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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折戟沉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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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宇本是皇室血脉,是诚王的亲侄子。未明跟随书生与丹青前往杭州时,在城中与燕宇偶遇,见他身旁总有个一身富贵气派的老爷在打转,想必那就是诚王了。
谋反事败后,诚王下落不明。听闻燕宇武功尽失,被萧遥拼死带走,从此不知去向。
其后,未明见过青城派掌门青阳子,可看出他苍老了许多。且不问青阳子是否知晓燕宇的真实身份,从小养到大的师徒情谊却是半点也不掺假。
当年在青城山,燕宇曾得未明相助,挫败了天龙教阴谋,为青阳子解了危难。有这番前缘在,青阳子避开众人,私下恳请过未明他日若遇上徒儿,还望能施以援手,但也未敢深谈,只因谋逆之罪非同小可,生怕惊动了朝廷耳目,反而对爱徒不利。
未明记在心间,却也无从打探燕宇萧遥二人下落,也因其中干系,亦不愿牵累不相干的人。时过境迁,不想竟会在洛阳城得遇故人。
适才惊鸿一瞥之下,不难得知萧遥如今的境况想是艰难,一年多来为逃避朝廷追捕,东藏西躲,想必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数里之地,不过几息之间。
直到那人的身影转过几条狭小的巷子,遁入一座破庙之内,未明与荆棘也收敛了气息,悄然跟随而至,立在破庙外。
庙中里不闻人声,却能辨出只有两个人的气息在内,未明略加思索,唯恐迟则生变,遂径直推开了那两扇虚掩的门板,沉声道:“萧兄多时未见,可还认得小弟东方未明?”
他扬声说话之前就不再屏息敛气,萧遥方才惊觉,心知有高手接近,还未及应对,陡然听见他的声音,不由怔在原地,转过身来,迎上前两步,借着月色看清了东方未明的样貌,以及站在他身侧的桀骜男子。
萧遥长舒了一口气,“东方兄弟,不想今世还能有再会之期。”眼下虽是落魄,笑声中却还是透出了几分昔日的豪情。
未明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未等少叙几句,就听靠里的干草铺上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咳,有个瘦削的身影微微挣扎着起身。
萧遥忙转身扶住那人,干草堆上垫了件破旧的衣裳充作蒲席,铺前散落了一地适才带回来的药包。未明上前几步,破庙之内光线昏暗,他目力虽佳,但望向那侧卧之人,几乎认不出这是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城派首席大弟子。
荆棘望见那人的形容,面色也凝重了起来,催促犹在发愣的师弟:
“师弟,你医术精湛,先为燕兄把脉吧。”
未明如梦方醒,快步走上前去,俯下身去探燕宇的脉相。
燕宇身体虽是虚弱,神智却是清醒的,方才听得几句他们的对话,已知来人是谁,在脉门被他人搭住时也未有挣扎。他勉力望去,仍是瞧不清未明的面貌,只淡淡点头道:“有劳。”
未明心中一动,这简短的两个字,犹能让人想起燕兄当年的风采。
初会正是在洛阳,天剑门前,面对西门峰的约战,青衣少侠淡定自若地点头应下。刚好未明与师兄们逛到此处,西门峰与荆棘的言语争锋,演变成了一场逍遥谷与天剑门青城派的对战。
未明一路跟着二师兄,见他与武林同辈中人,大多话不投机,惟有对燕宇的态度,竟似还有几分欣赏。两人的言谈之间,倒像是有一种他人难以理解的默契。那时未明还暗自吐槽,许是都是少言孤僻之人,才会惺惺相惜。
天剑门对战之时,未明才初学剑法,在燕宇的剑招下相形见绌,若非二师兄接过了对面两人大部分的攻击,他只怕会输得很难看。
回谷之后,一日在山下偶然撞见一赭衫少年使出青城派的“七星会聚”,未明上前询问,才知那位浑然不觉偷学他派剑法是武林大忌的少年剑客名唤傅剑寒,是一位罕见的剑术天才。
傅剑寒虽是豪迈率性之人,但天赋绝顶,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他会称赞几句青城剑法,只因使出那招剑法的人不凡。
“我见到一位青城弟子的剑法精妙无比,不觉就记在了心上……”
傅剑寒的话语犹在耳边,只怕今生再无机会领略那位沉默寡言的少侠的青城绝剑了。
他心神微动,手上把脉却未有放松,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放开手,却转向萧遥道:
“你的脚是何时伤的,且让我瞧瞧。”
萧遥见他避而不谈燕宇的情形,想必是为其伤势犯难,也不愿点破,大大方方地走近些,让他查看脚伤,“约莫伤了一月有余,不妨事。”
未明细看他的伤处,哪有他话语中说的这般轻巧,寻常的骨伤,也经不起奔波折腾,若不妨事,又怎会拖到此时还未见转好的迹象。
沉吟片刻,抬头道:“你的脚伤犹可医治,燕兄的身体要想有起色也非难事,但武功若要恢复……却要费事些了。”他原本想说无能为力,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徐子易在茶馆说过的话,遂改了说辞。虽然指元篇的下落一样虚无缥缈,到底可以给个念想。
萧遥对自己的脚伤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前尘如梦,能挣得一条残命已是不易。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逃亡途中,若真能医好,行动亦能自如许多。
而燕宇失去武功后,伤势未得妥善医治,身体日渐衰败,这才是令萧遥最忧心之事。至于燕宇的一身武功还能复原,他二人都未做过此等妄想,陡然之间,从未明的话中听出了转机,萧遥不禁呆住了。固然喜出望外,又还留有几分清醒,由未明的语焉不详猜测或许只是安慰之辞,未肯信了十分。
只听未明又道:“治病之事不急,只是萧兄可知晓,这破庙是丐帮在此地的分舵?”从萧遥的脚伤上,不难看出是被丐帮中武功高强之人所伤,有这等功力的不多,绝非无名之辈。诚王事败后,萧遥不仅上了官府的通缉榜,还被丐帮下了诛杀令。
拜入逍遥谷的第二年,未明与两位师兄来江府祝寿,好容易有机会到洛阳城闲逛,他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满城撒欢,跑遍了大街小巷,无意中闯进破庙,见到了一位丐帮长老,那人见他年少,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还见才心喜,欲收他做徒弟。若非如此,也不至被他知晓了丐帮的机密。
萧遥闻言怔住,一路窘迫艰难,他不曾放下警惕,眼见燕宇病体不支,事急从权,需找地安顿下来。入庙前他也曾查看过,并无发现丐帮的联络暗号,只有一个天天醉酒的流浪汉在此落脚。
待回过神来,方才苦笑道:“我不曾到过洛阳分舵,竟一时疏忽,险些自投罗网。”昔日丐帮中人皆是他的兄弟,而如今,他却成了丐帮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荆棘听了他们的对话,皱起了眉头:“此地既不安全,师弟你为何不早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带燕兄他们离开。”
未明对着他人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令人依从他的言语行事。但一听师兄的埋怨,却仿佛瞬时又成了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摸着后脑勺应道:“师兄说的是。”
一声轻咳传来,随后是燕宇微弱的声音:“燕某苟延残喘,不愿再拖累朋友。”
他本对身份地位抑或世间权位没有半点兴趣,但他的出身决定了他身不由己,最大的憾事是拖累萧遥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未明正在思索带二人往何处安身,想着洛阳城中朋友虽多,将他们牵连进谋反大罪亦是不妥。陡然听见燕宇的话,心上也觉酸涩,正欲温言宽慰,忽然神色一凛。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了破庙外,听起来不像是身怀武功之人。
荆棘手按腰间的刀剑,抢先一个纵身跃了出去,看到门外伫立之人却按而不发,显然是来人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