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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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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有了意识的时候,他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扑棱棱的响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他猛地回头,却是看见一大片雪白之色铺天盖地而来。
那无数的白鸽簇拥成一团白云,从他身边一掠而过,拍打着翅膀飞向湛蓝色的天空。
铛铛,那是铜钟响起的声音。
他再次回头,看到的是那群雪白的鸽子振翅飞过去的方向,是一座高高的伫立在草地之中的白色教堂。教堂的顶端,一个铜钟晃动着发出巨大的钟鸣声。
绿茵的草地,洁白的鸽子,清脆的钟鸣,壮丽华美的教堂,营造出一个美丽的画幕。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群突然出现在他的周身,踩着翠绿的草地向白色教堂走去。
他茫然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周围那熙熙攘攘的看不清面目的人群,不知身在何处。
“神荼。”
有人在叫他,他下意识抬头,顺着那铺开的白色地毯一路看去。
白色地毯的尽头,白色教堂之前,鲜花簇拥成的高台在那里,散落了一地缤纷的花瓣之中。
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站在那散落的花瓣之中。
那人站在那里对他笑,清俊眉眼,柔软目光,明亮的阳光照亮了那张温暖的笑脸,那被风吹落的花瓣簌簌落下来,落了那人一身的粉色。
他下意识快步走过去,可是,还没来得及走到那人的身边,那人已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看着那人转身看着身边的人。
那柔软目光,那含笑眉眼,尽数落在了那人身边穿着雪白婚纱的娇小女孩的身上。
他看着那人握着那个女孩的手,凝视着那个女孩,目光专注而温柔。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某种无形的大手像是将他胸腔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
身体里面像是有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见那个女孩抬起头向他的方向看来,那张脸不停地变换着,一下子是瑞秋、一下是允诺、一下又变成了那个苗族女孩……
“安岩!”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那个笑得开心的青年的手腕。
可是刚一伸手,却是抓了个空。
那白鸽,那教堂,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都消失了,四周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四周漆黑一片,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却忽然感觉手上烫得厉害。
他低头,看到的却是一手的血。
那身着雪白婚纱的女孩倒在他的脚下,惊蛰插在她没了起伏的胸口,从胸口一点点浸染出的血红像是在雪白婚纱上绽放开的鲜红花朵。
从她身下流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靴底。
是他做的?
他看着满手的血看着脚下的那个女孩想。
…………
……是的,他是真的想要这样做。
一个冷硬的东西抵在他的额头上,他抬头,看到的那个人看着自己的冰冷的眼神,还有那只堵在自己头上的□□。
他茫然地看着那个人。
那人从来是对着自己笑着的柔软的脸上在此刻露出的,是从未有过的冷意。
你活该。
那人这样说。
然后手指一动,扣下扳机。
他说,你活该!
……………………
神荼猛地睁眼,微亮的房间里,他那冰蓝色的眼像是硬生生地在空气里烙印出灼人的痕迹。
他躺在床上,睁开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瞳孔里的焦距还涣散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紊乱的呼吸声在一下一下地响起。
熟悉的天花板,从窗子里照进来的黎明的微光,还有四周微凉的空气,都昭示着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神荼坐起身,闭眼,屈起右膝,搭在膝上的右手握拳抵在额头上。
被冷汗浸得有些湿润的黑发黏在那在黯淡的光线下越发白皙的肌肤上,细长的睫毛散落在眼角,随着他轻轻吐出的一口气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梦……
长长的睫毛落下的影子给那白皙的脸落下的浅浅的阴影,那阴影在他的脸上阴暗不明地晃动着。
神荼闭着眼,额抵在膝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可是他的左手却在不自觉之间用力地扣紧,连带着手腕上那雪白的绷带都绷紧到了极致。
……不过一场梦而已……
他闭着眼,那薄唇却是抿得很紧,隐隐透出几分戾气。
无名的心火一点点从他身体深处燃起。
这种莫名其妙而来的怒气,说不清到底是对着那个人,还是对他自己。
只有那个人……
哪怕只是一场梦,只因为是和那人有关,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种懦弱难看的模样。
【你活该。】
那陡然冒出的心火烧得神荼烦躁难耐,干脆一迈腿,从床上下来。
他起身走到客厅里,也不管那水瓶里放着的是隔夜的水,直接倒了一杯,几口就灌了下去。
那水凉了一晚上,冷得沁人,可是再冰冷的水也浇不灭此刻他胸口灼烧的心火,神荼抿着唇,脸上露出焦躁之色。
他伸手向水瓶抓住,想要再倒一杯水。可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水瓶,眼前忽的陡然一黑。
砰——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响声,在清晨这种寂静的时刻尤其响亮。
在另一个房间里睡得正香的安岩被这一下脆响惊醒,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赤着脚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他站在房门口看过去,而那一手攀在矮柜之上、单膝跪在地上的神荼回头看了他一眼。
“吵醒你了?”
他低声问。
或许是因为清晨刚起来的缘故,神荼的声音低得有些沙哑。
站在房门口的安岩愣愣地点了点头,点完了觉得不对,又赶紧摇了摇头。
“抱歉,不小心撞到。”
神荼神色淡淡地说,“你去睡吧,我会收拾。”
“你别用手啊。”
安岩说,跑到卫生间拿了扫把跑了出来。
他跑回来的时候,神荼已经站起身来,抬脚似要从这里走开。
安岩一看就急了。
因为神荼也是赤着脚没穿鞋,而他脚正要踩下去的地方,那几个尖锐的玻璃碎片在朝阳的光芒之下闪闪发光。
眼看神荼就要踩在那玻璃碎片上,开口喊也来不及了,安岩一着急,整个人都扑过去。
他整个人扑过去,一下子将神荼向后撞到了矮柜上,那刚刚才抬起来的脚自然也后退了一步,落到了后面,避开了前面的玻璃渣。
“安岩?”
被安岩撞到后面墙上的神荼喊了他一声。
你看不到脚下有玻璃渣啊?
安岩抬头想说神荼一句。
此时此刻,神荼那长腿靠在身后的矮柜上,后背抵在墙壁上,而他整个人都窝在神荼怀中,双手还紧紧地抱着神荼的背上。
他扬起头的时候,正好就和低头的神荼的目光对上。
安岩心脏莫名一抖。
神荼低头看着他,那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他的脸上。
往日里锐利的眼此刻像是蒙着一层浅浅的雾气,那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涣散着,没有聚焦。
安岩突然之间心慌得厉害。
他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脸往神荼那边凑了凑。
神荼仍旧是那个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没有动静。
安岩又凑了凑,这一次,他的额头轻轻地撞到了神荼的鼻尖。
他明显看到神荼那细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像是有些吃惊,但是又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想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就像是神荼根本不知道就在自己眼前的安岩在慢慢地凑近但又不想让安岩看出来这件事一般。
“神荼?”
“嗯?”
“……没什么。”
安岩说,松开抱着神荼的手。
“你不是说这些玻璃渣你收拾吗?扫把给你。”
他说,转身,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扫把,然后直起身来,一手递给神荼。
他把扫把递过去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悬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就在神荼的身前,神荼一伸手就能接到的地方。
神荼微微低着头,目光的方向似乎是在看安岩递过来的扫把。
可是,他没有立刻伸手,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扫把的方向。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伸出手。
他伸出的手越过安岩就悬在他身前的手,指尖从扫把边上擦过,伸向了另一个方向。
……………………
“当初小师叔灵慧魄被睚眦锁了太久,多少还是有了影响,而且这一魄刚回归,就强行使用神荼之力……后面似乎还强行用金针刺穴刺激魂魄爆发灵力……”
张天师摇了摇头。
“这些事情,都对小师叔的灵慧魄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那神荼的眼……”
“灵魄损伤这事,可大可小,必须好生温养才行。不然,很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老张,你就给个痛快,神荼这眼到底还好不好的了?”
“嗯~~只要灵魄还在,如我刚才所说的,好生温养着,养好了就行,不过尚需一些时日就是。”
“这就行了。”
王胖子哈哈一笑。
“只要没事就行,不然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神荼还得瞎,那我们折腾得都是啥啊。”
“安岩,我等下给你留个方子,你照方抓药,每日煎熬一个时辰,给小师叔服用。”
张天师一边说,伸手拍了拍安岩的手。
“身体养好了,灵力充足了,才能好好的蕴养魂魄。”他说,“我近日也有任务,实在是走不开,小师叔就麻烦你照顾了。”
“哦,哦,好的,交给我就是。”
安岩忙不迭地点头。
“还有为了蕴养魂魄,最好暂时封了视感,或许短时间会有不便,但是这样能恢复得更快。”
安岩眨巴眨巴眼。
“……怎么封?”
…………
阳光明媚的正午,微凉的风带来青草以及其中夹杂的小花那清甜的气息,停留在大树树梢上的小鸟发出悦耳的鸣叫,不远处那宽阔的河水流淌着,折射着阳光泛着浅浅波光。
好一派鸟语花香的舒适景象。
然而,这一切都与某个蹲在小炉子面前灰头土脸的青年无缘。
安岩蹲在小炉子面前,一下一下地扇着那炉火。
张天师那一句,中药最好还是以木材慢熬而成,那样才能发挥出最佳的药效,让他只好苦逼地蹲在这里,灰头土脸地用江小猪送过来什么上好的果木来熬药。
蹲了半天,脚板都发麻了,他站起来缓解一下大腿和腰部的酸疼。
然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神荼。
庭院里那一片浅绿的藤萝旁,年轻的黑发男子安静地坐在漆黑的木椅之上。
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宛如白瓷般的肌肤仿佛泛着光一般。
雪白的绷带缠绕在他上半边的脸上,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眼。
漆黑的宛如丝绸般的发丝散落在那缠绕了他头部一圈的雪白绷带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依稀能看见微光在发的间隙中跳跃。
他明明静静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也淡淡的,可是那刺眼的雪白绷带莫名就给人一种疼痛的痕迹。
那一眼,让安岩忍不住就有些心疼。
看了看时间,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他赶紧那咕噜咕噜冒泡的砂锅端下来,将药水倒进碗里。
青花的瓷碗,漆黑的药液。
安岩嗅了嗅。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鼻而来,呛得他整个脸都扭曲了。
闻到就想吐了。
他扭曲着脸这么想着,想着神荼要喝这种东西喝上一个月……
心里默默给神荼点了个蜡,安岩捧着药碗就兴冲冲地朝着那边的神荼奔了过去。
“来来~~~神荼,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地在神荼旁边坐下来。
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了神荼唇边。
神荼微微低着头,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那雪白的绷带上。
他抿着唇,即使安岩勺子已经送到了他嘴边,他依然没有张口。
“怎么了,神荼,喝啊。”
安岩说,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药水,顿时恍然大悟。
“是不是担心烫啊?没事的,我给你吹过了的,保证不烫。”
可是就算安岩这么说了,神荼仍旧是抿着唇,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说的话一般。
“神荼?你是不是怕苦啊?可是苦也要喝啊,你不喝药,万一眼睛好不了了可怎么办?”
“……”
“神荼,喝吧,你怕苦我去给你拿巧克力啊,要不果脯?我昨天买的蛋糕也还在呢。”
安岩这么说着,作势要放下药碗,起身去拿那些甜点。
“……你说的。”
安岩刚捧着药碗站起身来,那抿着唇不做声的神荼突然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他说,
“你说的,我活该。”
他低声说完,撇开脸,再一次抿紧唇不做声了。
漆黑的发落在雪白绷带上,被绷带缠绕着的眼看不见,只能看见那落在绷带上的阳光,折射出来的光灼得人的眼有些发疼。
神荼坐在那里,垂着头,撇开脸,紧紧抿着唇莫名就给人一种孩子般赌气的神态。
【是不是我喜欢你,就活该这么贱?】
【是,你活该。】
【你说的,我活该。】
“……”
安岩站在那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瞬间傻了眼。
求助!高冷寡言的霸道总裁大人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赌气闹别扭要怎么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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