,低着头,脸烫得像是蒸笼,就像是整个脑袋都被煮熟了一般。
他小声说,声音弱得跟刚出生的小猫崽一样,只能听到哼哼的声音。
“……你要是喝光了,还有奖励。”
他那像是小猫崽哼哼一样的弱弱的声音还没落音,神荼已是仰头,一口将那碗漆黑的药水全部灌了喉咙里。
安岩最后一个字才说完,那空荡荡的碗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他傻眼地看着那残留着一点药渣的瓷碗,一时没回过神来。
见安岩没反应,神荼又将手上的瓷碗往安岩面前伸了伸。
“喝完了。”
他说,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淡淡的,像是琴弦拨动时的冷清,似乎没有任何起伏的痕迹。
可是安岩却分明从那淡淡的声音里听出了一分期盼的意味。
卧槽这么快?
好歹再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啊!
安岩傻傻地接过那个空碗,看了看那碗底的药渣,又看了看神荼。
那人的眼缠着绷带,可是他却分明能感觉到那人锐利的目光透过绷带盯了过来,像是在督促着他践行自己的诺言。
他咬了咬牙。
好吧!大丈夫一言既出——
他这么跟自己说着,再度用力运气,低头往神荼那边一凑,再度在神荼另半边脸颊上亲了一口。
“……”
某人一脸不满。
“你那是什么脸色?神荼我跟你说啊,就这样了啊,可别得寸进尺啊。”
安岩涨红了脸冲着神荼吼。
“……”
神荼没吭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
“很苦。”
“啊?哦,苦啊,这里有巧克力,你吃呗。”
安岩赶紧撕开手中被他刚才因为太过于紧张而攥得变形了的巧克力的包装纸,然后直接往神荼手里塞。
可是他的手才刚一碰到神荼的手,神荼突然顺着他的手指向上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用力一拽。
那巨大的力道拽得毫无防备的安岩一个踉跄就栽倒在他身上。
卧槽!以为这家伙看不见就大意了!
被神荼一把拽进怀里的安岩还在懵逼地这么想着,神荼另一只手已经用力地握住他的后脑,一抬,他被迫抬起头。
安岩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哪怕大半都缠着绷带依然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压了下来。
那薄薄的、柔韧的、还带着一点凉意的唇重重地咬住了他的唇。
几乎是在咬住的一瞬间,那柔软的舌尖就势如破竹地掠入了他的唇舌之中,在里面攻城略地,贪婪地绞住懵住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而呆滞着的舌尖,肆意地舔舐、缠绕。
那摩擦着他的唇虽然用力,却并不凶狠,只是过于急切,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他急切地将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大白兔奶糖丢进嘴里的那一刻。
安岩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傻傻地将左手环在了神荼的背上,然后,轻轻地、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神荼的背。
那在一开始像是想要掠走他唇舌中所有空气而急切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吻微微顿了一顿,而后,似乎放缓放轻了不少。
他被死死纠缠着的舌也被轻轻放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尽的柔软,更或许是叫缠绵,几乎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舌尖轻轻地、却是紧密地舔舐过唇舌中的清晰感触,还有那浅浅的吸允和磨蹭,比一开始的急切和粗暴更令人莫名后颈发麻的。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温柔得让人脸颊发烫,像是怎样都舔舐不够,纠缠不够。
……所以说我被当成大白兔奶糖了么?
被亲得有些迷糊了的安岩忍不住这么想着,虽然没有反抗,但是他仍旧苦着一张脸。
但,这倒不是对神荼亲他有意见,他苦着脸的原因其实是……
他大爷的那药真的是好苦啊!
…………
……………………
一个月后。
听着叮咚叮咚的铃声,安岩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门口开了门,两个许久没见的熟悉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张天师,王胖子,你们回来了?”
一个月前,这两人说有重要任务,张天师留下一张药方嘱咐安岩照顾好小师叔就走了,整整消失了一个月。
“小师叔情况如何?”
张天师一进屋就询问道。
安岩挠挠头。
“还好吧,药一直都是按时吃着的。”他说,“喏,现在正喝着呢。”
“嗯,如果按时服药的话,那么小师叔的灵魄也该蕴养得差不多了,我来看一看,如果问题不大,就可以不用封住视觉了。”
张天师和王胖子向客厅里走去,正好看到神荼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碗药正要喝的样子。
“神荼,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王胖子呵呵一笑,调侃道。
“如何,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被人伺候着感觉不赖吧?”
他这边调侃着,神荼没搭理他,只是将一口气喝完的药碗一放。
“安岩。”
他淡淡地喊了一声。
安岩哦了一声,放下准备给张天师他们倒的茶,几步走过去,拿起了神荼放在茶几上的空碗。
然后,极其熟练的,习以为常的,再习惯不过的。
他弯下腰,凑近神荼的脸颊。
啾~~
啪嗒。
那是张天师刚刚从兜里掏出来的烟袋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做着这一个月里天天都要做的事情几乎都已经麻木了习以为常了完全当做是早安吻的安岩被这个声音一惊,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的脸轰的一下炸开成通红的颜色,又是尴尬又是惊慌地朝着张天师他们两人的方向看去。
张天师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而他的胖伙伴也张大嘴巴,大声嚷嚷了起来。
“卧槽!安岩!你居然——居然——你给胖爷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啥时候开始对神荼有不轨之心惦记上他的?!”
安岩本来还尴尬得不行,正想着怎么找理由解释唬弄过去才好,结果被王胖子这么一说,顿时不干了,立马炸毛。
“擦擦擦!谁对谁意图不轨啊,就算有也是神荼这家伙对我意图不轨——”
“呸,你就吹吧。”
王胖子看了看神荼,又看看安岩,眼中露出明显不信和不屑的神色。
“就我们的神荼小哥,这妥妥的仙人似的人物,哪会惦记你这么一个小二货?”
安岩被王胖子的一句话气得一下子哽住,半晌吐不出气来。偏生王胖子又说得太有道理,让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反驳。
他黑着脸不说话了。
而王胖子则是认为安岩被自己说中了心虚了,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嗯,是我。”
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刚刚吹完口哨的王胖子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坐在那里的神荼,顿时也有些懵了。
“啥?啥、啥是你?”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我对安岩有不轨之心。”
神荼说,神色冷清,轻描淡写。
安岩:“…………”
神荼大爷你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真的没问题吗?
没看到你那老师侄张天师和他的胖伙伴都已经惊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