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梦游现代》浅本

18、修罗场间

　　大约从出生到现在，无夜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想去揣摩一个女孩子的心思。虽然记忆不全，但想来这种不熟练工，他应该是第一次做，否则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满脑子疑问却毫无头绪。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可怕之处了——当出发点和目的地是一条直线，人类总能想方设法地在这条直线上切分增殖出许多的分支，如同遍布全身的毛细血管，密密麻麻织成网，仿佛这样就能在裸|露的心思上覆上一层保护膜，从而制止他人的轻易窥探。

　　原本无夜以为白浅镜是个和白念、晏昭之流截然相反的、没有织网的异类，做事直接，说话直白，有好东西就分享，难过就摆脸色，可事实证明，还是他太过小看了人类。
　　尤其是人类里一大分支——正当年龄的女孩子。

　　望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女，无夜难得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他甚是耐心地将自己今晚自打上山以后的所作所为回顾了一遍，最终将问题定在了白浅镜第一次显露脾气的时候，也就是两人还在吃饭，他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教育时。

　　“……你很美。”他干巴巴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白浅镜短暂一怔，继而失笑，“你在说什么？”

　　无夜眨了眨眼。判断错了？

　　“行了。”白浅镜没什么耐性，干脆起身，“你稳住霍菲菲，我去找凌筱。”

　　可能是先前喝了点酒，起身时动作有些大，她懵了一下，险些没站稳。无夜下意识伸手稳住人，顿了顿，“半瓶酒……”

　　白浅镜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站稳，好笑地望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只喝了半瓶？”
　　“看到的。”无夜道，“你和凌筱，分了一瓶。”
　　“……”

　　所以你在套霍菲菲的时候，还分出神来观察我？
　　白浅镜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你不懂，酒和酒是不一样的……你以为我喝的是果酒啊？在这等着。”

　　说完，她丢下人离开卡座，刚走出去，便和霍菲菲打了个照面。

　　“浅镜姐……”霍菲菲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和勉强，也不知是不是看见了她和无夜的互动。
　　白浅镜点点头，“见到凌筱了么？”
　　“……没注意。”霍菲菲摇头，“不然我陪你去找吧？”
　　白浅镜笑，“不用，那边有人等你，去吧。”

　　话音落，没走出两步，身后霍菲菲便又叫住了她，“浅镜姐，那个……”
　　白浅镜回头。
　　“霍尔德先生，我是说无夜，”霍菲菲似乎有些局促，“他，我不知道他以前跟浅镜姐你……”

　　……到底想说什么？
　　白浅镜忍不住打断她，“你想说你不知道我和无夜认识？”
　　霍菲菲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懂了。
　　“……谁跟你说什么了吧。”白浅镜笑了一声，“安心，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就是普通朋友。”

　　她说得太过自如流畅，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霍菲菲信了，心下大安，小脸上也终于露了笑，“我也没什么意思……你快去吧，凌姐应该在外面。哦对了，你走侧门吧，正门那边许哥他们好像在。”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不能上秋山了么？

　　白浅镜抽了抽嘴角，果断换了个方向离开。临走前，眼角余光瞥见霍菲菲走向无夜，后者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看自己。会场里灯光太暗，看不真切，白浅镜懒得关注，摸出手机拨通凌筱的电话。

　　凌筱的确在侧门外，见到人，说了缘由，对方立刻将自己的卡递过来，“密码我生日，拿去用。”
　　顿了顿，她问，“你是不是还想买别的？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单子列了一份给你，如果不是有你感兴趣的，你才不会出来呢，还说什么吃白食……”

　　白浅镜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临近初冬，山风凛冽，凉气袭来，酒堪堪醒了几分。白浅镜靠着一旁的大理石柱斜眼望着凌筱低头点烟，突然冷不防道，“无夜是不是被人当冤大头了？”

　　凌筱吐了口烟圈，眼尾睨过来，“你说呢。”

　　……那就是了。

　　“可我看霍菲菲不像是会坑他的样子啊。”白浅镜揉着眉心，“兴许她真认不出翡翠呢？我扫了好几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你让程北亭去看，他指定说是冰种。”

　　凌筱被她的比喻逗笑，“你那个老同学？那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医生，回扣都不敢拿过一分，也不是我们圈里人，看得出来才怪。你举错例子了，应该让翘哥去瞧瞧。”

　　……这不是废话么，翘哥家里做这个的，再看不出来就可以去祖坟面前哭了。
　　白浅镜翻了个白眼，“那你说我是拦还是不拦？”

　　凌筱懒洋洋接话，“花钱的是你，你随意。”

　　“我这种知道真相的肯定觉得值啊……”白浅镜挠脸，“你别笑我，我听到报价，几乎要笑出来了。”

　　“这么看霍菲菲还是手下留情了。”凌筱笑得很是没良心，“那个坠子少说也不小，要真是值钱的A货，150万可以说是友情价了……啧，无夜不行啊，搞了半天居然没拿下，换成是我，白给300万换个长成那样的男朋友都行啊，更别说还能通过无夜搭上你，进而搭上白念许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霍菲菲他爹的公司效益更好呢。”

　　“你把人想得太糟糕了，霍菲菲也许急用钱呢。”白浅镜无语，“可无夜他是第一次主动掏钱买东西，万一建立了错误的价值观怎么办？他对钱没什么概念。”

　　凌筱挑起眉，一脸‘你有病么’的表情，“你是他妈？要你操那么多心。”

　　“……”也是哦。白浅镜语塞了片刻，果断转移话题，“我记得今天要拍的东西里有一对祖母绿的袖扣？”
　　凌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白浅镜思忖，“我想要。”
　　“……”

　　惊讶地转过身，凌筱怔，“啊？”
　　白浅镜无奈解释，“送白念。”
　　凌筱定了定神，“白念要是知道你对他这么有孝心，肯定后悔收了你的卡。”
　　“所以你带够钱没？”
　　“没有。”
　　“……”

　　眼见白浅镜狂抽嘴角，凌筱无奈，“我也没想到你要买大件啊，这里只接受现场交易，我就是来给许翘捧个场，随便带了个卡以为够你用的，那袖扣可不比霍菲菲的假货，要不我现在打电话回家？”

　　低头扫了一眼时间，11点半，白浅镜犹疑，“太晚了，行不行啊……”

　　“……什么时候你们俩混这么惨了？”
　　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白浅镜和凌筱同时回头，许翘不知何时正站在门后，挑着眉好整以暇地望过来，那张脸上的表情欠揍得，好似在说，瞧，我抓到你们的小辫子了。

　　白浅镜神色一僵，立即向凌筱发射求助信号，后者尴尬地咳了一声，灭掉烟挡在白浅镜身前，“翘哥，镜子她就是来凑个热闹，白念……”

　　“白念不知道，对吧？”许翘抱臂接话。

　　白浅镜抽了抽嘴角，从凌筱身后探出头来，“翘哥，天知地知……”

　　“晚了。”许翘打断她，“有人比我先一步拍了张照片给白念发过去了，要不我怎么能找过来？你哥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

　　“……”

　　“再附赠你一个消息，”许翘走过来，一脸同情地望着眼前耷拉着脸的少女，“宝贝儿，白念刚下飞机，已经在来的路上。”

　　…………晴天霹雳！！

　　白浅镜生无可恋地瞪大眼睛，同样一脸生无可恋的凌筱叹气，“你是我带出来的，我也逃不了，现在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少女满怀希望地抬头。
　　“趁白念上山之前，咱俩去把秋山车场玩个爽，毕竟以后你可能都没机会了。”凌筱手搭凉棚眺望着蜿蜒的山路，“反正现在拍卖会中场休息，去跑两圈？”

　　许翘竖起大拇指，“好法子，不愧作死界第一人。”

　　白浅镜：“……”

　　“……算了，我怕白念扒了我的皮。”她思考半天，毙了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提议，“我现在下山还来得及么？”
　　她转看许翘，后者抬腕看表，“倒也可以，不过你哥让我盯着你不准放人，怕是要亲自接你下山。”
　　“……”

　　白浅镜只觉得自己头更疼了，揉着太阳穴，“翘哥，借钱给我吧。”
　　许翘挑眉，“要买那对袖扣？”
　　“嗯，当赔礼。”白浅镜叹，“我本来就是为这个来的，你帮个忙，催一催下半场快点开始，在白念来之前把东西买下来。”

　　只是，是谁给白念告的状？
　　这个人，首先要有白念的联系方式，其次要认识自己……可哪怕连不认识他们兄妹的人都知道她白浅镜不能上秋山，谁那么无聊掺和这种热闹？

　　白浅镜看住眼前的许翘，“帮人帮到底呗。”
　　许翘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什么打算，顿时失笑，“怎么觉得你最近喜欢找我帮忙了？”
　　“……你是我亲哥。”白浅镜一本正经。
　　“可别，我不想当你亲哥。”许翘漫不经心地弹了下她脑门，半是开玩笑地揶揄，“做我女朋友就行啊，以后你归我管，就不怕白念了。”

　　话音落，凌筱不着痕迹地抬眼看向许翘。
　　白浅镜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逗，就说帮不帮吧！”
　　“帮。”许翘拖着长音无奈地应，“我什么时候没顺着过你？走吧，回去给你拍袖扣。”

　　他曲起手肘做了个等待的动作，后者笑嘻嘻地挎上他，“我今日是死是活，就看翘哥你的了，走着！”

　　许翘好笑地摇摇头，另一手凑上去帮她整理头发，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凌筱挑着眉望过来，动作顿了顿，继而毫不掩饰地看了回去。

　　两人于半空中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白浅镜停下来，“走呀凌筱。”
　　凌筱三两步跟上，状似无意地拍了拍许翘的肩，一语双关地感慨，“一想到白念，就觉得前路坎坷。”
　　白浅镜沉重地点头。
　　许翘表情僵了僵，对她翻了个白眼。

　　回到会场，白浅镜将卡托人转交给无夜，又将密码发在他手机上后，就直接坐到了许翘先前的卡座里，眼看着后者去操作提前开始下半场，呼了口气，拿过杯子倒酒。

　　凌筱接过她递来的酒，随口问，“你猜是谁给白念发的照片？”
　　“看我不顺眼的人。”白浅镜头也不抬地答，“我拜托许翘去查了。”
　　凌筱的目光在远处无夜和霍菲菲的方向停留了一会，眼看着他们结伴去了交易公证处，慢吞吞道，“查起来多麻烦，等念哥来了直接问，你猜他会不会包庇对方？”

　　……他不会。
　　白浅镜很了解自家亲哥，当即摇头，“他会告诉我。”
　　“然后叮嘱你以后见着对方就绕道走。”凌筱默契地接话，“再给你支招一百式玩死告密者。”
　　“Bingo。”白浅镜抬手跟她碰杯。
　　放下空杯，她叹气，“但玩死对方之前，我可能会被训得很惨。”

　　白念分得清着呢，自己身边有对她不怀好意的，自然不能姑息，但自己做错了事，该罚也要罚。
　　那个告密者想来一定不了解他们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否则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告密是门技术活，如果是许翘，他只会直接把她打包送回家，而对白念隐下这件事，除非事后白念在其他场合无意间听人提及，才会坦白从宽。
　　像这种拍一张照片直接发过去的形式，要么是熟人开玩笑看他们兄妹的日常闹剧，要么，就像现在，偷偷摸摸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而后者的恶意显然更大。

　　按照常理推算，白浅镜应该会立刻下山，或者等着白念来把她带走，无论哪一种，都能让她吃挂落不说，还颜面扫地。

　　若说她跟谁有利益冲突，得罪谁了，这也很难界定。就事论事，这场拍卖会，如果她不说，凌筱都不知道她要拍什么，挤走人有什么意思？
　　况且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她是跟凌筱一起来的，白念不会落下凌筱。

　　……可单纯告密，她俩又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被训，不痛不痒不掉肉。
　　太无聊了。

　　随着许翘的安排落实，拍卖会提前开始了下半场。白浅镜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看着许翘从远处走来坐下，很是狗腿地给他递了杯酒。

　　后者扬眉，抬下巴示意她看过去，“那个无夜你带来的？”

　　白浅镜抬眼，恰好看见无夜朝自己走来，“是，怎么？”

　　“他买了霍家那妹子的项链。”许翘开口，“交易已经完成，也公证了。”

　　白浅镜收回视线，“你看见了？东西是假的吧？”

　　“嗯。”许翘放下杯，“东西我没上手，看了几眼，不是A货，应该是高档C货。”

　　他口中的A货并非假货之意，是指翡翠的分档。

　　“……还真是。”白浅镜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一遭到底是做对了还是错了。

　　两人说话间，无夜已经来到面前，旁若无人地在白浅镜身边坐下。后者还没开口，便见霍菲菲跟着过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无夜身边。

　　白浅镜话到嘴边顿时憋了回去。

　　“东西买了。”无夜将卡交还给白浅镜，“100万。”
　　白浅镜随手将卡隔过许翘塞给凌筱，“你跟人砍价了？”

　　无夜默不作声地瞧她。

　　白浅镜抽了抽嘴角，“就是要对方便宜出价的意思。”
　　无夜摇头，随手拿过她手里的酒，“好喝？”
　　“好喝。”白浅镜点头。

　　他将酒递到唇边，眼看要喝，霍菲菲和许翘同时开口，“等一下。”

　　无夜动作顿住。

　　霍菲菲赶忙拿了个新杯子过来，夹了冰块，许翘则看似随意地将无夜手里的酒拿回来塞给白浅镜，自己也端起酒杯，“一起走一个。”

　　无夜：“……”

　　一脸懵逼地望着一旁已经笑跌的凌筱，白浅镜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后者不答，只跟着喝酒，等其他人喝完，摸出手机随手拍了张空杯照片，默默发了朋友圈：

　　【太久没见这种修罗场了，简直笑疯。】

　　几乎立刻地，下面有了第一个回复。

　　【事妈白念：从右至左，你，许翘，镜子，无夜，还有个女的……无夜也在？】

　　凌筱：“……”

　　靠！她只是不小心拍到了手和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