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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郎心似空竹 ...

  •   青冥穿着红衫绿裙,一双绣鞋沾满了泥土,毛茸茸的头发辫子垂在肩膀上,脏兮兮的小脸被汗水冲出一一道道水沟,看起来像是个从垃圾堆里捡了件好衣服穿的叫花子。
      她在水井旁边跟人借了一碗水喝,又在酒店门口跟人家要了一个馒头。吃完了馒头,太阳已经偏西了,青冥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记得邹氏和她说过,娘亲少年时和一个贩油的宋七郎是青梅竹马,不知那男人此刻是不是还住在桥边。自己登门叫他一声舅舅,总不会被赶出来吧?
      青冥是天真烂漫的性子,想到哪儿就去哪儿,当即迈开步子就走。一路打听过来,果然找到了桥头宋七郎家。她抬头一看,见是个极狭窄的小门,门板破旧斑驳,地上杂草丛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不禁有些踌躇,敲了几下门,里面无人回应。青冥心想:这家人太穷酸了,我住他们家大概不习惯呢。又想,别的姐姐妹妹都有外婆外公,为什么我没有呢,不然我能投靠他们呢。
      安氏是被她父母卖到府上的,她恨极了自己的父母,多少年来都不通音信的。青冥想到此处,便打消了投靠外公外婆的念头。

      眼看天色晚了,她靠在门口的柴禾堆,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这天夜里是个极好的晴天,月色晴朗,露水很重。半夜时,青冥被风吹醒,模模糊糊地见一个拱肩缩背的老人,驮着一大捆柴禾往这边走来。
      青冥乜斜着眼睛,并不太在意。却见那老人站在木门旁,放下了柴禾,从衣服里摸索出一把钥匙,叮叮当当地开那扇小门上破旧的铜锁。

      青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遂站起来,小声说:“老爷爷你好,我是来寻亲的。”

      那老人吃了一惊,转过身看了她会儿,道:“小姑娘,你从哪里来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声音却并不显得很衰老。

      青冥道:“爷爷,我父母都去世了,我无处可去。”

      老人唔了一声,把门推开,抱着柴禾进了院子,又说:“孩子,快进来吧,今天太晚了,你把你亲戚的名字说出来,我叫街坊邻居帮你找。”
      青冥很高兴地说:“谢谢爷爷,我要找的是我舅舅,姓宋。”

      老人笑道:“这条街上倒是有两三家姓宋的。你吃过饭了没有?”

      青冥厚着脸皮说:“没有。”

      老人道:“你先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我去煮一锅疙瘩汤。”说着抓了一把干柴,填进灶膛里,拿起火刀火镰,咔咔几下点燃了火,灶膛一下子亮起来,火光照在老人脸上,也照在青冥的脸上。
      青冥发现老人的脸并不苍老,只是因常年操劳,有些沧桑罢了。那老人转过脸想说点什么,表情却忽然僵住,眼睛瞪得很大,见鬼似的,他几乎是爬着倒退几步,大声道:“你怎么来了?”

      青冥疑惑道:“你认识我?”

      老人从地上爬起来,仓惶地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喃喃道:“你来找我索命来了,你来找我索命来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青冥自小见惯了母亲自言自语的样子,此时倒也并不诧异,仰着脸看了一会儿,说:“老爷爷,你认错人了吧,不过你看起来并不老,我叫你世叔还差不多。”

      男人完全听不到青冥的话,兀自喃喃自语,忽然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大声哭起来。

      青冥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哭,一开始还以为是大猫在怪叫,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声音来自地上的男人。青冥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该悄悄地离开,还是走过去说几句。
      过了一会儿青冥道:“世叔你还做饭吗?我饿了。”

      男人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问道:“你母亲姓安,是不是?”

      青冥点头道:“是。”

      男人道:“我就是宋七郎,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吗?”

      青冥想了想,道:“我母亲死前,担心我不被王家人所容,特意嘱咐我,危难时候来求助您。”

      男人听了,刚停住的眼泪又哗哗哗地流下来,复哽咽道:“我几次三番地对不住你娘,她却一如既往地信任我。”哭得捶胸顿足,肝肠寸断。

      青冥心想,看来这个男人果然是宋七郎,也不知道我娘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另外我的疙瘩汤看来是喝不上。

      宋七郎哭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又对青冥道:“我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人了,哪里还能顾及别人。我这里有一些钱,你先拿去应急,不够的话再来找我。”

      青冥本来也没打算在这种破地方常住,听说有钱可拿,大喜过望,却推却道:“侄女空手而来,已是十分无礼,哪里还敢拿世叔的东西。”

      宋七郎也不答话,去黑漆漆的屋里翻腾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黑色布包,一层层打开,最里面却是十锭金子。宋七郎将金子一股脑给了青冥,却又撕开衣服夹层,从里面掏出一个花生大小的玉石。

      青冥一看,不觉呆住,竟是和自己佩戴的一模一样的玉兔。

      宋七郎将玉兔送给她,道:“这也是给你的。”

      青冥从脖子里扯出那只玉兔,说:“我已经有一个了。”

      宋七郎一愣,眼泪鼻涕唰唰唰地又流出来了。

      青冥心想:又来了!趁着他还没张嘴嚎哭之前,道:“我娘都已经死这么久了,世叔您节哀顺变。您就是把眼珠子哭出来,我娘也瞧不见啊。”

      宋七郎听了这话,竟稍稍抑制住悲伤的情绪,只是长叹一口气,道:“我害死了你娘。”

      青冥听了心口砰砰乱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为,为什么这么说?”

      宋七郎慢慢坐在地上,垂头思索了很久,才说:“十年前,我和你娘私奔,被王政道抓住,我被打了个半死,你娘怀了他的孩子,侥幸没被他打死。这两个玉兔是我俩的定情信物,那天分别后,一直被我收在身旁。”
      青冥心想:果然我娘之前是没有那玉兔的,只是为什么后来又到了我娘手里。

      宋七郎又道:“自那次分别之后,我四处游历,也赚了一些钱,半年前我回到这里,偷偷联系上你娘,想带她离开这里。”
      青冥一惊:“我娘同意了?”

      宋七郎双眼噙满了泪水:“她一开始没同意,说舍不得你,说冥儿还小,自己要是离开了,她在府内肯定要受人欺负。”

      青冥鼻子一酸,忙收敛了情绪继续听。

      “后来我几番劝说,她同意带着你一起走。”

      青冥疑惑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又为什么没走呢?”

      宋七郎呆呆地看着地面,并不说话,青冥等得不耐烦,又不敢催他,过了好久,宋七郎才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私奔这件事情,不知怎么被你娘身边的侍女知道了。约定的日子还没到,那婢女来找我,给了我十锭黄金,要我再也不和你娘见面。还要走了一只定情信物。”

      青冥吃了一惊:“你答应她了?”

      宋七郎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说:“我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钱……我原想着带你娘走,两个人一起过好日子,见了那些钱的时候又想,有了那些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

      青冥呆了会儿,说道:“这世间金子银子千千万万,女人也千千万万,我娘却只有一个,金银买不到,其他人也代替不了。”

      宋七郎痛苦地捂着胸口:“我知道,她死了之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我永远地失去了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青冥有些嫌恶,道:“这种便宜话你当然会说了,被伤害的人又不是你,死的人又不是你!”把怀里的金子掏出来扔给他,道:“我不要这些金子,这是拿我娘的命换的。你好好地收着吧,这上面还沾着我娘的血呢。”

      青冥将他狠狠地奚落了一番才离开。虽然此刻仍然无处可去,好歹明白了母亲的死因,原来果然是蝉玉那贱婢搞的鬼,只是十锭金子又岂是一个奴才能轻易出得起的,看来其中还有些蹊跷。

      青冥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边走边想,忽然对面一道白影闪过,香风拂过,一个白衣飘飘的道姑悠然落自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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