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雍二十八年》忻瑜

2、收服

　　当香炉里最后一丝沉香屑燃尽时，我才从混乱无序的梦里醒来。那个21世纪生活的种种过往，浮光掠影得在梦里一一闪过。我不知道我这样究竟是轮回转世了，还是上天开错了玩笑，让我赶潮流也玩儿了把穿越。如果是轮回，那么哪一个是前世，哪一个又是今生呢？如果是穿越，是不是已经穿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历史的轨迹是否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这些问题，我都没有答案，我只知道我很想念那些曾经学习和工作过的城市，很想念那些关心我、照顾我的家人和朋友。可残酷的现实却是我的五感六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高兴了会笑，流血了也会疼。这让我不得不清醒地面对，无论是轮回还是穿越，我都没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事实。在这个充满封建礼教的古代，在这个暗藏刀光剑影的皇室，我有想要坚守的价值观和原则，但势必也要有不得不妥协的地方。面对那个可知又未可知的未来，着实让人心里忐忑难安。
　　我把头埋进双腿，默默擦干了眼角的泪珠，扬声唤沛露她们进来帮忙梳洗。
　　“主子是不是睡得不好，怎么瞧着眼角发红呢？”沛露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不过想到爷中午吩咐的事情，有点犯愁罢了。”我叹了口气，如何能不犯愁呢，从我醒来那天至今的一月多时间里，对于我这个郭络罗·青衿的身世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哪里像那些穿越小说中写的那样身份高贵、家世显赫。这个大名鼎鼎的八福晋郭络罗氏，其生母不过是安亲王府中的一个庶女，阿玛郭络罗·明尚早在康熙二十年就因诈赌而被赐死了，三年后母亲也郁郁而终，这个郭络罗·青衿就被接入了安亲王府抚养。然而不幸仍然接踵而至，康熙二十八年外祖岳乐也死于平叛准噶尔的军中。至此，郭络罗·青衿失去了所有骨血至亲，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儿。而安亲王府虽有舅舅玛尔珲承爵，但也早已不复当年风光了。所以，与其说康熙给胤禩找这样一房妻室是为了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倒不如说，康熙用皇子婚姻安抚了安亲王及其后代宗室。我就是以这样的身世在今年五月和胤禩完了婚，胤禩也才只有17岁，他的母族就更不用提了，这新建的贝勒府能有什么厚实家底可言。
　　“主子是为了给直郡王福晋选礼物而发愁吗？”
　　“傻念云，那也要有东西可选才行啊。”我笑着点点念云的额头。
　　“主子，要不再看看府库清单，看里面是否有可用的。”沛露蹙着眉说道。
　　“搬进贝勒府也不过才几个月，府库里的东西大多是我和爷大婚时收的贺礼，不是皇上御赐，就是各位皇子贝勒送的，这次贺礼可是要送到大阿哥直郡王府上的，如何能拿这些东西去送，岂不让人笑话。”我坐在榻上思前想后，胤禩说让去外面买，估计他也早想到府库里的东西不能用了。
　　“念云，你去请李总管来一趟，就说是本月二十三直郡王福晋生辰贺礼之事。”
　　“是，主子。”

　　“奴才给夫人请安，夫人万安！”
　　“李总管请起，坐着说话吧。”
　　“奴才谢夫人赐座。”
　　“这个月二十三是直郡王福晋的生辰，郡王邀了几位皇子贝勒去王府赴宴，我和爷也在受邀之列，今儿午膳时爷吩咐我准备贺礼，府库里的东西恐怕不能用，请你来是商量下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李连福听完，垂眼恭谨地问道，“不知夫人想送些什么，奴才也好照单去置办。”
　　我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他态度状似很恭谨，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在试探我的深浅。
　　“虽说是为恭贺郡王福晋的生辰，可一方面因惠妃娘娘的关系，爷与直郡王关系不比其他皇子。另一方面，大阿哥刚刚封王，他于国是功勋卓著，于皇室是诚孝典范，福晋主持内务同样功不可没，我们钦慕直郡王与福晋，想必皇父知道了也必感欣慰。只是，我一妇道人家懂得的也不过就是些胭脂首饰。李总管在外面见多识广，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李连福听我说完，面不改色地垂手应是，我心里暗暗赞叹。
　　“只是，还有一事不敢欺瞒夫人，账上的银两并不十分充裕，就是去外面置办恐怕也买不了多少精致物件，此事恐还要劳夫人费心，奴才惭愧！”他说完起身请罪。
　　“我知道建府没有多久，这事儿不怪你。不过，李连福，有些事情试过一次就够了，多了可就不识抬举了。”这老狐狸，说话藏一半，真当我好欺负呢！
　　我话音刚落，他马上诚惶诚恐地下跪请罪，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少说那些套话，你有什么话都照直说！”
　　“奴才......这……”他抬头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脸色越来越沉，沛露却突然插话进来，“主子，李总管的言外之意莫不是......您的嫁妆。”
　　我一听愣住了，再看李连福的神色，果然沛露说对了。
　　“我一时没想到而已，李连福，你又为什么不敢直言呢？！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奴才......”他皱着一张包子脸，神情很是懊丧，我冷笑了一声。
　　“李连福，我知道你想什么，也知道你不放心什么，我今天就跟你交个底儿！我虽然代表不了整个郭络罗氏，但我郭络罗·青衿自己的主我还是做的了的！我只要一天是这八贝勒府的夫人，为了爷和整个府，没什么豁不出去的，更没有舍不得这三个字！我要你永远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李连福听完磕头如捣蒜，“奴才......奴才让猪油蒙了心，以后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才这条命以后就是贝勒爷和夫人的......”
　　我听他说话声都带了哽咽之气，知道差不多了，遂亲自双手扶他起来，“谁稀罕你的命呢，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为贝勒府尽忠，明白么？！”
　　“奴才......明白，明白！”他抬手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我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你们也都知道，我自小失怙，外祖虽然疼我，可毕竟不能教我内院之事，王府里那个情境我想你们多少也能猜到。”我站在窗前，语气不无失落地继续说道，“我一个刚刚嫁人的人，怎么做好一府的夫人，我心里也没底，也还在磕磕绊绊地学。说句大实话，沛露和念云固然贴心，可许多大事她们并不懂得。满府里除了爷，也就是你李连福，是我愿意相信并依靠的人。”我靠着窗子，转头看着他说道，“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啊！”
　　李连福什么都没说，只是又跪下郑重地给我磕了三个头。我受完他的礼，才示意沛露扶他起来，“好了，说回正事吧，我们两头分别行动，你先去外面相看着，我和沛露她们再看下嫁妆里是否有合用的，过两天我们碰一下把礼单定下来再呈给贝勒爷定夺。”
　　“奴才遵命！”
　　打发走李连福，我瘫在圈椅里大大松了口气。念云见我这样劳神，一边替我揉肩一边嘟嘴说道，“主子贵为贝勒府的女主人，他虽说是总管，可在主子面前也不过就是个奴才，让他往东他还敢往西不成？哪里值得主子这么费神！”
　　“你懂什么，从礼教身份来讲，不错，他确实是主子的奴才，可身份这东西只有威压，并不能让人心悦诚服地站在主子这边。如今他听了主子这番交心交底的话，定然从心里敬服主子了，有了他这个总管的支持，主子以后在府里行事也便宜许多。”
　　我睁开眼，一手拉住沛露正打扇的手，一手握住肩上念云的手，“有一句话说出来太反叛，但你们是我最亲的人，也没什么不敢和你们说的。李连福固然已经收服了，可他永远只会把贝勒爷和贝勒府放在首位，但你们两个不同，你们永远只会为我，为郭络罗·青衿打算，而不是这个贝勒府的贝勒夫人！我心里都明白，也从来没把你们当过奴才，好妹妹，这一世恐要连累你们福祸与共了！”
　　“主子干嘛说这样的话，念云不管别人，念云是一辈子跟着主子的。有福当然要主子来享，有什么祸让念云来挡罢，反正那些大道理奴婢是不懂的，奴婢的命是主子救的，能为主子挡祸念云心甘情愿！”念云趴在我腿上哭着说道，我听了眼圈也不由自主得红了，在这异世还能收获这样的姐妹情谊，我何其幸也！
　　沛露见我们这样动情，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皱着鼻子忍了忍，故意打趣念云道，“你这样莽撞的性子，也就咱们主子纵着你，换一个人呐，怕不早被你气死了！”
　　念云恼羞着和沛露闹成一团，一时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也让我感受到了难得的刹那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