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红敛黛又匆匆》水嘌呤

1、赎买

　　我出生在一条美丽的湖泊边，在我九岁之前，我一直跟随爹娘四处漂泊，直到他们被强盗残忍杀害，幸存的我开始了短暂的自立生涯。九年前我绝没想到，自己不会饿死，自己不会病死，自己竟会进宫。别人也不会想得通，我好不容易离开了内务局，升到了紫欢宫，为什么又原路返回，回到了最底层，做起了杂物活。
　　皇宫很大，像海一样。我义无反顾地跳进来，一直游啊游，只希望在哪块礁石之下，哪个泥沙洞穴里发现你，黎莯。
　　我有气无力地站在高台上，听着此起彼伏的竞价声。透过脏乱的头发，我倦怠地扫视着围观人群，他们看我的眼神是那么冷漠，那么平常。我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鸡，一头羊的价值，他们只是在心底默默盘算自己感兴趣的“物品”是否值得人贩子一口喊出的价格。
　　轮到我时，价格突然就停在了那里，看来就像之前几次一样，根本没人对又瘦又病的我感兴趣。我看着人贩子铁青的脸，知道今晚回去又免不了要挨一顿毒打了。虽然他没有花过一文钱给我看病，也没给过我一口像样的吃的，但他还是对于要继续带着我这个拖累上路感到满腹愤怒。
　　就在我转身走下高台，要爬上那辆充满屎尿污秽的大车时，我听见一个声音穿透人群传了过来。“我买她。”
　　我回过头急切地想看清说话人的面孔，想确定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甚至不顾自己手里的绳索还在人贩子手中就一个劲往前冲，差点把自己细弱的胳膊挣断。
　　当我看到从人群后钻进来的他的模样时，我仅存的希望也破灭了。说话的这个男孩子他根本比我大不了多少，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破旧，不仅洗到颜色发白了还满是补丁。我真想问问他到底要拿什么来买我。
　　也许是看到了周围所有人眼中的嘲笑和质疑，他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了一块玉佩。“这个一定够了。”隔着那么远，我也能看见这块玉是晶莹剔透，质色上乘的好东西。我暗自叹息，真是笨呐，我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呢。一直以来我唯一的愿望不过就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有钱人买回家，能在死之前吃几顿饱饭而已。用一块价值不菲的玉换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孩，不论谁看都是笔亏本买卖。可是他掏出玉佩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就算现在他的心也坚定如初。
　　人贩子当然很高兴在我身上能发生这种反转，“当然够了。小子，你现在就可以把她领走了。”
　　他牵着我往台下走去，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后退去，把买我的弊端全部跟男孩列举一通。“慢着。你付钱之前，我必须如实告诉你，不管是家务活还是农活我没有一样会干的。还有，我病得很重了，有可能死在你家里。所以你可要考虑清楚，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你这牲口。”人贩子反手就给了我一掌，我在地上翻滚着，一时间没了清晰的意识。
　　在我挣扎着爬起来时，恍惚间听见男孩对人贩子说。“玉佩给你。她是我的了，现在你没资格动她一根汗毛了。不然的话，我会向你索要赔偿的。”
　　当人贩子怀揣大把的银票赶着车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我还伏在地上难以起身。男孩走了过来，我推开他伸来要搀扶我的手。“我长这么大，从没欠过谁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在我身上花这笔冤枉钱呢。你知不知道，你应该拿那块玉佩去换粮食，换衣服。就是不该浪费在我身上。”
　　男孩小心地解开拴着我数月有余的麻绳，触碰着我手腕处磨得就剩下几条深沟的伤口。“你受伤了。手脚流着血，头上流着血。既然你病了，就更不能失血了，会有生命危险的。”
　　“你是说我这就会死吗？没想到，我在死之前真的连一顿饱饭都吃不到了。”
　　男孩笑了，“既然怕死，就别装作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似的。钱财虽然贵重但终究抵不上一条人命重要。”
　　我抬起头仔细地看着他，看见他清秀的容貌下还有颗温柔善良的心，莫名的羞赧使我低下了头。“你，你的那块玉佩什么来头？不会是祖传的吧！”
　　“那倒不是。”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找回那块玉佩的。”
　　男孩笑而不语，他搀扶起我。“要我背你吗？”
　　我的脸涨得通红，“当然不用了。我好手好脚的，走路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我们走吧。”
　　一路上我不免担心地多瞧了他几眼，思来想去心里还是不踏实。“你这样回去能行吗？要不你还是把我送到哪里想法换些钱回去吧，能换多少是多少。”
　　男孩拍拍我的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黎莯的兄弟。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挠挠鼻子，对他误会了我的性别颇有不满。“那个，其实我不是男孩。”
　　“什么？”他猛地松开了手，我摔了个嘴啃泥。
　　我一边皱着眉狂吐吃进嘴里的灰尘泥土，一边嚎道。“不是吧你，要不要这么夸张。是男是女这么重要吗？好歹女孩吃得少，用处多好吗？”
　　似乎是因为害我摔跤觉得内疚，他捡起路边的一根木棍递给我，我接过一头，他却拽着另一头不放。“干嘛，给我你又不放手。”
　　“为了不和你接触，我用木棍拉着你走。”
　　我把木棍一扔，索性在地上滚着走。“嫌弃我是吧。好啊，不劳烦你了。”
　　他跟在我身后，弯着腰，小声对我说。“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不太好吧。”
　　我不听他的，继续滚着前进。
　　黎莯终于被我打败了，“我搀着你走还不行吗？你起来好不好？”
　　“好啊。”拍拍身上的泥土，我麻利地站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
　　本来我是没对黎莯住的地方抱有期望的，到了才发现，他住的屋子倒不是很寒酸，只是年代久远，房子被一种败落萧条的氛围所笼罩。
　　原以为黎莯家的情况怎么也得等进屋才能了解，谁知门外有个小男孩哒哒地冲了过来，抱住黎莯的大腿就“哥哥，哥哥”喊个没完。我的天，没想到这家还有这么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我居然祸害到他家了，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