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红敛黛又匆匆》水嘌呤

4、独处

　　就像我许诺的那样，我要让黎家摆脱坐山吃空的命运。即使我的力量小小的，我也要把能贡献的毫无保留地全贡献出来。
　　砍柴，采药，种菜，刺绣能做的我都做。单凭出力气，我终究抵不过男孩子，所以不如出些巧劲，干些力所能及，收效甚快的活儿。
　　山上树木众多，大风一过，总有无数枯枝断落在地，拾树枝可比抡起斧头一下下地劈木头来的轻松多了。只要我看准时机，不分昼夜，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的。
　　虽然我的确在外独自生活了一段时日，但那段回忆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
　　其实，只是过去得久了，我就忘了其中的艰辛和痛苦。那些日子，我每日靠采野果吃野菜充饥，运气好的时候才能吃上一条鱼，一只野鸡。虽说我没有饿死，但也没什么可自豪的地方。
　　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我在山上采到中药铺需要的药材，我就可以直接换成钱拿回家。
　　黎家的院子不大，但也有一块用不着的空地，我索性就在那里整理出一小片菜地，在菜园周围我种上了向日葵，在菜地里我就种了些平时吃的青菜，萝卜，南瓜之类的食物。也许是土地从来无人开垦种植的缘故，不大的小园子里绿油油，青葱葱的植物很快就竞相生长，挤挤挨挨，甚是惹人喜爱。
　　每日照料过菜地里的植物，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斜倚着阑干，把每日的所见所闻一针一线绣在帕子上。
　　白色的丝绢就是我的画纸，我的针就是我的笔，丝绢上的人物和景色都有各自的生命和故事，生动逼真，真实有趣。唯一的遗憾就是我说不出其中的密语，丝绢上只有画却没有字。
　　后来黎莯终于发现了我一直藏得很严实的秘密，那就是我几乎不认得几个字。
　　他指着丝绢上的空白处，“这里你不觉得缺少些什么吗？就像一幅画画了龙却没点上睛？”
　　我佯装不知。“缺少什么，什么也不缺啊。”
　　黎莯试探性地问道，“该不会，你不认字吧。”
　　我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看来是真的。啧啧，现在连小黎杋每天都在很认真地认字你可不能落后啊。”
　　“那你说怎么办？”
　　“娘亲教黎杋认字是没时间教你的了，再说就算她肯难道你不怕丢脸吗？这样吧，不如我来教你。”
　　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颤抖的声音在自己听来显得特别清楚。“你教我？真的？不反悔？”
　　黎莯拍拍我的头，“不反悔。就算你特别特别笨，也不后悔。你只要答应我，每日都得挤出时间按时学习就行了。读书写字，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在心里偷笑，呆瓜，有时间和你单独共处，我怎么会缺席迟到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白日里毕竟有太多事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到了晚上，沐浴之后，我顶着一头还没晾干的湿发小跑着偷偷来到黎莯门前。
　　轻敲着他房间的门，我小声唤着。“哥，黎莯，你醒着吗？”
　　房门被迅速打开，黎莯一下把我拽进了房内。“说好了练字，怎么来得这么晚？”
　　看他也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心里立刻乐开了花。明明都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现在我倒真心觉得刺激冒险了。
　　我向他抱怨道，“等我做完自己的活，天已经黑了。又不能不学习认字，所以还是来了。怎么打扰你休息了？要不我还是走吧。”
　　黎莯把手拦在我身前，“算了算了。反正我睡得也晚，这个时间教你也没什么问题。”
　　我仔细地把他房间看了个遍，不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书本，用具都摆放在特定的位置上。屋子里还流动着一股淡淡的墨香。我走到里面，发现墨是磨好的，书案上也铺好了宣纸，看样子他不知等我多久了。
　　“瞧你，刚从洗浴房来吧。头发还在滴水，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我拎起编好的辫子，“啊，真是的，脖子后面都湿了。”
　　黎莯把我推到了屏风后面，“快用我的手巾擦擦水。”
　　我听话地走了进去，散开头发，拿着黎莯的手巾，慢慢细细地擦着头发。他的身影就晃动在屏风外面，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重新编好头发把它放在身前，我走了出来。“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我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毛笔，拉开架势。黎莯就站在我身后，纠正我的不当。
　　当我照着他写好的字开始临摹，学得有模有样时，我指着自认为写得挺不错的那个字问他。“怎么样，这个字写得不错吧。瞧，和你写的长得一模一样。”
　　黎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瓜。字可不是这么写的。每个字都有自己的含义，每个字都有特定的笔画，每个字都有自己的念法，你要做的可不是学个差不多就行了。如果不对自己要求严格，往后出去了，别人可能认不出你写的是什么字也可能认错你写的字。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是你师傅啊。”
　　我抬头望着他，满脸真挚。“我会好好学的，肯定不丢你的脸。”
　　黎莯轻咳了几声，“这样，我们先来练习笔画，学习字的结构。每个字都是由这些横竖撇捺点构成的。等你练好了这些，我们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习。”我点点头，生疏地握着笔费力地书写起来。待我中途停下笔，黎莯问。“有没有最想学的字？”
　　“当然了。”“是你自己的名字吗？”
　　“不是。是黎莯这两个字。”
　　他另拿起一支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笔画繁多，复杂非常的字。
　　我用手指描摹着这两个字的笔画，“这就是你的名字？”
　　“对。”
　　他又握着我的手拿起我的毛笔，带我写下“莘莘”这两个字。
　　“两个一样的字。难道是我的名字？”
　　“对。”
　　这时候从我还没干透的头发上溜下了一滴水，晕花了其中一个“莘”字。我气恼地吹着纸张，“糟了。我的名字。”
　　黎莯却不慌不忙地抽走我手中的纸，拿起笔，沾点墨，寥寥几笔，一枝墨梅从我的名字旁盛放开去。
　　“好漂亮。”我指了指我们俩的名字，“笔画都这么多，又都这么难写。好配的两个名字，是不是？”
　　黎莯的脸上泛起两片红云，他把我强制性地转了过去。“练字就练字，别说些不相干的话。专心点。”
　　等我从黎莯屋里出来时，月亮已经西沉了。我摸了摸头发，它们已经差不多干了。
　　如果乞求真的管用的话，我多希望上天可以让我活得更久些。只是和黎莯呆在一起，我就想贪婪地一天天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