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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3 瓶中精灵(6) ...


  •   欺骗是一门艺术,艺术则是一种,高于一切表象的事物。

      “你真要这么做?”霍秋宴抬眸,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霍秋怀。

      桌上凭空出现的左轮抢,闪耀耀眼金属光泽。
      1835年美国人塞缪尔柯尔特所发明的一种非自动式枪械。它的特征,枪上装有一个转鼓式弹仓,内有五到七发弹巢,多数时候是六发。

      “美国水兵拿它赌一杯啤酒,你想赌什么?”霍秋宴推了推鼻尖上眼镜,问道。

      “如果我赢了,就别再追问游艇上那件事,当一切都不知道。”霍秋怀微笑着转动轮盘里弹舱,半自动圆盘不停在他手中旋转:“这把枪里有六个弹巢,一粒子弹射出的概率是6/1,16%的几率,比空气里氧气的含量还少。”

      霍秋宴拿起子弹装入弹仓,手指一拨,迅速旋转机械滑动齿轮发出“咔嚓、咔嚓、咔嚓”声音,他手掌一甩,锁紧弹仓,毫不犹豫的射向自己的太阳穴。
      “彭!”弹夹是空的。

      霍秋怀接过左轮抢,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扣动扳机。
      “彭!”弹夹同样是空的。
      他瞥向敞开大门的某个角落。那双琥珀色眼睛散发温润光泽,她娇小身体向角落缩了缩,霍秋怀想,眼睛的主人会在什么时候现身,他很期待。

      连续不断的机械声中,霍月华双手不自觉微微握紧裙摆,银色光线在她面前一闪一闪,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场游戏,在霍家餐桌底下,她就曾玩过,第一个教她装枪的人,霍秋怀。
      她扶助门把,视线转向前方。

      计算没错,卡槽里,剩下三发。

      子弹随时会射穿他脑袋,霍秋宴拿起左轮抢,他在枪机械声中,他开口:“加码,你输了,就回衡生银号帮我。”
      自从葛量洪卸任,新任第二十三任港督柏立基,柏立基对政府的官僚作风一向没好感,此次就任会卸去大批在职人员,霍家人脉网会来一次大清洗,他十分烦恼。

      机械滑动齿轮的 “咔嚓”声里,弹夹是空的,弹仓里只剩最后,两发。
      结果,不言而喻。

      弹仓里只剩最后,两发。
      命中几率50%,这种如同硬币双面般的命中率,不是疯子是绝对不会下注。

      霍秋怀却,接过左轮抢,他苦恼:“我很忙,医院的事情已经够多,况且,还需要照顾月华。老天爷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就是只剩两发,也不会中,是吧?”

      霍月华低垂眼睛。
      霍秋怀口气轻描淡写,却不可否认,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个疯子。他所设计游戏,一直把自己置身危险位置,以此来猜度,她。

      枪械旋转,左轮抢机械滑动齿轮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空壳与实弹之间声音会有细微差别,她鼻息倾听,金属撞击火心。
      这一枚,有子弹!

      他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忽然被突然冲出小女孩撞个满怀,霍月华拽住霍秋怀的手,硬是把枪转向天花板。

      “彭!”
      巨大的响声里,枪口冒气白烟。

      “看,我说过了,她很聪明。”霍秋怀拍拍霍月华额头,他视线转向大哥霍秋宴。

      霍秋宴并不相信曾经被子弹贯穿脑袋的小女孩,她会有什么过人能力,霍秋怀只是通过这次实验,证明月华知道子弹在那个位置。

      “你输了,记得明天来银号上班。”霍秋宴视线掠过她,看向霍秋怀。

      “……空弹。”霍月华捡起地上的空弹头,质地轻巧,透过光线,里面空空如也。
      她并不知道,装入弹夹里的子弹是空的。

      刚才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测试她。

      霍月华掏出口袋里的法兰西香水,粉色瓶子闪耀光泽,她眼睛盯着霍秋怀,她说:“你答应过。我赢了,带我去见她。”。

      “好。”霍秋怀点头,她那副眼神好像生怕他耍赖。他牵起她的手:“现在,就去见她。”

      人是很感性的动物,总喜欢为自己的举动寻找合理的理由,如果理由合理足够支撑自己的行动,我们就会不自觉告诉自己,‘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她、他、甚至它,为了某人。那么,无论为那个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对霍月华来说,那个某人一直都是万喜如,她的母亲。

      霍月华满怀希望,跑到万喜如的面前。
      那个明艳的女人站在二楼高高花园阳台上,琥珀色眼眸一闪而过一丝惊讶,万喜如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那枚祖母绿,摸着小腹,不自觉退了一步。

      霍月华抬头,她想起被绑架前,母亲翡翠斋前看中一款优雅祖母绿吊坠,色泽剔透质地坚硬,她夸口说会买下来送给她。万喜如说,妈妈,会一直等下去,明月。

      “听说,小嫂子怀孕了,月华,你要当‘堂姐’了,高兴么?”霍秋怀站在她旁边,瞥了一眼二楼的女人说。

      二楼花园阳台,万喜如花哨旗袍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她好似落花而逃般狼狈。

      万喜如曾说,她会一直等下去。
      现在,万喜如不想再等了,原来,‘一直’是有期限的。
      她错过了期限,彻底被母亲抛弃了。

      霍月华恍然间脑海一片空白,她指尖一颤,那瓶粉色香水脱手而出,粉色玻璃瓶质地坚硬坠落泥地,香水玻璃瓶旋转几圈,完好无缺。

      “后悔了?”霍秋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夹带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霍月华脸上发白,仿若被人瞬间甩了一掌,而甩她巴掌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名为‘现实’的那样东西。
      因果循环,她想要回到母亲的身边而背叛哥哥,现实狠狠甩她一个耳光,母亲以同样不想等待的理由而离开,抛弃她。

      重力之下瓶子看似完好,却沾染世间无数污秽,又怎么会完好无缺。
      大片阴影笼罩,她指甲不觉掐入泥土。

      之前无论多艰难,被绑匪带走饿得双腿发虚,她没有哭,被子弹贯穿身体遍布嫣红色血迹,她也没有哭,就算在子弹上膛开枪射击他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哭。
      她却在此时,放声大哭。
      哭声,强烈仿佛一场宣泄。

      他说,你会,后悔。
      她摇头,不会。
      因为那句‘不会’,她失去哭泣的资格。哥哥是第一个向她伸手的人,在她还被周围的人当作傻瓜的时候,而那种善意,被她当作交换这瓶香水的筹码,亲手扼杀。
      她对不起,哥哥。

      她拽紧手中香水瓶,使出全身力气,扔入二楼玻璃窗。
      瞬间撕裂透明玻璃,一声清脆声响,仿佛把她所有不甘与眷念带走。

      今天不是母亲抛弃她的日子,而是她把万喜如抛弃了,连带‘霍明月’的人生一起。
      全部,丢弃!

      ‘明月’在她心里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月华’,越来越鲜明。
      夜空中雨水凌厉,刮擦皮肤宛如一道切割般渗透,月华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晚,被召唤出来。

      倾盆大雨中她独自站在人行道上,瞪着眼看人,人也瞪着眼看她,隔着大雨淋淋,隔着无数的陌生人。
      人人都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想去的世界,撞破了头也进不去,邀请她去猫盒子里的王国,被她亲手扼杀,她的心灵似乎被恶魔蛊惑了。

      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她猜是母亲来了,便竭力定了一定神,怀揣着内心小小希翼,她回头看去。

      他穿着医生白挂,懒洋洋的依靠树边,手上雨伞微微倾斜,刚好替她阻挡眼前纷纷飘落的大雨。
      原来,在大雨倾盆的夜晚,出来找她的人,始终只有一个。

      “我们的月华长大了,会为背叛别人,而感到后悔。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说,如果我把后悔药发明出来,可就发大财了。”见她不反驳,霍秋怀的声音再接再厉,努力在已经溃烂伤口上撒盐。

      霍月华的指甲越掐越深,直到尖锐的砂石割伤,霍秋怀声音戏谑,她不想输,她不想每次都输给霍秋怀。
      她毫不犹豫的一把打落那把雨伞。直到夜雨把她淋湿,她身体冷得发抖,脑海越清醒。

      赢他的方法只有一个,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母亲万喜如教会她‘永远’是有期限的。
      她内心的黑暗宛如被墨汁洗筹白色玻璃杯,一点一滴晕染,等到人性白色光辉被啃噬干净后。剩下的唯有,自相残杀!

      霍月华在那一刻。
      她真实的,觉醒了。

      除去哥哥‘霍明远’她是霍家这一代最得宠的孩子,因为她的长相。虽然不是众所期待的男孩,长辈们多多少少也表现对子孙的喜爱。
      却有一个例外,小夫人艳红却从未抱过她,旁人私底下曾诟病艳红,太过小气,比不上夫人白念芸一个手指头,可惜夫人早逝。

      她那时太小,看不懂艳红明媚娇柔的眼睛里一丝微颤,看不懂艳红的恐惧,也不懂艳红每晚悄悄跑到她房间,在她摇篮里碎碎念的细语。

      艳红说。
      “一个戏子,想要在香港立足是要付出很大代价。
      一个女人,能在乱世安身立命的本钱只有两种,要么彻底抛弃女人的身份,要么尽情利用女人的优势。

      你说,人活在世上可以有很多选择,走什么路,都是自己选的。如果,你现在离开霍善衡,可能会失去一份爱情,却可以得到比感情跟珍贵的东西,自由。还有一笔比爱情更现实的东西,钱。

      我说,人活在世上可以有很多选择,但有一样,我们都没的选,出身。
      白念芸,我现在仍然可以想起你那时看我的眼神,不屑。我不愿背叛霍善衡,只是因为你开得条件不够,我在霍善衡身边依然可以得到,你那时是这样想的吧。

      人活在世上可以有很多选择,但有一样,我们都没的选。
      出生。
      我说的是‘出生‘,不是‘出身’。

      同样读音,意义完全不同,就像他的孩子。

      同样是他的孩子,秋宴和秋怀可以安乐的长大,因为那是白念芸你生的。
      而我艳红的孩子,在没出生前就已经胎死腹中!

      秋潦原本有个哥哥,你知不知道,原来他是有心的,他的心一直都在你白念芸手里,霍善衡愿意为了你成为杀人犯,亲手杀了他的儿子。我艳红可以在名分上输给你,甚至可以在感情上输给你,却不可以在人性上输给你!

      刺一旦扎入手中,没那么容易拔出来。况且,那根刺扎在人的心里,白念芸,我们的心里,都有一根刺。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疼爱秋潦?他愧疚,那是霍善衡欠下的债。
      现在,该是我艳红和你儿子还债的时候,白念芸,这一世,我和霍秋怀会把欠你的,全部还给你。”

      霍善衡与白念芸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听说,她婴儿时被爷爷霍善衡夸奖,有白念芸三分气韵。

      霍月华微笑的站起来,她笑容灿烂却未达眼底,这个特别的习惯,与他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

      霍秋怀眯起双眼,他恍然有一丝错觉,月华慢慢长大变成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个女人拥有世上最温暖的怀抱,也有世间罕有的恶毒内心。

      “背叛,每个人都会有第一次。后悔药,你当年也一定很需要。
      你这么聪明设计出一场又一场的游戏,却喜欢把自己置身其中,好像这场射击,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
      我猜,你这么做的理由,其实你很想‘死’。

      背叛母亲的感觉,是不是让你生不如死,霍秋怀?”

  • 作者有话要说:  左轮抢,就是qiang,故意打错字才能通过审核,在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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