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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墨之光华,红之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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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迷恋酒精的味道。
大概是起源于浦原第一次请我喝酒的时候。
那天,他找到了红姬。
神域里,没有酒这样东西。主人喜欢纯净的天泉,那是游离于神域每一丝空气之中的甘泉,采集起来很复杂,但是因为主人喜欢,那也是我每天的工作。
相比较起来,酒实在是难喝、难闻、又没营养的东西。
但是浦原喜助喜欢。
之后,我也变得很喜欢。
***
“啪!”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猛地从回忆中醒来。
“有事?”我斜着眼,有些不满地瞪着那个满脸无害的人。他最近好像下手越来越重了,再这样下去,难保哪天我不会被他拍得脑门开花。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然后坐到了我身边,一本正经地说,“年轻人,不要老是苦着脸。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呢?”
嘿。他竟然叫我『年轻人』?
“是,谨遵教诲了,大叔。”我懒懒地回道,因为瞥见他略微抽搐的面颊而得意地笑了。
“老妖精,不要忘了你几岁!”他毫不留情地回嘴,一扫平日里迷倒万千少女的潇洒形象。
“是是是,我记着呢,一百七十二岁,一年都没少不是?满意了吧,一百六十七岁的浦原小朋友。”说话间,他的脸色似乎又青了一层。我突然很好奇,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真实年龄,会不会就一直叫我『老妖精』不改口了呢?
“喂,我说。”他抬起头,漂亮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蔚蓝的天空,“这个……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似乎很喜欢看天空?”他问,眼神中闪着迷惑,“那里有什么?”
“云。”我吐出一个字。
然后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他鄙视的眼神。
原以为他会说,“椎名,你没救了。”但是他却问道:“那云的上面呢?云的上面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摇头。暗自惊讶于他的敏锐。难道他察觉了什么?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多心了。
他歪着头,几缕头发落在眼前,“椎名,你又盯着我看了。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着我撒谎了。
对他撒谎,实在是不明智的决定。但我能说什么?说那里有一个叫神域的地方?那里住着一群高级得不得了的神。我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份子,然后现在受命来视察你们死神的工作?
那好像是天方夜谭,不会有人相信的。
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无法再构造谎话欺骗他。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起来。我竟鬼使神差地回答,“那里,有我的一切。”
浦原喜助有些茫然。他极少有这样的情绪。但他知道,自己的每次茫然都是因为身边这个叫椎名十七夜的女人。
什么叫『那里有我的一切』?
她现在,不就坐在他的身边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难道不是触手可及吗?她所谓的一切,不应该就在尸魂界吗?
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但心里明白她不会回答。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的眼神所震慑。
那是他所见过的,最清澈的眼神,同时,亦是最混沌的眼神。
清澈,因为她好像一张白纸,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欲望、执着与追求,没有兴奋、哀伤与凄凉。她的眼干干净净,不染纤尘,仿佛任何东西都是多余的。
而混沌,则更让人惊讶。第一次对上她眼的时候,他就感到,世间的一切都藏在这双眼里,过去、现在和未来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她什么都知道,却又选择封闭一切。
她喜欢生存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止步。
“浦原,喂。”
一只雪白的手掌在面前一晃而过。
浦原终于回过神来。
“你怎么也发呆了?”手掌的主人对他浅浅地笑,她的声音不是最温暖的,但也并不让人感到冷清。只是太过平静,平静得好像催眠的歌儿。“你,不会是被我传染了吧?”那声音因为笑意而有些沙哑,听起来更像是在低吟浅唱。
“椎名,你刚才……”
“浦原……”
话未出口便已被打断。
他以为,她会说“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那样,即使是撒谎,他也会当作没有看见。
但她仅仅是说。
“浦原,我想喝酒了。”
***
“喂,怎么了?”我摇晃着酒杯,好奇地看着对坐的人。
他不是一向都废话很多的吗?怎么今天,却一言不发?
“浦原喜助,是朋友的就不要摆这样的脸给我看。”
“椎名,你醉了。”他伸手,轻轻拿过我的酒杯,放到了自己面前。
“胡说。”我将手伸向他,手指却由于脑中上冲的酒精而与目标错位。
“椎名,你的酒量真的很差。”他托着下巴,无奈的笑了笑,“而且酒品也不好。”
“少来。”我努力保持着清醒,却还是忍不住趴在了桌上,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教我喝酒来着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第一次喝酒的时候。
那天,是六回生们寻找斩破刀的日子,同时也是护廷十三番甄选新队员的日子,我代表队长站在真央最大的广场上,看着一张又一张年轻的笑脸带着他们的斩破刀凯旋归来,递交入队申请书。
“听说你的刀是流水系?”陌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怔了怔,回头。
浦原喜助站在距我不足三米的地方,斩破刀不雅地搁在肩上。
“与你何干?”我冷冷地回答,这个还真是阴魂不散。
“流水系的刀,据说是尸魂界最美的刀。”
“传言不可尽信。”
“呵呵,是吗?不过听你这么说,让我更想见识一下椎名五席的刀了呢?”他走进几步,站在我的身侧,用只有我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一场比试?”
我斜着眼,诧异地发现他的睫毛竟然比我还长,果然长着一副好皮囊。
“我们似乎没有交手的理由。”
“也不是。”他否认,“这样好了,如果我赢了的话,你就推荐我入队,怎么样?”
瀞灵廷不成文的法则,在新队员的筛选上永远都是那些有着本队席官推荐的学生入选,当然,对于浦原这样的贵族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
“浦原少爷说笑了。”我的双手叠放在身前,冷静得不像刚刚被人下了战书。
“椎名五席看起来很不希望我加入十二番队?”他玩味地问。
“哪里,您肯屈就的话,就算要我马上让出五席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说着,我笑了一笑,心中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虚伪。
“椎名五席……和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很不一样。”
“哦?”
“你的谦卑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浦原说完,侧过头看我。
那一瞬间,我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他没有说完的另外半句,“明明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还硬要装得跟什么似的。”
我,骄傲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低着头开始思考,可惜怎么都得不出个答案来。
最终还是被浦原的声音打断,“无论怎么说,今天的一战势在必行。”
“为什么?”我皱起眉,恼他破坏了我思考的连续性。
“因为……”他的语调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挥手,将斩破刀举到了我的面前,“你感受不到吗,红姬很兴奋。”
我凝视着面前的斩破刀,的确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灵压震动。不过与其说刀在兴奋,不如说它的主人更兴奋。
我很想回一句,“它兴奋它的,关我什么事?”却在话要出口的刹那,感到了自己腰间共鸣。
看来,也不是完全无关啊。起码我的刀已经代我作出了选择。
***
“椎名,该回去了。”浦原已经坐到了我的身边,推了推我的肩。
我动了动,避开他的手,玩性大发地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涂抹,“我说,跟你喝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最痛快。”
那天,我们在道场里待了很久。
不停地交手。我从来不知道,酣畅淋漓这四个字也可以用在自己的身上。
我的斩破刀,墨澜,流水系,能力是改变水的三态。也就是说空气中所有的水份都可以成为我的武器,甚至于,连同人体内的水份。但那招术太过激烈,我从来不用。
那的确是一把如浦原所说的,美丽的刀。幽蓝色的刀身即使在黑暗中仍然闪着凄寒的光。美得深沉,美得绝望。
然而,我却不是一个好的主人。当红姬冰冷的刀锋在我颈侧带出一丝血痕的时候,我听到浦原说,“我长这么大,做过最失败的事,就是找你打架。和一个毫无战意与杀气的人打,我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淡淡地拉开和红姬之间的距离,抬手抚摸着颈项,鲜红的血丝映衬着我苍白的指尖,绽放出一种讽刺般的妖异。“真是一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孩子呢。”我小声抱怨,但我知道他听见了,因为直到我走到门边,他才有些落寞地收起了红姬。
“喂,浦原,还不走?”我回头,平静地催促,“你的入队申请书还没交呢。”
空气,停滞了短短一秒。
下一刻,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我忍不住想,真是可怕的瞬步。
嘴角,爬上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
其实我不想告诉他,和他的战斗很快乐。
不想告诉他,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和人对战。
不想告诉他,战意和杀气,这种我从来就没有的东西,因为他,浦原喜助,稍稍有一点觉醒了。
嗯,不能告诉他。
不然这个家伙绝对会美到天上去。
可是,成为他的队友,似乎也不是一件让人不开心的事。
***
“椎名,我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浦原的低语,“我好像,教会了你一种逃避的方法。”
椎名十七夜不会喝酒的时候,已经是个喜欢逃避的女人。
爱上酒精之后,开始正式地借酒把自己缩进龟壳里。
“嗯,谢谢你啊。”我想不到话回答他,只能这么说。大脑似乎有点死机,右边脸颊死死贴着桌面,目光随着涣散的意志渐渐失去焦距。
“嗤,这种感谢一点都不让人高兴。”
忽然,浦原那张放大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学着我的姿势,将左半边脸贴在桌上,鼻尖距我的鼻尖不足五公分。
我的心脏好像要停止了,却又顺着酒意对着他笑。
“喂,不许睡着。”他咬牙切齿地说。
“不要。”我回嘴,干脆闭上了眼,极少这般任性,“我困了。”
“你……唉……”他叹气,“你这样我很麻烦的啊……”
尤记得,第一次喝醉后的隔日,我是在一座高门大院的古宅中醒来。
那是一间收拾得很干净的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却显得大气而潇洒。它的主人一定也是如此,当时我这样想,尽管几分钟后就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那个主人懒散地拉开了房间的门,然后背着阳光,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哟,早上好。”
我顿了一顿,拿起枕边叠放整齐的衣服,自顾自地穿了起来,“早上好。”
“昨天你喝醉了。”浦原拉上门,坐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第一次喝酒。”穿戴整齐后,我开始摆弄自己长得夸张的头发。
“第一次就喝得这么狂?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他挑眉。
“不是你说要庆祝我们成为队友才去喝的吗?怎么,现在想赖帐?”我反问。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好一会儿才说,“椎名十七夜,你冷静得不像女人。”
我熟练地把头发挽起,插上一根棕色的簪子,“我是女人。”
“醉酒,在陌生男子家过夜,早上起来还能这么平静。普通的女人会是这样的吗?”他大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有些泄气地看着我。
“陌生男子?”我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的确,今天之前我们只见过两面,和陌生人倒是没什么区别,只是……“浦原喜助是什么样的人,我大概还是知道一点。”
“哈。”他突然大笑,再度拉开门,让阳光照进屋子,带着融融暖意,“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咯?”
朋友?和一个死神成为朋友?可以吗?
心缓缓沉了下去。
那个人,也是我的朋友吗?
不,不是的。他尚未成为我的朋友,就已死去。
“我的朋友要足够强。”我说,“你可以吗?”
浦原似乎有一点惊讶,不一会儿,抬手揉起了自己的头发,声音透着一丝古怪,“啊呀,红姬又开始兴奋了。”
“白痴。”我没好气地瞪他。
***
“浦原喜助。”我猛地睁开眼,叫面前这个男人的名字。却发现他合着眼,似乎睡得比我更惬意。
“嗯?”右眼眼皮抬起。
“我是开玩笑的。”
“什么?”浦原一愣。
我并不回答,只是继续说,“我就在这里。”
“……”
“墨澜说,只有和红姬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寂寞。”
恍惚间,似乎看见他漆黑的眼珠藏起浅浅的笑意,“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