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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黑钻石——血色夕阳 ...

  •   Dpe4

      今年R省的雪好像来的比往年都早,而全球正在被“温室效应”的传言所感染,走在大街上,许多人都戴着口罩,像刚刚从核爆中心走出来一样,他们有的蓬头垢面,有的满面寒霜,只有那些在高档轿车里手握方向盘的人默默享受着顶端科技带来的生活节奏。
      这是R省近年来雪季最早的一年,也是最大的一年,第一场雪带着最猛烈的攻势席卷了R省的街道、房顶、车棚以及人们的头顶。路上的扫雪车好像都准备就绪一样,一听到黎明的冲锋号,就会冲向马路,清扫出一条干干净净的道路,路得尽头依然是一片苍白,大雪隔一会落一会,给人们的出行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路上的车辆都在小心翼翼的挪动着,他们生怕娇贵的车外壳碰到其他廉价的代步品。
      然而交通事故避免不了,道路新闻上回实时报道每条街道的路况。
      “车牌号是250X和车牌号是S478B的轿车在某平安街道发生追尾,幸运的是没有人员伤亡,双方达成和平协议……”
      “一位起电动车的车主和一骑自行车的学生发生相撞,电动车主轻微骨折……”
      R省从现在开始,交通新闻是每天的看点,每个人幸灾乐祸的听着这些遭殃的人出了什么时,如果“没有人员伤亡”,听众会自觉地补上一句:“怎么没受伤啊。”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就因为这句“怎么没有受伤啊”渐渐疏远。
      ——“哎,公司的股票又被坑了。”
      “啊,你折了多少啊。”
      ——“今天和男朋友吵架了。”
      “分没分啊。”
      ——“我感冒了。”
      “发烧没啊。”
      人们好像行走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他们隔得很近,却看不见对方,也不想看见对方,他们的心好像一条被扭坏的竹竿,心里想的永远是比自己更落魄的生活场景,就像在后台的小丑演员,看着台上其他小丑在表演,开怀大笑,却忘了自己脸上也涂着浓厚的彩妆。
      ——“公司股票回升了。”
      “我去,怎么当时没有直接被强买强卖呢?”
      ——“我和男朋友和好了。”
      “真是心烦,以后继续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就在这看热闹。”
      ——“我感冒好了。”
      “怎么没发烧啊!”
      他们生活在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眼睛里充满冷漠,他们只知道珠宝的颜色和金钱的重量,而心里那点残留的温度早就像落在车前玻璃上的雨点,被雨刷用力的甩开,而从心房里流出的血液早就不是滚烫的鲜红色,而是可以放出来当钢笔水用的纯黑色。
      也许一个人的血液就能让整个R省的雪地变得漆黑无比。
      ……
      凌晨和黎明之间的夜是最让人担惊受怕的,这个时间段的人要么在熟睡中做着各色各样的梦,有的像彩色的糖果,有的像彩色的“纸”;有的人还在缺乏困意的折磨中度过着。
      走廊里的两个人默默相拥,心跳有规律的跳动着,在对方的心跳间隙轻轻堵上,想一桩和谐的旋律。
      二同闭上眼睛,抱着千雀稍微紧了一些,他说:“放心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冲动的。”这话好像一个承诺一样,用力的写在纯白的A4纸上。
      而这时候,完颜月和比尽从走廊的拐角走过来,看到了这一幕,两人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的呼吸急促起来。
      二同睁眼,看到了千雀背后的完颜月和比尽。
      他轻轻的推开千雀,跟比尽打招呼:“你们怎么过来了?”话里出奇的自然,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千雀转过头,看到两人后,也没有表现的不自然。
      “哦……月月说她有点冷,我带她走走。”比尽的眼神有些异样,是怜悯?是难以相信,还是无奈?
      他们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一直到天边放亮。四个人的背影,像四个放在窗台的植物。
      二同的母亲情绪稳定后,一直在窗边守着父亲。
      第二天,父亲的遗体被运送回家做祭,因为早就搬到楼房内住,所以没有搭建灵棚,就叫了一个“法师”引了魂,就下葬了。
      下葬当天,依然是大学纷飞,没有清扫的地方雪已经到了膝盖,天空飘下的雪花好像附带生命一样,仿佛能听懂周围人所有的心情,它们有的落在人们的发梢,有的直接飘落到人们的眼睛里,化成水流出来……
      一处寂寞的坟场,夜里可能会看到孤魂野鬼在游荡,可能看到几个幻影般的灵魂坐在石碑上聊着什么。二同跪在坟前,静静地看着入土归安,像看一场知道结局的话剧,故事中的每个人像没看到二同一样忙碌着,它们好像是上帝派来的黑衣天使,把一个个灵魂接到天堂。
      比尽、完颜月、多夜还有千雀都在,他们暴露在大学里,看着这一切,就像生长在这里的树木,也像这里一动不动的石碑。
      只不过他们身上的黑色衣服和底裤还在风中凛凛的动着,告诉这些黑衣天使们:他们还活着,只是不动。
      二同的膝盖下的雪被穿过衣服的温热化成水,慢慢浸湿二同的衣服,也许再过不久,他就像卧在地上的大理石,让人很难挪动,也许,再过很久,他的膝盖会扎根,永远住在这里……
      ……
      这几天,其他四个人都在陪着二同,他们默默的看着眼神恍惚的二同行走,吃饭,他的灵魂一定还在那片寂寞的坟场,跟父亲聊着他小时候的故事。
      奶茶店和野外的别墅都空空的,像一口没有水的井,周围爬满青苔,落满雪花。
      “如果总是沉浸在亲人离去的悲痛中醒不过来,会对现在生活的节奏造成很大影响的。”比尽小声对其他三个人说。
      “可是毕竟是二同的父亲,他需要时间。”完颜月也突然从一个调皮的小萝莉变得懂事起来。
      多夜和千雀站在一边,看着在床上坐着的二同,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在灯光底下发出惨淡的光。
      “过了这几天我们一起出去吧。”多夜说道。
      “去哪?”千雀问道。
      “去感受一下异国风情吧。”多夜看着千雀的眼睛。
      ……
      两周后,法国巴黎。天空湛蓝,卢浮宫的广场上飞起象征和平的白鸽,它们仿佛能飞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把“和平”这个词解释给人们听。如果说万里长城是一种浩瀚粗犷的美,这里一定是带着勃勃生机自然的美。广场上有来往的绅士,他们穿着公正,见到人就会礼貌的鞠一个躬然后搭讪;也有穿着时髦,金发卷曲的女郎,他们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
      二同的母亲去一家毛衣厂工作,本想二同是想在家陪母亲,但是被母亲拒绝了:“去外面走走吧,让我一个人在家清净,想妈了就回来。”
      每个孩子都一样,长大了就像翅膀强壮了的猎鹰,不能总呆在父母的怀抱里,它要自己出去寻找猎物,去竞争,在自然界厮杀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二同的脸上有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憔悴,也许每个人生下来这一辈子的命运就决定了,什么时候该遇到什么人,什么时候该失去什么人,都明明确确的写在日程表上。
      “小伙子,来到了异国他乡,就别愁眉苦脸的了。”比尽对二同说,他看着这些受到惊吓而起飞的鸽子,拍拍二同的肩膀,用嘴努努广场。
      二同回头,看到喷泉伴着音乐开始冲出地面,让人看了身上充满力量。
      他点点头,脸上用力挤出一丝微笑。毕竟过了两个多星期,钻心的痛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疤痕,防止血液流出。
      现在虽然是冬天,空气的寒风里长了些细小的棱角,一不注意就会被这些棱角刺到,但是天上的阳光却很温暖,仿佛新生的枝条拍打在人的脸上。空气里传来圣叙尔皮斯教堂的音乐,这音乐听起来清澈透明。
      ——能把一切不经意的不愉快和伤痛都冲刷掉。
      “卢浮宫可是世界博物馆之首,要是在这里闷闷不乐,你对得起蒙娜丽莎的微笑吗?”多夜也安慰二同。
      这里确实是艺术人士向往的最高殿堂。
      看过了维纳斯雕像,看过了蒙娜丽莎,也看过了胜利女神,最后到了宫殿内部,看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这就是王位所在的地方吧这么豪华,这里的墙壁和地面都是金子做的吗,还有这个椅子,睡得屁股这么大?”完颜月问道,她依然带着那顶俏皮的粉色帽子。
      “这个椅子有五十多个英国国王坐过呢。”多夜解释道,他似乎懂得很多,在中外的文明史上,他都会把那些繁华的东西精挑细选出来,然后慢慢的整理,等到有用处的时候,比如说现在,就会想背课文一样背出来。
      “喔,这样啊,那不如让我们一起坐在这上面合照吧,沾沾喜气,你也来啊,二同。”说完就拉着精神恍惚的二同还有比尽朝着王位的方向走,像一手拎着一只鸡去屠宰场一样……
      这是第一张合照,上面有五个人,他们笑的别提有多开心了,除了挤出微笑的二同。
      中午,五个人一起去了一家法式餐厅。
      “这里没有雪碧吗?”完颜月问道。
      “知道你为什么长的这么矮吗?”比尽笑着反问道,他总是能一击致命,如果说完颜月是一个靶子,那么比尽一定是次次正中十环的那个武林高手,他总是对完颜月的话见招拆招,丝毫不留一点情面。
      完颜月知道自己是弱势方,干脆躲到一边不说话了,他还时不时的向比尽翻着白眼,比尽装作没看见,脸上挂着笑意,搂着娇小的完颜月。他今天穿了一件卡奇色的风衣,细长的身材和宽厚的肩膀显得特别有安全感,比尽的皮肤是那种很白净的,照射着法国的阳光,像一只正在捕猎的吸血鬼。
      “这里可没有雪碧,不过有白兰地,要不要来一杯?”多夜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瓶白兰地,说:“四十五年的白兰地,可好喝。”
      千雀在一边,不开口说话,只是微笑,自己端详,她要比荧幕上那些混血的明星还要美,她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超高的回头率,在学校里,永远是焦点,男生寝室谈论的话题。
      “你要我下午扛着她走路吗?”比尽指着完颜月,对多夜说。
      “恩?为什么?”多夜问比尽,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我们刚开始学数学,问“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上学那会儿,月月和寝室出去吃饭,口渴了,以为杯子里的啤酒是茶水,端起来就喝了,不一会儿,她舍友就给我打电话,说月月给人家踢翻桌子了,我去的时候她就躺在人家地板上睡觉。”说完之后,还靠近完颜月的耳朵,温柔的说道:“月月,你还记得吗,我那次就是把你扛回去的。”
      完颜月的脸憋得通红,她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所有破绽都让比尽紧紧地捏在手里。
      “真的吗?”多夜追问道。
      完颜月愤怒的看着比尽,她憋着嘴,鼓了一嘴的气,这时候如果拿一根牙签轻轻戳一下她的腮帮子,爆炸威力一定不比炸药差,说不定这个餐馆就会瞬间夷为平地。
      “你怎么了吗,月月,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哦。”比尽幽幽的说,他双手轻轻地挤了一下完颜月的腮帮子,嘴里的气体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挤出来。他见完颜月还是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像一只刚刚放出笼子的美洲豹,浑身斑点,正在伺机而动。
      “我知道了,口渴了吧,喝点水?”比尽端起桌上的茶杯,自己先喝了一口,抿抿嘴,又对完颜月说:“不烫,也不凉,茶水,不是啤酒,放心喝。”
      “这里面一定下了毒!”多夜坐下来,指着比尽手里的杯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什么毒?”完颜月开口了,她很好奇,当然她知道多夜是在开玩笑。
      “鳄鱼的眼泪……”
      ……
      下午的时候,几人来到了附近的购物广场,他们发现不管是兰蔻还是欧莱雅,都要比国内的便宜一些,完颜月和千雀毕竟是女孩子,对这些化妆品情有独钟,她们时不时的拿起那些瓶瓶罐罐,仔仔细细端详一番,然后放下。
      “光看不买吗?”多夜和比尽在后面跟着,有点看不下去了。毕竟是“陪女孩子”逛街。
      二同也跟着,机械化的走着。
      “逛街嘛,讲究的是‘逛’,逛街和购物不一样!”完颜月回头,做了个鬼脸,又和千雀挽着胳膊去了另一家店。
      后面的几个人无奈的摊摊手,继续跟着,看起来就像几个高大威猛的保镖跟着两个很有身份的女霸王。他们的目光时时刻刻在这些法国金发女郎身上,丰腴的身材和高挑的身材才是他们的看点,他们的细跟高跟鞋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人忍不住去注意那九厘米的细跟。
      塞纳河的流水声像钢琴的琴键轻轻敲打发出的声音,塞纳河上的游船好像独自飘零的几片落叶一般,紧紧的贴在水面上,无忧无虑的飘荡着,上面隐隐约约传来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人们互相的问候。
      “Il faitbeau aujourd’hui”。过路的人满口是一些让人费解的法语。
      当然,他们到了中国去听中国人说话也是如此,当你竖起大拇指对他们说“你真傻逼啊!”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你再说“你长得真帅啊”之类的称赞的话。
      “他们在说些什么啊?”比尽看着多夜,问道。
      多夜耸耸肩,用嘴指指二同,说:“这家伙在大学选修了法语,他应该知道。”
      两人把目光转移到二同身上,他一脸平静,像一潭死水一样,仿佛外界的一切喧闹和话题都与自己无关,不过他好像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依旧面无表情,他说道:“他们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比尽点点头,若有所思说:“学会一门外语真好啊,想当年我英语四级考了四遍呢?”
      “五遍!”完颜月嘟着嘴对比尽大声喊。
      “哦……好像是啊。”比尽挠挠头,憨笑着说。
      完颜月一副得意的表情,好像报了深仇大恨一样。
      这时候,几个人停在了一个卖礼品的店面,比尽随手拍了拍一个正在看礼品的女郎,学着刚刚路人的口气说:“hi,girl, Il fait beau aujourd’hui”。
      众人:“……”
      那个女郎回头,看到了三个很让人惊喜的中国帅哥,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non……”
      比尽扭头问二同:“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是的。”二同回答。
      说完,二同把比尽推到一边,对女郎说:“Je viens de Chine . Je n’aime pas le francais .” 说完,还露出一副很随意的表情。
      女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了,用一口生疏的口音说道:“深井冰!”之后,扭头就走了,走到门口还愤恨的看了一眼二同。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多夜走过来,好奇的问。
      “我说我不是很喜欢法语。”二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自然地微笑,旁边的两个人看到这些,就好像冰封了很久的湖面终于开始融化,从裂缝中透出久违的春意。
      “啊?你怎么这么不善待他人啊。”比尽一脸惆怅的说。
      “我是在就你们,要不然,你们的魂快被她勾走了。”二同没好气的说道,他竟然有点大言不惭的语气,这话的口气里还夹杂着另一个意思:“还不谢谢我!”
      比尽和多夜失望了一会儿,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多夜:“你说是C还是D?”
      比尽:“至少是D!”
      ……
      完颜月和千雀那边是另一幅景象,两人在看着琳琅满目的礼品,千雀正拿着一个埃菲尔铁塔的模型,自言自语道:“这次来法国没有带着小鹏,可惜了。”
      完颜月说:“他不是上学吗?”
      千雀点点头,说:“所以,要给他带回些礼物回去,你说这个怎么样?”她拿着手里的模型给完颜月看。
      “埃菲尔铁塔不是给爱人的礼物吗?”完颜月若有所思。
      千雀点点头,把模型放下,又转移到另一个阵地。女人逛街现在越来越像打游击队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她们永远没有“累”的概念,只要有逛不完的店还有让她们感兴趣的商品。
      二同、比尽还有多夜看着那边讨论着的千雀和完颜月,她们的侧脸被照在店里的阳光映的格外迷人,他们两个像腊月的梅花一样,顶住风雪,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最后,千雀挑了一块蜡黄色的手表给千鹏。
      他们一起,在法国度过了几个夜晚,巴黎的夜美极了,千万盏灯盛开在塞纳河彼岸,照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它们闪亮着数不清的色彩,像银河里坠落的星辰。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巴黎最耀眼的时候,人们会提前一个月准备圣诞。
      而这个美好的圣诞,这五个人会收到什么好的礼物呢?
      ……
      “心情好点了吗,小伙子?”比尽问二同。寂静的夜,在河边的长凳上,两人吹着冬日的寒风。
      二同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点点头,说:“好多了。”
      一边的千雀和完颜月坐在台阶上,看着塞纳河的风光,似乎还在谈论这什么,她们的手指指向浩瀚的夜空,星光的影像悄悄记录在两人的眼睛里。而多夜,他一个人站在台阶的最顶端,长款的风衣被晚风吹的飘在半空,他的身材是纤瘦的,这一身纯黑的衣服映着远方的灯火,显得异常冷漠,像一尊冷酷的死神。
      ……
      晚上,几人住的一直是五星的酒店,千雀和完颜月自然地就住在了一起,两个女孩子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冬天的底裤到夏天的裙子,从帅气的外国帅哥到温柔的邻家大哥哥,从街头的麻辣烫到五星酒店的海参鲍鱼,从火星到地球再转移到太阳系之外,甚至自己吃饭用多大的碗,喝水用多少毫升的杯子都能拿出来聊一天。
      而男士们就不同了,他们百无聊赖的在宾馆的床上玩起了斗地主,而且叫声还特别大。
      “一对五”
      “王炸!”
      “不要……”
      “一对六!”
      好像房东催一个半年没交房钱的穷光蛋,他们可不是穷光蛋,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同样,是这个时代的眼泪。
      白天,两位女士精神的很,三位男士却走着一边打哈欠一边捶背,还在互相埋怨着。
      “这个二同,晚上打呼噜好像河里出来的妖怪,真是响啊,一晚上都没睡好。”比尽抱怨道。
      “哦……是二同啊,我昨晚以为这个宾馆在装修呢!”完颜月从比尽身后探出头说道。
      “你还说呢!”二同反驳道:“你晚上睡觉老实吗?你从小练武长大的吗?你一脚差点没给我踢断子绝孙喽。”
      “诶,多夜你怎么了?”千雀看到多夜侧着脸,不正对大家,于是关心的问。
      一家人像小孩子看一只受伤的鸟一样,围到多夜身边,一看他的左眼,红肿的很。多夜没说什么,他瞅瞅比尽,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这也是我干的?”比尽指着自己,吞吞吐吐的说。
      多夜:“你以为是谁?”
      众人:“……”
      在法国的旅行持续了两周,他们沿着塞纳河一路走下去,看了卢浮宫,排一上午队,就为了在而菲尔铁塔地下拍一张照片,去了所罗门,也看了园林。他们乘着游艇,欢呼着,看着河岸的人来人往,就像在人生路上原地飘荡了很久,突然找到了方向,金色的阳光像丝绸一样柔软,洒在他们脸上,把他们的轮廓涂抹的格外耀眼,他们走走停停,从每个清澈的早上,到柔软的黄昏,再到繁华的夜晚,最后到恬静的深夜,他们的嘴角上升到一个最完美的弧度,就像解冻的冰河,开始泛滥着生命的气息,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一个茂密的热带雨林,他们就会像一个个从山里出来的野孩子,跑着,跳着,笑着,拉着手,相爱着。
      一场终生难忘的旅行终于在临近十二月的时候结束了,他们带着心爱的礼物和笑容满载而归,飞机穿过云层,带着五个人的快乐重新回到那片繁华而残忍的土地。
      R省的雪还没有化,多夜的别墅门前的雪依然是厚厚的,没人清扫,别墅前面的树林早就成了雪林,如果夜里在里面不开灯,心里还会忌惮着会不会有豺狼野豹出现。而奶茶店的门口的雪却被行人踏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个充满故事的脚印。
      回到R省后,多夜先去了一趟父母家,之后又带着千雀回到了别墅,后来他们去了千雀家,看了看千鹏,千雀把给千鹏的礼物拿出来,千鹏看到后,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什么时候开始,千雀和千鹏突然就陌生了起来,小时候一起洗澡,现在见面却分外礼貌,像两个生人一样。
      而二同和比尽去了奶茶店,把店里的桌椅都擦了一遍,准备重新营业,冬天一到,路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现在的人,却来越像那些会冬眠的动物,整个冬季只会在家和公司两点之间移动,仔细想想不是这样吗,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就在家和奶茶店两点之间移动呢?
      完颜月说要回一趟老家,于是,回来当天就买了车票,她说要在老家多呆两天。
      “哎,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比尽感慨着说,好像一个刚刚看着自己闺女结婚被轿车拉走后,满眼泪光的老父亲在对老母亲说:“哎,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是啊,以后你负责泡茶,我负责端茶。”二同说道,这话说的就像两个刚结婚的小夫妻在被窝里说的悄悄话:“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基情满满,丝毫没有违和感。
      晚上下班,比尽对二同说:“去我家住吧,感觉自己在家会很无聊。”
      二同想了想,同意下来。他很不愿意回那个空洞的房间,每次晚上回家,想到黑洞洞的楼道,和开门后的那一片恐怖的安静,还有深夜突如其来的噩梦。他有时候很怀念小时候,晚上回家开门会看到温暖的昏黄色灯光和爸妈的笑脸,他们会笑着说:“同同回来了,饿了吗?”。那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后,一想到“回家”两个字,就像心里的避风港一样,有了一个战无不胜的后盾。
      而现在,两个家都空了。
      晚上,步行街上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徘徊着,路边的树底下有被人扫起的雪堆,那些从天空中落下的精灵就这样慢慢地泛着黑色的边缘,悄悄流入大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比尽家不算大,是他贷款买的,比尽确实是个有梦想的阳光男孩,他是个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人,从他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得出来。
      其实,有时候一个人脸上那种笑容会为外界提供很多讯息,比如说二同脸上那种用力挤出的笑容,会让人觉得他一定是在假装开心,实际上心里难受极了;而与生俱来萝莉气质的完颜月脸上那种俏皮的笑,只能说,她是一只生活在无忧无虑草坪下的一只小猫崽,她呼吸着新鲜空气,就会很满足;多夜脸上那股高傲的笑让人觉得气势凌人,觉得他不会轻易让人靠近,除此之外,就没有再深层次的意思;最让人摸不透的是千雀脸上那股似笑非笑的笑,如果在一场宴会party里,她的那种笑会涂抹一种神秘高深莫测的气息,会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一般,拥有一种不俗的气质,如果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这种笑一定比尖刀更锋利,它就像涂抹着剧毒的剑刃,无声无息的抹过敌人的脖颈,让他倒在不明不白的血泊之中,总之,千雀身上的每一个动作,表情,乃至她眼睛里的平静和清澈,都是她最别致的招牌,别人永远不知道她眼睛底下藏得是什么,是千年不被发觉的黄金锁链还是一片腐败的淤泥沼泽。
      “两个卧室?”二同转了一圈,问比尽。
      “恩,左边那个是月月的,右边那个是我的。”比尽关上门,打开灯,打开饮水机的加热按钮开始烧水。
      “不住一个房间吗?”二同追问道。
      “如果我们两个住一个房间,你一定会每天更加残疾的完颜月。哦,有时候我会在她房间待一会儿,再回我的房间的。”比尽有些尴尬的说。
      二同想了想在法国住的那一个惊险的夜晚,自己差点断子绝孙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说:“我今晚还是谁沙发吧。”
      “你睡月月那屋吧。”比尽指指完颜月的房间门口。
      二同看着完颜月那粉嫩的床单和枕头,咽了口唾沫,拒绝了比尽,说:“我还是睡沙发吧……”
      “你怎么还没有从小时候那种‘男女牵手就会怀孕’的思想中走出来啊?”比尽露出一副鄙夷的目光,看着二同。
      “好吧,我睡,我睡!”
      ……
      第二天,两人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比尽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完颜月的,她在电话里说:“我要过两天再回去,妈妈送我一个三条腿的青蛙,镀金的,听说能招财进宝,我给你邮寄过去了,你把它放在你屋里,然后,赚到钱就变成我的摇钱树了。”
      遭到了一系列的反驳:“那不是青蛙,那就是三条腿的癞蛤蟆,名字是金蟾,你要是没文化就别瞎说,知道吗,你这个中学三角函数都算不对的家伙……”
      电话那边:“……”。
      过了两天,比尽果真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打开一看,真是一只三条腿的□□,在灯光下面金光闪闪的,眼睛通红,是尚好的钢化玻璃做的。
      他的眼睛如果让多夜挑选材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南非订购两颗两百克拉以上的钻石安放上。
      □□嘴里还有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完颜月写的,她从小学到大学,字迹一直是硬伤,家长的话是:狗刨的。老师的话是:有在天上飞的,有在水里游的。追求者的话是:挺可爱的,我喜欢。比尽的话是:字如其人。
      上面写着:祝你发大财,长命百岁。
      比尽心想:这两句话之间有联系吗?
      其实,在大学的时候,完颜月的文采是深受那些小清新派喜欢的,她经常写那些让人读起来很美的句子,但是这些句子到了比尽嘴里,无论是抒情的、议论的、还是长篇故事,都一概被形容成“出自小学生的手笔”。
      后来,完颜月发现自己形容比尽的时候也有些词穷,后来,发现实在的东西才是最好用的,比如说她在反驳或者骂比尽的时候,渐渐地发现“傻逼”、“贱逼”、“脑残”等一系列的词语,都不如一个“坏”字来得直接。
      如果说“你真脑残!”能打掉敌人一半血,那么“你真坏。”可能就是两条命还多一发暴击。
      这大概就是那张纸条上那两句毫无联系的话的来由,有可能把那两句话解压后,是一片好几百K的长篇论文呢。
      ……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穿梭在高层的建筑空隙,发出尖锐的嘶吼,像从天而降的史诗巨兽一样蚕食着整个R省,它咆哮着,恐吓着每个人的生活,他们塞着耳机,抵挡着这只巨兽的袭击,他们健步如飞,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看起来相当灵活,他们想快点投入暖气环绕的房间内,坐在电脑桌前,喝着温热的水。他们就像这座高楼养的宠物一样——被提供者温暖的住所和食物。
      R省的人生活方式大约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像上面说的那种整天坐在办公室喝茶水的人,一种是像二同和比尽一样奋斗在创业的道路上,还有一种,是像多夜这种人。
      多夜在别墅里,穿着白色宽松的浴袍,在跑步机上慢跑着,他极其享受这种超慢节奏的生活,在他眼里,能创造两百人民币的一天时间,还不如他在桑拿室享受着热气蒸腾,还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到自己的账户里,谁都不知道他账户里那个数字往后数几位才能看到那个卑微的小数点,而每天产生的利息,就够那些阶级人民奋斗一年,甚至几年。冬日的阳光随意地洒在多夜身上,把他微微暴露的胸肌照的发亮,像一块坚硬无比却光滑出奇的大理石。
      千雀从卧室走出来,她穿的很正式,她没有化妆,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款羽绒服,纯黑色的打底裤,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纤细的小腿,搭配上黑色的长款皮靴,身材就像精心刻制的一样凸显出来,她大波浪的卷发就随意的披散在背后,整个人显得清新自然,像一朵盛开的兰花,娇艳欲滴,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过几天把工作辞掉吧,多出门走走比在检测室闻那机器零件的味道要好得多。”多夜看着要出门上班的千雀。
      千雀笑笑,说道:“今晚我要回家一趟,不回来睡了,晚上你自己出去吃一些吧。”
      多夜点点头。
      千雀本想早点回家给千鹏带些好吃的,毕竟是亲姐姐,对待亲弟弟会很上心,可是,公司里最近积攒下了太多事情,千雀晚上只能加班到很晚,一直到十二点多,她才准备回家,晚上的温度会降到零下,风也很大,千雀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还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人,他们一定也在赶着回家的时间,他们的步子都很急,谁也不想在这寒风中多待一分钟。
      她四周看了一圈,每个人影映着灯光都显出一圈漆黑的轮廓,像一个个等待被吃的棋子。她拐了一个弯,去一家糕点店买了些甜点(这家糕点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因为在旺季R省深夜不回家的人很多)准备回去给千鹏吃,买好后,正当她也要加快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时,看到十字路口旁的四星级宾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那个娇小的身影,就像在看一部让人意想不到的伦理剧。
      不,这是恐怖片。
      那个身影,不是上午还在跑步机上的多夜吗,那个娇小的身影不是前几天回老家的完颜月吗?
      她一开始不相信,当她远远地看到那辆狭长车型的保时捷时,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成了一个真实的场景,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他仿佛感觉从自己周围的缝隙中窜出无数吵闹的小鬼魂,嘲笑着自己。
      她站在原地,路灯下,凄美的身影和平静的眼睛里在夜里格外的显眼,她慢慢的看到那两个背影消失在酒店的门口,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千雀微微一笑,笑容沉浸在脸角的阴影处,嘴角那一抹致命的弧度,永远不会被发现。她不再往那边看,径直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此时,比尽和二同正在家里玩着游戏,他在电视上按了两个手柄,一起回味起了小时候。在他们脸上能够看出一种让人温暖的释怀,如果不了解他们的生活,一定会觉得他们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阳光的,单纯的。
      等他们睡下后,比尽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眼上蒙着一块黑布,什么都看不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回兜圈子。
      他猛地坐起身,出了一身冷汗,他好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也许是因为那个天真可爱单纯的完颜月不在家的缘故吧。
      于是,比尽从床头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屏幕上的光在黑暗里特别刺眼,他眯着眼看到两个未接电话和两条短信停在屏幕上。都是来自完颜月的,短信内容是:怎么不接电话,来接我啊。
      另一条是:你睡了吧,我住酒店吧,明天一早回去。
      那时候他已经睡下了吧,手机自动调到了勿扰模式,他放下手机,准备继续睡,却看到桌上那个金蟾正在瞪着眼看着自己,映着惨白的月亮,眼睛里似乎闪着幽幽的红光,他吓得差点没叫出声,后来才知道,那个眼睛涂了荧光粉。
      ……
      第二天中午,千雀下班回家,多夜在家,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些文件,看到千雀回来,他脸上没有表情,目光依旧落在那些文件上,嘴里说道:“回来了?”
      “恩。”她脸上依旧平静,仿佛再大的风也吹不动的湖面,就像冬天依旧淡然开放的梅花。
      而就在今天上午,多夜去参加了父亲的股东大会,父亲把整个财团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转交给了多夜,但是现在的行使权还在父亲手里,不过股份的决定权已经在多夜手里了,别说百分之四十,就是百分之零点四也够一个人挥霍一辈子。
      千雀放下包,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这是赔礼的午餐吗?”她心里小声的嘲笑道。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今天上午我去爸爸公司去开股东会了,我拿到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多夜从千雀身后轻轻搂住千雀,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
      千雀轻轻转过脸,温柔的看着多夜的眼睛,她点点头,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问完后,她明显感觉多夜的身子抖了一下,她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依旧用哪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多夜。
      “恩……哦,挺好的。”多夜就停滞在搂抱着千雀的动作上,他突然僵住了,好像有什么笨重的东西在牵制着自己,他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千雀脸上那温柔的目光好像一把冲锋枪一样,把他打的千疮百孔。
      “恩,那就好。”定格了几秒钟,千雀轻轻推开多夜,坐在餐桌旁的红木椅子上,继续说:“昨晚我听到风很大,想到你会不会没睡好,没想到你说睡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坐下吃饭吧。”
      多夜感觉这顿饭吃的特别没有味道,外面又开始飘洒起雪花,R省今年真是遇到了一个多灾多难的冬天啊。
      ……
      十二月中旬,R省终于有了久违的太阳,洒下的阳光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暖。
      这几天多夜接了很多应酬,是父亲安排的,他要和公司的大小股东见面,每天都会喝很多酒,回家的时候都是东倒西歪的,有一次,千雀一开门,就被多夜扑倒在地上,她刚刚缓过神,发现多夜已经睡着了。然而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似乎懂得男人在外面要应酬,于是用尽力气把他拖到卧室,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自己躲到一边,没有安全感的睡下了。
      有一天,多夜依旧是酩酊大醉,进门的时候,已经摸不到哪里是灯的开关,他的司机送回他,也就回去休息了。别墅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雪偶尔从树上簌簌掉下来的声音。
      千雀把他扶到房间的椅子上,问他:“喝醉了?”
      多夜使劲摇摇头,说:“我还能喝。”
      床头灯昏暗的光把千雀照的特别迷人,多夜现在的状态,哪是没醉,他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起来,他一把将千雀拉到怀里,满身酒味让千雀很不舒服,她推开多夜,从一边拿出两份文件,对他说:“把这个签了。”
      她眼里依然是那么平静,语气却是在命令。
      多夜没看清楚两份文件到底是什么,拿起一边的笔,潦草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小时候在墙上画的小人一样随意。
      千雀叹口气,把文件放到一边,身子就瘫在了多夜怀里。衣服被一件一件褪去,昏暗的灯光下,她肌肤如玉,卷曲的头发散发出清幽的洗发水味道,她静静地感受着从外界传来的冰冷的触觉,像一个被丢在风雪中的流浪猫一样。
      她不再是一个从丛林深处带着一群生灵寻找生命之泉的精灵,现在她就像一个被泥沙埋在海底的扇贝,身体里面那个璀璨的珍珠早就被偷走,坚硬的外壳被穿成手链,当做廉价的装饰品,鲜美的肉被煮熟,端上了餐桌……
      第二天,千雀早早的起床,天还没亮,一边的多夜还在熟睡,他糟乱的头发和肌肉块都被包裹在卧室温暖的暖气中,千雀浑身疲惫,头痛欲裂,使劲的按压太阳穴,定了定神,她穿好衣服,带着两份文件出了门,文件的封面上写着几个漆黑的大字。
      一份上面写着“股份转让协议”。
      另一份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
      早上的空气有些冷的让人很难活动关节,每走一步,膝盖都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很久没有用过的旧机器一样。她口中吐着白气,瞬间扩散在空气中,身体的温热会随着这些白色的热气慢慢消逝掉,最后,只剩下冰冷的躯壳。
      千雀来到比尽和二同合作的奶茶店门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丢弃的刺猬一样,没人敢碰,却楚楚可怜。寒风吹着她如瀑的长发,在风中泛起一阵阵优雅的涟漪,一直等到早上七点半,比尽和二同才来到店门口。
      那时候,千雀早已被冻僵,把她扶到店里的时候,她还是浑身麻木,没有知觉的,手被冻得通红,脸上也是白的吓人,只有那红色的鼻尖能让别人看出,这是个活人。
      千雀看到大家关切的眼神后,笑了笑,转眼看看娇小的完颜月,脸上的笑更浓了。
      “你怎么在这啊,千雀。”比尽关心的问道。
      千雀把目光从完颜月脸上转移到比尽脸上,说:“我找二同有点事,上面有喝咖啡的地方,我们两个单独谈谈吧。”
      ……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么一大早就过来,店里没开门你就去别的店啊,坐在这里多冷,冻坏了怎么办?”一连串的关心的话从二同嘴里迸出来,他确实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没有那种让人炽热的温度,有时候却像温暖的热水袋一样,给人最舒服的温度。
      千雀摇摇头,递给二同那份封面上写着“股份转让协议”的文件,说:“这是多夜父亲公司的百分之二十股份,签上你的名字,你就成了和多夜一样的大股东。”
      二同的耳朵突然像听见金属互相划过的声音,短暂的失聪,他的面部表情开始复杂起来,最后停留在目瞪口呆的表情。
      千雀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冷静,来咀嚼她说的话。
      “为……为什么?”最后从二同嘴里说出来的,竟然是最简单的问句。
      “这是他欠你的,也是欠我的。”千雀脸上依旧是平静的出奇,如果是发生火灾了,一家人挣扎着双手,张牙舞爪的逃窜着,这时候,人群中那个淡定的走着猫步,挎着包,脸上只有火焰映出的红光和平静的像湖面的,一定就是千雀了。
      “他……他欠我什么?”二同依旧是恍惚的。他面前的文件上面那几个用楷体写的字瞬间刺眼无比,白色庄严的背景就是现在自己苍白的脸色吧。
      千雀笑笑,她今天是有化过淡妆的,不过在风中待的太久,让她嘴唇上的血色有些不均匀,她说:“以后你会知道的,签了吧。”
      “多夜知道吗?”二同清醒了一些,问道。
      千雀摇摇头。
      “那我不能签,他知道了我也不能签。”二同的语气很坚定,就像拿电钻刻在石碑上一样。
      千雀点点头,起身下了楼,没有和比尽还有完颜月说再见,径直出了店门口。
      二同下来的时候,比尽问:“千雀怎么了?”
      二同没有说话,默默的收拾着桌上的杯子,他好像一个在街上寂寞扫着落叶的清洁工,他的眼神里充满沧桑。
      千雀走了之后,在路上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一处垃圾桶,他把那份“股份转让协议”死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她回到家的时候,多夜正在客厅用笔记本电脑打着什么,他穿着一件橙色的睡衣,整个人很有生机,和昨晚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人。
      “昨晚真的很抱歉,我又喝醉了。”他看到千雀回来后,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朝着千雀走去,他想抱住千雀,可是千雀却不知为什么的向后面退了一步,是在逃避退让,还是对眼前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产生了别的感觉。她让多夜抓住的是几丝像麦浪般的头发。
      “没关系,这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千雀转身回到房间里,她有点冷。
      “你的生日快到了,你的阴历生日正好是今年的圣诞节,我刚刚看过了。”多夜朝着千雀的后背说道。
      “哦。”
      “礼物提前给你吧。”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大钻石。他感觉今天的千雀有点不一样,他是找不到话题了吗?
      ……
      东方的圣诞节,就像西方的新年一样,不算隆重,可是在像多夜这样的家庭中,每个节日都会找点理由举办一些“商业援助活动”,这些活动会消耗大量的资金,带动一些酒店和礼品店的商业高潮。
      何况,圣诞节是一个大财团老总儿子的媳妇的生日。
      不过,这次生日,多夜只邀请了比尽、完颜月还有二同,他想过一个清净的生日。
      别墅门口竖了两个闪闪发光的圣诞树,上面装饰着温馨的礼盒还有彩灯,只不过天还是中午,没有开灯,相信一到晚上,树上的灯像五颜六色的繁星一样,就像一个梦幻的城堡,音响的歌声围绕在别墅周围,在这荒郊野岭,也算是一个美丽的光景。
      中午的时候,比尽带、完颜月,还有二同就被接到了别墅,他们是第一次来,永远不会理解,两个人为什么会住一个落地几百平米,三层,还有一个小树林的别墅,这个别墅的内部就像一个大迷宫一样,每个房间都很充实,毛茸茸的羊毛地毯和温暖舒适的暖气,让每个进来的人都感觉冬天要过去了一样。
      实际上,更冷的天还没到。
      “就你们两个人,住这么大一个房子,不感到空吗?”完颜月问道。
      “有时候会的。”千雀走到完颜月身边,脸上的笑跟平时不太一样,千雀要比完颜月高出一些,就好像在看一个小妹妹一样。
      “哇哦,还有壁炉呢,好洋气啊……”
      ……
      半下午,几人在准备着千雀的生日晚会。完颜月和比尽在一边准备晚餐用的青菜,而千雀在一边洗水果,做着水果沙拉,多夜和二同在厨房切着肉。
      他们一边聊着,笑着,没有一点瑕疵的快乐笼罩着整个别墅。
      太阳慢慢的沉在天边,今天的夕阳格外鲜艳,像鲜红的血液一样,侵染着整个天边,地上的雪被照的金色发红,最后慢慢沉寂在地平线,最后的光芒被屋里的灯光和霓虹灯代替。
      圣诞树上的彩灯开始亮了,像每个人心里那一点嘈杂的幻想一样,开始闪烁,音响里那熟悉的圣诞歌又“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地唱了起来,这座偏僻的别墅就在太阳落下的时刻,真的变成了一座梦幻的城堡。
      城堡里的五个人洋溢着让人嫉妒的笑容,煮饭的热气从城堡的角落偷偷冒出来,别墅里充满了饭菜的香味。
      “比尽的手艺可以啊。”千雀夸奖正在煮饭的比尽。
      “那是!”比尽挠挠头,然后挺起胸膛,高傲的说道。
      “看来你家月月有福气呢。”千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样的千雀,反倒有一种完颜月的俏皮在脸上。
      “对了,月月呢?”比尽四周看看,发现没有完颜月的影子。于是一不注意,让迸出的菜汤烫到了,接着是一阵痛苦的嚎叫……
      “可能在外面溜达吧,我去找找她。”在一边看着的多夜说,说完,就缓缓走出别墅。
      千雀看着多夜的背影,眼睛慢慢睁开,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慢慢放下。
      ……
      多夜走出别墅,两颗圣诞树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树的影子把他盖过去,就像一层厚重的床单一样,他感觉到有些窒息……
      不远处,他看到了完颜月,他在一棵树下没有雪的地方坐着。多夜慢慢走过去。
      “进去吧,饭都好了。”多夜说道。
      而转过头的完颜月却是泪流满面,她哽咽着:“当初给我家比尽打电话没通,就不该让你来!”
      多夜看到完颜月哭成这样,他也很吃惊,他强装着淡定,说:“当你踏进酒店的第一步,就该知道后面要发生的事。”
      “是啊,我还天真的把你当成朋友!!”她大声喊道,声音有些撕扯。
      多夜怕了,他蹲下来,做了一个“小声点”的手势,说:“你别闹了,得到了一晚上的欢愉,应该高兴才对……”
      “你滚!”
      这时,他们听见“嘭”的一声,两人同时往声源出看,依旧是二同,手里的红酒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这画面和当初是多么像啊。
      红酒洒在雪地上,毫无预兆的。
      二同像疯了一样,咆哮着跑出了别墅的大门,完颜月和多夜反应过来的时候,二同已经消失在了夜幕里,音乐还在响着,圣诞树上的灯光依旧在一闪一闪的亮着。像迎接死神的最后仪式。
      在二楼观望的千雀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她面无表情,不对,她脸上有一丝不被发觉的微笑……
      千雀回过头,给比尽打了个电话:“我在二楼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有事,你过来一下。”
      比尽擦擦手,回头一看,房间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诺大的房间里一切都那么安静,而所有家具和器件都像长了眼睛一样盯着自己,漆黑的楼道尽头,有一扇神秘的门。
      他不知道打开门会跑出什么,是让心眼前一亮的熊宝宝还是数不尽的妖魔鬼怪。
      楼道的地毯柔软舒适,脚踩在上面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握紧把手,开门,他呆住了。千雀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睡衣,身上的每一处细软的皮肤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大大的眼睛妩媚的眨着,黑发如瀑。
      “我美吗……?”她贴在比尽耳边说道。
      ……
      多夜好完颜月站起身,束手无措的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阻止即将到来的一切,他们像两只走失了的小兽一样。
      “先进去找他们想办法吧,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解决好吗?”多夜说道。
      完颜月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可是心里暗暗的发慌起来,越靠近别墅门,还有门口那两颗圣诞树,那种心慌就越来越严重。
      终于,树的影子恰好盖过两个人的影子的时候,多夜的手机响了,铃声刺得耳膜生疼。手机上显示的两个字是“二同”。
      他慌忙的接起来:“你在哪?”
      “你好,我们是交通局的,请问你是二同的什么人?”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沉重,而且语气里有些不明不白的叹息。
      “我……是他的朋友,他今晚来我家参加聚会的。”
      “现在麻烦你来一趟围山城路的西路口,你朋友出车祸了,他估计没救了。”
      “什么?!!!”多夜叫了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从手机屏幕边缘开始裂开一圈细小的蛛网。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快……快叫比尽,同……同子出事了。”
      多夜慌忙的拿起手机,从碎裂的屏幕上找到比尽的号码,拨打过去,电话响了两声,比尽接起来,他的呼吸很小心:“怎么了?”
      “你在哪,我们快去找二同,他出事了。”
      ……
      比尽披上外套,整了一下衣服,慌忙的跑下楼,多夜开着车,带着完颜月和比尽冲出别墅大门。
      千雀在别墅里,依旧是那身性感的睡衣,微微露出肩头和迷人的锁骨,她隔着窗户向外望去,黑色的保时捷渐渐消失在路得尽头。
      她慢慢起身,裹着一层被子,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床头,然后去客厅的抽屉里找了几片药丸,接了一杯水,把药片吞下去。
      她拿着床头那颗硕大的钻石,下楼,顺手丢在了壁炉里,被壁炉里的火燃烧的通红,化成一缕烟,从烟囱中飘出,消失在整个夜幕那股青烟仿佛是几个人的灵魂一样,汇集在一起,又失散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他们笑着,闹着,嬉戏着飘向这个城市的夜空,他们俯瞰着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她缓缓的走进厨房,把还在燃烧的煤气灶的打火器关掉,关上厨房的门,铺好被子,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每个动作都那么自然,好像平时吃完饭洗碗一样。
      过了一会儿,千雀困了。
      ……
      交通新闻。
      “下面,为大家播报一则重大新闻,刚刚,在落叶河的架桥上,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和一辆大型货车发生相撞,保时捷车辆严重超速,车身撞击桥的护栏,落到落叶河里,车上的三人无一生还,具体情况还在调查……”
      ……
      第二天一早,调查组来到了别墅,看到厨房躺着一位安安静静的女子,她身体冰凉,已经没了生命的气息,死因是煤气中毒和安眠药的共同作用。
      ……
      而此时,在家看书的千鹏,正在等待姐姐回来,虽然晚了一天,但是他还是准备了一个蛋糕,上面用清秀的字写着“姐姐生日快乐。”
      甘肃的那群可爱的孩子们正在写着贺卡,因为他们记得,阳光哥哥和月月姐姐快结婚了,贺卡上有的写着“祝阳光哥哥和月月姐姐新婚愉快”,还有的写着“祝阳光哥哥和月月姐姐白头偕老。”
      二同的母亲在织着毛衣,他特地选了二同最喜欢的棕色,她想在即将到来的春天给儿子添一件新衣服。
      那份离婚协议书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多夜的名字,好像那晚宿醉一场……
      傍晚,几乎全城都知道了这次事故。
      天上有开始飘落雪花,它们像一个个小精灵一样,缠绵着拉着手落在这个城市的高楼上,树梢上,人们的肩上头发上。夕阳染红天边,就像这个城市最后一抹血色……
      ……
      ……
      ……
      ……
      (全文完)
      后记:
      前些日子,我也去过R省,那蒙蒙的天空和人们死灰的眼睛都和城市里那硕大的广告牌形成极大的反差,而我从他们僵持的面部却惊奇的发现了几丝勉为其难的笑。那笑里满是讥讽、嘲弄、凄惨。也许他们用笑来掩饰他们心中的残忍和伤痛。而不是在必要的时候,适当的流一些眼泪。
      地铁上的人们永远在埋头看着手里昂贵的电子产品,他们不会在意下一站上来的是步履蹒跚的老人还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他们只会在乎电子产品背面在别人眼镜片里反射的那个闪亮的小标志。
      而我去找千鹏的时候,他已经在读大三,他考上了一所R省的一所好大学,那里有先进的教学设备,有诺大的实验室,有优秀的讲师和教授。
      千鹏的眼睛和千雀很像,清澈见底。
      那座被撞毁的桥护栏已经被修复好,水面上泛着涟漪,它们安安静静的一圈一圈的荡开,悄无声息消失在越来越渺茫的远方。
      我和千鹏告别的时候,看着千鹏远去的背影从清晰的轮廓到远处的模糊,我们挥手告别的时候,他的轮廓已经开始变得虚幻,生出一些毛茸茸的边缘,最后变成远方地平线上一颗细小的尘埃,那颗微小的尘埃闪着灰色的光,映着血红的夕阳,即将漂泊在无声浩瀚的城市夜空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黑钻石——血色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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