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华裳 珠子

9、九

　　九．
　　宽约三十来米一段河面，冰封的结实，被不断的落雪盖的已经与平地没什么两样。
　　过了河，再走不远就是总部指定的集结地点。
　　而变故也就在此时发生。
　　首先是拿着红外观测仪的连虎发现身后与左右两侧树林里都有微弱的不明热源，随后就是袁朗猛的在运动中开枪，连虎在仪器里非常明显的看到红光一闪，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是血。刚从人体涌出的热血。
　　“敌袭！注意隐蔽！”
　　走在齐桓与ZACK中间的兰骁龙就在枪声响起的那刹那混乱中，借着ZACK弯腰的空档，抬手一记掌刀狠狠劈向后颈，带起的风声让ZACK警觉闪躲，但脚下却好像绊上了什么东西，身子一偏，最终还是没有闪开。兰骁龙自然是用足了全身力气，如果不是落点微偏，多少卸了些力道下来，这一下就足够让人高马大的ZACK死于颈椎错位，而并非如现在般只是昏迷。
　　兰骁龙瘦小的身影像从捕食猎物的灰隼，拔足向着一侧的林海飞奔。
　　时时注意着兰骁龙的齐桓不及多想，一腿贴地扫过去。兰骁龙刚迈出的右脚正踢在齐桓小腿上，顿时人猛向前一栽。齐桓老虎般扑过去。
　　兰骁龙手向怀中一探握住那把只有一颗子弹的马卡洛夫手枪，情急之下也不抽出，瞄准齐桓头部直接隔着一层衣料就毫不犹豫的扣下板机。
　　齐桓借着微弱光线察觉到兰骁龙的手上动作，加速急闪。
　　一声枪响近在咫尺，击破队伍中紧绷如钢丝的空气，吴哲回头时就看到兰骁龙一直握在手里的马卡洛夫手枪枪管处一缕硝烟正自散开。而齐桓胸前如受重击，人向后跌开。
　　“菜刀！”
　　马卡洛夫□□威力不足以射穿他们身上的防弹衣，但是如此近距离的被击中，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同样会造成伤害。
　　顾不得队伍前头已经枪声响成一片的接起火来，吴哲抢到齐桓身边，刚伸手要拽人齐桓已经翻身而起，匆匆丢下一句“告诉队长，我去抓人！”，就已经盯着兰骁龙模糊背影追了过去。
　　“回来！”吴哲气的一拳捶在雪地上，看菜刀跑动时的身形动作，他就猜的出方才那发子弹肯定已经穿透了防弹衣，冲击力下如果肋骨受伤再剧烈运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都知道。
　　“队长，兰骁龙打晕ZACK跑了，菜刀去追人了！”
　　“靠他大爷的！”性情暴燥的A4边抱着机枪不停转换位置的进行还击，边按捺不住的骂起来，“那老毛子牛烘烘的不行，连个人都看不住？！被打死没有？”
　　“方向？”袁朗在开枪的间隙里急问。
　　“九点钟方向，那边没敌人！”吴哲的位置在队伍中较为靠后，前方的接火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仍有流弹会嗖嗖的飞过来，他运动到一棵树后，准备一接到袁朗的命令就去追人。“我去支援菜刀！”
　　“注意安全！”袁朗那边枪声激烈到震耳欲聋，从吴哲临走时的角度，能看到空中通红的弹道划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正向着袁朗所在的方位铺天盖地的罩下来。

　　“A3，你给我滚过来，把完毕替下去！”
　　“队长，我没事！”许三多正卧在一棵倒伏的树后，手里的95 突击枪打着擅长的精确点射，证实自己战斗力完好无损。
　　一串曳光弹从对面打过来，全射在许三多隐身其后的树干上，很明显是对面发现了这处威胁较大的火力点，正用曳光弹给自己的狙击手指明位置。
　　“还不滚蛋！？”袁朗从一块石头后鬼般的冒出起，闪电般的抬枪，抵肩，就着惯性冲力咔一声换好弹匣，枪口一伸一缩人又隐回石后，而就枪口焰闪亮的同时对面的狙击手已经头是暴出一团血花，趴倒在狙击枪上。
　　“完毕，撤。”袁朗把对面一名机枪手套进瞄准镜，“等成才进入狙击阵地，你就是观察手，掩护我们过河。”
　　“我伤没事了。”对面足有四挺重机枪同时在吼，子弹泼水般的倾泄过来，夜视镜里子弹横飞，曳空弹道通红如网。许三多方才的几枪已经让最疯狂的那名机枪手变成了尸体，但另外一人已经抢上前重新抄起了枪柄。对方占据了绝对的火力优势，之所以还没有拉开散兵线攻过来，完全是仗着他们几人进行压制，他如果先撤，防线上必然出现漏洞，敌方就有机可乘。
　　A3眼睛凑在瞄准镜上一寸寸移动枪管。如果情况允许，他每次都会有心的选择下手目标。当然，这点他是不承认的，因为队里都把这种行为BS为骚包，或是文明一点的，叫哗众取宠。只有一次C3曾经在半醉后，拍着他的脑袋揭露真相：这家伙啊，当年被狙击教官退训，心里头有严重的狙击情结！
　　取你个大头宠情你个大头结！A3恶狠狠的在肚子里骂，扣下扳机。
　　一朵烟花爆开。当然，如果你真想欣赏烟花的话，先让你的耳朵忽略惨叫声，再让你的鼻子忽略满是硝烟味儿的空气中忽然多出的蛋白质焦糊气味。
　　被A3打中的是对面的火力支援手，灼热弹头射穿胸膛后又钻进了身后存放弹药的背囊，中间开花，殉爆弹药不停伴着炸响声从破碎背囊里漫无目的飞出。连锁反应之下对面一片惊慌失措。
　　连虎不失时机的用子弹对一个一个在混乱中露出身形的敌人进行点名。对面更加混乱，有鸡飞狗跳的嫌疑。
　　"快点！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袁朗乘机指着对面示意许三多马上过去与队友会合，“酒涡，掩护！”
　　“明白！”对岸已经架好狙击枪枪的成才马上回答。
　　“队长，这些人战术变了。”A3在耳机里说。“头两次接火，对方可不是这么个人海战术，火力覆盖。”
　　“这才是传说中的车臣武装。”袁朗带着笑音哼哼，“头两拨那是佣兵。要是车臣武装都佣兵那水平，你还让不让俄罗斯弟兄活了？”
　　大约是A3那“阴毒”的一枪惹起了对面的怒火，袁朗话音没落，四挺重机枪里已经有二挺转向A3与连虎的方向，两人权充隐蔽的树干让子弹嗵嗵嗵的一层层削低。
　　“A3，鞭炮，你们也撤。”袁朗移动位置放倒一名机枪后，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看到对面已经有进攻的趋势，镇定的下令。
　　袁朗再次闪回岩石后，向对面进行名符其实的趁火打劫，吸引火力好让两人安全撤入树林。
　　河面雪下皆冰，没有几处隐蔽物，袁朗边打边退直到连虎已经快接近对岸，才背好95突并迅速捞起放在脚边的机枪准备撤离，临走前还顺手掏出反步兵雷拉出绊线做了个绊雷，这才提着机枪向两人追去。
　　成才的狙击枪射击的声音很独特，像是悠长的叹息，让曾经是名狙击手的袁朗清楚的分辨出来。每次枪响，身后就是一阵怒骂与忙乱，火力也立时停顿。成才身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的实力此时完全发挥，透过瞄准镜看着战场的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不异死神。
　　士不见三日当刮目相看，袁朗有些不是时候的想，如果换个时间地点，让他与现在的成才PK狙击，他可能或许大概都没有完胜的把握。
　　“队长，完毕到达。”耳朵里许三多的声音响起来，“A3，鞭炮到位。”
　　袁朗没出声，疾跑中忽然一个后倒，人倒在冰面上，借着巨大的惯性拉开手中机枪的两脚架，哒哒哒一个长点射，一串子弹向着身后紧追的车臣武装飞去。
　　已经让闻声不见面的让狙击手敲掉了三个人车臣武装被打的出其不意，顿时已经倒下二人，余下的人慌忙各找隐蔽,袁朗满意的听到他设下的绊雷被触动后发出的爆炸声,随即就是受伤人员的惨叫。
　　"队长你手够快的！阴险！"耳机里正在给人瞧伤势的A3说笑了一句。
　　“不阴险怎么压的住你们？”袁朗回敬，同时得势不让人扬手，一枚闪光弹加一枚钢珠手雷一先一后向着车臣武装的人堆里投过去。
　　白光一闪后天地间又恢复暗沉夜色，老A一行人事先已经在耳机里得到警示，适时闭眼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对面的人则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怒骂声中几乎所有人都被晃成了瞎子，更有倒霉的戴着强力夜视仪，强烈的白光让这些人当场惨叫出来。
　　一时间车臣火力在极短的停顿后疯狂加强，枪打的听不出点，弹雨泼水一样倾洒过来却没有固定弹着点，完全是一群瞎子抱着枪在名符其实的“瞎突突”。
　　袁朗抓紧机会飞快向另一边河岸移动，不时日日叫着从头顶飞过的子弹让他绷紧了神经，但更让绷紧的还在后面。
　　“发现迫击炮！”掩护的成才在战斗打响后头一次显明的失去冷静，在耳机里惊慌的喊道。“超出有效射程！队长快快快！”
　　我操~~~~
　　袁朗千回百转的在肚子骂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加快速度。他可没忘现在是在冰面上，一炮轰来自己就准备去河里当鱼饲料。不过这么冷的天气，还是当冰雕的可能性更大。

　　“目标五点钟方向，……风速4，修正3……”许三多焦急的向成才报着狙击参数，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样的距离，绝对超出了成才手中88狙的有效射程。“我出去吸引火力，你向前运动二百米敲掉迫击炮。”
　　“许完毕！”还没等成才出声，还在冰河上的袁朗已经骂了起来，“你要是敢动弹，回去我就削死你！”
　　一发炮弹出膛，带着独特的哨音，砸在A2身旁河岸上，A4一把摁住A2的脑袋压在雪地上，然后就是冻土冰雪，轰然飞起，散落。
　　A2抬起头呸呸的吐着雪粒泥土：“你想闷死我！？”
　　A4白了他一眼，低姿匍匐着向后运动过去，“过来帮忙布置。”
　　“…………喳！”A2临走前扭头看了眼袁朗，后者依在距河岸六七米的地方拼命“蠕动”。
　　“再报参数！”恢复冷静的声音，是成才。
　　“……超出有效射程。”许三多在望远镜里很清楚的可以看到，迫击炮炮筒竖起，快速的调整后对方一枚炮弹马上就要填进去。方才那发明显是试射，找到距离角度后，第二发就会准确的砸在冰面上，把上面的人送去跟鱼做伴。
　　“报参数！”成才断喝。
　　“距离……风速4……修正……”许三多一丝不苟的语声里有一丝混着期待的激切。
　　夜视瞄准镜里的世界是幽幽的寂静的绿，那个目标被最大限度的拉近，镜片上带着精细刻度的瞄准线如同长满芒刺的荆棘把人的影像分割撕裂。成才呼吸悠长，手很稳，没有一丝颤动。
　　扣动扳机，然后击中目标。
　　枪在我手里，有效没效，我说了算。成才无声的笑笑。
　　“干的不错！”袁朗刚挨上岸边，就灵活的窜进隐蔽物后，扬手把机枪抛给连虎的同时人也转移到另一株树后。“酒涡，鞭炮，掩护！”
　　对面敌人已经开始冲锋，看样是吃定这一小队人马单薄，仗着优势的火力与人数压倒性的围了上来。
　　方才的雷场，塑料雷ΠΦΜ-1之中还特地会布出一条压铁铸体MI AP，就是一条引人入陷阱的线，可除此之外又别无选择。
　　老A的人其实不怕陷阱，当然不是说他们有自虐的主动往里跳的习惯。老A是干什么的？A人的，可不是让人A来玩的。如果明知陷阱还要往里闯，那就是要拉下挖坑的人垫背，踩着他跳出去后，再回身洒土直接埋掉。
　　忙中袁朗不忘扭头往前面接火一线看了眼，狙击枪的声音响的仍是很有节奏，默算了一下，袁朗挑眉轻笑一声。
　　老A中人最难忘也最难过的关，恐怕就是第一次杀人。
　　不论是远距离击毙还是近距离格杀，人命在自己手上消逝结束的感觉，在很多人心里并不美好。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袁朗认识的某个人，也是狙击手出身，曾经在很私底下的场合说过，杀人有种快感，尤其是从瞄准镜看出去，世界尽在掌握。天下是你的，你就是王。
　　特种部队中，各个职业的人通常都有着很明显的性格或是说某种倾向。但一般公认，狙击手属于最冰冷，离人性最远的一类。最容易在心理上出些状况的，不是排障手，不是突击手，而是瞄准镜中世界尽在掌握的狙击手。心理上微有偏差，或是成为一个没有人性的冷血杀手，或是成为一个不能上战场的废人，甚至是死人。
　　开始时成才身上的某些特质，比如精明，比如算计，比如聪明，再比如毫不掩饰的出人投地的欲望，让袁朗并不看好他。他要的是合格的战士，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狙击手，能发挥作用让队友一起回来的狙击手，而不是冷血杀手。
　　也许幸运的是，成才身边有许三多，像指北针，或是像某条线，牵着引着挂着，最终把六个字刻印上：不抛弃不放弃。
　　也许幸运的也是自己，没有真的把一棵极好的苗子一锤子压死，万劫不复。
　　袁朗思绪电转，但并不妨碍他脸上挂着让熟悉他的人看了会心凉的笑，熟练的把一团团C-4炸药粘到身边几株树的树干上。小当量爆破是齐桓的拿手好戏，要是他在就好了……袁朗想到齐桓与随后追去的吴哲，微有些担心。但随即压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齐桓，所以……袁朗轻吐口气，看着A2与A4已经悄没声的从前面摸过来，A2怀里鼓鼓的A4脸上一抹坏笑，显然跟他打的是同一个主意。
　　短短时间里，成才已经连换了三次狙击点，对方在自己的迫击炮手与重火力点被连连敲掉后，已经意识到这个狙击手的可怕，往往是有人悍不畏死的吸引成才开枪好借机让他暴露目标。一次成才刚借助着事先拴好的细钢丝滑出上一个狙击阵地，下一秒一枚炮弹就把那里炸成平地。
　　许三多也换了个位置，肩上的伤在方才一次剧烈动作中已经让枪的反作用力给撕裂，但好在没有太影响手臂的灵活性，A3已经潜行到他身边，忙中有序的开始包扎。
　　连虎机枪好像有些玩上瘾了，抓过来对着某个目标就是一串长点射扫过去，老A的人枪法都是拿数不清的子弹喂出来的，准到惊人。对面有近两个班的兵力生生让他一杆枪压的进展缓慢。
　　“节省子弹，你个败家孩子！”袁朗已经布置完，潜行过来一巴掌照着连虎脑袋扇过去，随后过来的A4抢回机枪，检视了一下弹药后不由的咬牙说，你个虎崽儿自己不背机枪子弹不知道沉是吧？这么点工夫你打出两链去？！
　　连虎摸着脑袋嘿嘿傻笑几声，知道自己刚才的确是有些兴奋过头，不敢说话。
　　A4冲着他背影虚踹一脚，在耳机压低了嗓子，“等回去了，我让你背着迫击炮提着弹药箱上375!”
　　连虎也不答话，只管没声没息的往后溜。
　　A3已经处理完许三多的伤势，左手捏了他脸凑近威胁：“完毕你要是再敢让伤裂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吾吱……倒……了[我知道了]。”许三多挣扎，“底人伤来了[敌人上来了]。”
　　“就是要他们上来。”成才离开最后一处狙击点，经过两人身边时顺手把许三多从A3的手里捞出来，扯走。
　　袁朗在耳机里笑，声音比平常还要低了八度，让人听得一阵微麻，“酒涡、完毕、A2、A4，第二组；鞭炮，A3，我，第一组。让人家看看老A的丛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