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少年，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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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南方，树都抽出了新绿，绿油油的一片。近黄昏，扬起的风尘，闪耀着橙光，不堪寂寞，拼了命地飞舞。
就像现在的南桥。
暑假之前，南桥很少到市里来。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住在边县，空闲时间也大都窝在家里。
F市和大多数南方城市别无二致，温婉细致，不过大概因为是省会，所以又有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南桥背着书包在大街上闲逛，放了学却不想回家，也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也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人。
性格使然，南桥这些年没有什么朋友，大概是孤僻惯了，倒也不在乎这些。
沿着人行道一直走，路变得很长很长，街边大树荫下满是纳凉的人，或三或五，支着几把椅子，互相聊聊家常。
好像时间，从来就没有走过一样。
走到一个小区附近，南桥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是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儿在玩闹。不过再仔细看，却是几个年纪稍大的正在欺负一个长得白白嫩嫩年纪稍小的小男孩儿。
那孩子在其他几个的推搡下，一直沉默，南桥看得出来，那孩子正憋着泪。
或许本该是小孩儿间的玩闹，却不知，触动了南桥心里那根许久未动的弦。
呦，南桥自嘲，原来你还是忘不了他。
南桥离开B市的时候只有六岁，如今也有八年之久了。这八年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中途……可是，南桥依旧没有忘了他。
那个挺身而出推开欺负自己的人，挡在自己面前，一个人揍了三四个人，脸上挂了彩却不喊痛，反而不停安慰自己的那个人。
南桥大概觉得，这么些年，放不下的也只有自己。
几年前，南桥生过一场大病，醒来，落下了一些后遗症。有些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而有些本来已经模糊的事儿，又突然清晰地蹦出脑海。
那些年少时的承诺，那些完全可以当做是小孩儿间无知幼稚却异常真诚的承诺。
想来，被承诺的一方记忆清楚，而承诺的一方，大抵忘得一干二净。
在回忆快要冲出脑海的时候，南桥感觉自己的全身有了一点温度。
“你们在干什么！”脱口而出的大喊连南桥自己都吓一跳，声音有些干涩，细细听来，尾音竟有些发颤，但这也足够吓吓那几个小孩儿了。
南桥两步并做一步快速走了过去，几个小孩儿作鸟兽散，只留下那个终于哭出来的小孩儿。
南桥慢慢蹲下去，掏出卫生纸递给小孩儿，“没事儿了，别哭。”
小孩儿大概是觉得有人给撑腰了，这下更哭得厉害了。
南桥没有哄过孩子，无奈，只好用手抚上小孩儿的脸揉了揉，手指蹭去小孩儿的眼泪，“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小孩儿哭哭啼啼，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他们、他们老是说我没有妈妈……我就、就打了他……他们，他们就一起来欺负我……”
南桥忽然愣住了。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
“就是他啊？”
“对，我听别人说的，他没有爸爸。”
“真的假的啊？”
“不会错的，我还听说，他妈妈是个疯子……”
“还有这种事？那他会不会被他妈妈传染啊……”
“说不定哦，咱们离他远一点，不要带他一起玩。”
“……”
南桥大概是最不怕听到这种话的了，因为更恶毒的话他都听过。
慢慢变得麻木，无动于衷。
南桥想着要反抗，可是结果换来的是，他有些喜欢的一个老师也对他另眼相看，也对他不理不睬。
南桥就突然不想反抗了，没有用啊，真的，没有用。耻笑，疏远，冷漠，拒绝，针对，还有比这些更能伤害一个人的吗？
南桥最不怕这些了。
南桥最不怕没有朋友了，南桥最不怕孤独了，南桥也最不怕黑暗了。
哪怕，被别人恶作剧锁在了厕所一晚上。哪怕，跑操的时候被别人故意绊倒。哪怕，被别人故意扔了上体育课要穿的运动裤而被老师罚跑了十圈。
因为，他有自己啊。
因为，他还有自己啊。
南桥抹去了小孩儿眼角的泪痕，声音忽然柔了下来，“别哭了，天快黑了，快点回家去吧。”
小孩儿这才渐渐停止了哭泣，但是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
转身就要跑远，刚跑出去几步又忽然转过来，冲着南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哥哥。”
声音软软糯糯，柔成一团。
南桥笑了，冲小男孩儿挥了挥手。
不远处，言薪坐在单车上，一只脚踩在脚踏板上，一只脚撑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这边，片刻，弯了眼睛。
夕阳无限好。
“南桥，你真的该去死。”
南桥看着一直以来被自己抢了第一头衔的那个人，看着那个人不停张开闭合的嘴，看着那个人咄咄逼人的眼神，不明白，他才十三四岁，为什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砸向他的板凳、从头灌下去的凉水，南桥一一受着。
“你爸妈不是都死了么，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死啊。”
“南桥，一定是你克死了你爸妈，我妈妈让我离你远点儿呢。”
“怕你给我传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南桥本来抓紧衣服的手一顿，微微发抖着伸进上衣口袋，碰到的物体传出冰凉的触感，从指间遍布到全身。
南桥忽然想起来了，昨天削苹果手指不小心被划破了，去厕所的时候才发现水果刀还被自己拿在手里，于是顺手就放进了上衣口袋。
指间的伤口处突然刺痛。
南桥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听着忽然爆发的尖叫声，笑了。
那时候起，南桥就开始讨厌红色，像血一样的红色。
——我为什么要死。
——你怎么不去死呢。
南桥最不怕这些了。
因为，他只有自己了。
“南桥。”
南桥听到声音的时候有瞬间的怔忡，等转身面对那人时南桥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言薪踏了一脚，骑着单车往前滑了一段距离，不偏不倚，在南桥身边停下。
“怎么在这儿？”言薪侧头问。
南桥道：“刚好路过。”
“喜欢小孩子？”言薪问。
南桥闻言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
言薪看南桥往前走了，也踏着单车缓缓往前骑，“你小时候是在这儿长大的吗？”
南桥眼神黯了黯，压抑住心里的难受感，呼之欲出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不是……我在边县长大的。”
如若言薪仔细点儿便能察觉到南桥的异常，但因为是在骑车，速度又很慢，车头突然不受控制差点儿撞上了边上的消防栓，幸亏南桥及时扶了一把。
言薪有些尴尬地笑笑：“谢谢啊。”
南桥看了眼言薪，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落在后面的言薪若有所思了会儿，又追了上去。
“这段时间在班里习惯的怎么样了？”言薪问。
“还好。”
“老班让我们多关照关照你。”
“嗯。”
“所以……”言薪望向南桥，稍微歪了歪头，“别这么冷淡嘛。”
南桥无奈，咧了咧嘴角，“那要怎么办。”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然后伸出了手，就像开学第一天那样，“你好，我叫言薪。”
“嗯？”南桥愣住了，侧过头，少年垂下来的头发阻碍了视线，眼里全是言薪的身影。
言薪笑了笑：“少年，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南桥看着这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也不再像开学第一天那样。
那样……猝不及防。
伸出了手，附上了少年的手。
“你好，我叫南桥。”
“可以啊。”
大大方方，堂堂正正。
少年直起了脑袋，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少年头顶的碎发照射过来，连同少年纯粹的笑容一起，刺痛了南桥的眼睛。
天忽然就暗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少年，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