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华裳 珠子

5、五

　　五
　　寒风凛冽，卷刮起地面上一层浮雪。天很阴，彤云低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色，初见时还能伪深沉的欣赏一下，但要在这种环境下与装备精良的武装份子周旋，就让人有点儿笑不出来。
　　雪会混淆视线，覆盖痕迹，掩没地形，对于这片林海雪原的了解，老A们是肯定比不上车臣武装。就算队伍里有号称俄军活地图的ZACK在，但这个死硬的上校能否与他们通力合作，还是个问题。
　　不能随意更改行进路线，不能随意开枪。这都是他跟袁朗僵持的原则。更象是故意的刁难。
　　他干脆让我们直接站那儿当靶子多好。这是成才的看法。
　　他是不是跟车臣武装是一路的？这是吴哲咬牙时说的话。
　　从法律角度上来说也没错……你们瞪我干什么？这是许三多。
　　我还是想揍他。这是连虎。
　　走在前边的齐桓紧挨着兰骁龙，他已经从对方身上翻出三段细铁丝，肯定是方才撬开手铐的工具。ZACK暗暗乍舌，以特种兵的力道徒手拧断普通的手铐并不是难事，随便一枚硬币也能变成□□。但兰骁龙身上的手铐是俄国军方特制的，不但强度加倍，对锁扣也有改进，仅凭铁丝就撬开？回去后得对军工所的那些人提意见了。
　　兰骁龙自从铁丝被搜走就一直没再出声，方才车臣武装短暂炮袭后已经被他们甩掉，但他眼神越来越阴沉暴躁，如同困兽。
　　而ZACK与袁朗的争执渐趋僵化，ZACK脾气死硬高傲，加之近几年俄罗斯市场上中国商人大量出售各种质量低劣的产品牟取暴利，更是让ZACK在对中国人的偏见上又加了一笔，还浓墨重彩。
　　而这次引渡之所以全程随同行动，他更是有特殊的任务在身，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妥协。
　　袁朗脸上还礼节性的带着笑，但心里已经开始很不斯文的想骂娘。
　　不能更改行进路线？什么意思？前面就算明明白白写上陷阱两个大字也得往里钻？
　　不能开枪？玩笑大了，这次任务因为性质特殊本来就没带一些火力强大的武器，再被动挨打？
　　对边境管理法他不是不知道，但也没这么死抠的。
　　A大队里的哪个兵都是宝贝千金不换，哪次任务不是出生入死谁有过半句话？但要真是为了上面两个理由，让自己的兵把命丢在冰天雪地，袁朗一千一万个不干。
　　ZACK虽然固执倒也不是一根筋认死理的人，时间紧迫没有工夫跟这个笑起来看似无辜，实则全身贴满奸字的中校扯皮。干脆利落的手一划，切断袁朗的话。“你们可以选择路线前进，可以开枪还击，但一切活动要在我同意的前提下。”
　　“没问题。”袁朗嘴角上扬笑容极度纯良，一口同意。齐桓站在袁朗身边，见状不由暗笑。
　　“啥？”连虎夸张的掏掏耳朵。
　　“哈。”吴哲忍下一声笑。上次袁朗也这么笑来着，一分钟后让他“绽放笑容”的倒霉孩子就连着被加餐加量收拾了一星期。最后一边负重长跑一边发誓下次看到队长一定会走个“S”型迂回前进。
　　“要，要他同意？”许三多看了眼成才，后者正低头擦拭枪上的瞄准镜，只是嘴角仍微微上扬，笑的竟有几分像袁朗。“一切？”
　　“嗯。一切。”成才很肯定的用力点头。然后看着担任尖兵的连虎踮踮跑过去喊报告。
　　“报告，上校同志，我们能不能继续前进？”
　　平均一分钟一次报告声，所有人轮流请示。
　　如果说刚开始还算是多少是有意义的事情，到后来成才索性连打喷嚏都喊起报告来。
　　结果喊完后眼泪汪汪的抱怨：喊报告分散注意力，喷嚏打不出来了，憋的好难受！
　　最后还是袁朗似真似假一脚把他踹回去，心说这群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用齐桓的话说是胆子上都开始长毛了。后面敌人全副武装穷凶极恶，这边还有闲心开玩笑，心理素质强过头。
　　想到玩笑，他回头看了眼齐桓，走在中间的齐桓又变得沉默，偶尔兰骁龙抬头，困兽般的眼光四下顾盼一下，在齐桓身上停留时，迎着他的总是齐桓那冰冷又愤怒的眼神。
　　不久，ZACK终于被疲劳轰炸的吼出一句：“自己看着办！”于是众人理直气壮的一切事情尽量都“自己看着办”了。

　　在雪地上急行军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这里下的雪是那种细细的雪粉，不沾不粘，团不成块冻不成坨，在空中纷纷扬扬落着。不出片刻，地面原有的雪层上又覆了厚厚软软如沙粒般的新雪。行走时军靴总会陷下去，短短一段路，所消耗的体力是在坚实平地上的三至四倍。
　　一小时前，吴哲使用通讯器才想与总部联系时，耳机里听到的，只有刺耳的脉冲杂音，形容为鬼哭狼嚎不为过。
　　“被干扰了，与总部联系中断，但小队内联系设置跳频，没问题。”吴哲调试片刻，换了四个备用频道后终于死心的向袁朗报告。
　　“走吧。”袁朗倒不怎么意外，只是命令继续前进，经过定位后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中俄边境并不算远，以众人的速度，在顺利的情况下也就是一天一夜的事情。
　　当然，是指在顺利的情况下，袁朗可不会放心大胆的认为身后那伙装备精良敌对武装会就此罢手。
　　“他们是冲你来的吧？”袁朗笑容可掬的问着兰骁龙，“救你？”
　　兰骁龙倒也干脆：“杀我。”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头，“有没有兴趣猜猜，我这颗脑袋跟里面的东西值多少？”
　　“一钱不值。”袁朗笑容不变。

　　齐桓将兰骁龙交给袁朗，抢前几步替下了担任尖兵的许三多，把他赶回队伍中间去稍微放松一下。
　　夜已过半，雪越下越大，透过夜视仪看出去，不论空中飘下的雪花，还是脚下地面，或是披雪染霜的树木，都是漆黑底色上幽幽沉绿。
　　“一切正常，完毕。”霰雪凌乱如果鬼火飞舞。脚下不论怎么小心，落足踩了雪时总会发出细小咯吱声。齐桓轻轻叩了叩耳机，报告着当前情况。
　　“收到。继续。完毕。”袁朗破例多说了一句，“你小心。”
　　“是。完毕。”要是在平时，齐桓准会借此嬉笑几句，无非是队长越来越贤良知道心痛人了或是更年期了越来越唠叨之类，但这次却一句多余话没有。
　　袁朗自然知道齐桓一反常态的原因，其实就在接到任务临出发前，他与铁路还为齐桓是否应参与这次行动起过争执。两人都知道菜刀表面是一精悍的赳赳武夫，实则心里一处心结勒的死紧死紧，几年费尽全力，甚至在心理小组介入的情况下，也无法让他解开。
　　当年兰骁龙打了报告要求转业，震惊了全队。排头几名的兵尖子，单兵素质过硬，更有综合指挥能力，放在哪个部队愿意放人？但报告打了一次又一次，摆明的态度是九牛拦不住，留一个心已经不在部队的人没有意思，最后还是批了。
　　转业通知下来的那天，所有人都以为关系极铁，交情过命的两个人不哭惊天动地，也得打的天翻地覆。谁也没料到竟是平静无波，悄声不出。
　　兰骁龙前脚走人，后脚齐桓照说照笑照吃照睡，就像生命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的不起波澜。弄的全中队的人都提心吊胆的以为，菜刀这不是气抽疯了吧？
　　袁朗倒宁肯他失魂落魄，一如后来的许三多。负面的情绪感受，渲泄出来就好了大半，越是压在心里，爆炸开来的那一刻杀伤力也越大。伤人，更伤己。
　　这次是个机会，但也好坏参半。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废了自己左膀右臂，代价不可谓不大。

　　ALEX把自己完美的隐藏在一株树下的雪堆里，透过雪面上的小孔看着渐渐接近自己的齐桓。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如果开枪的话，百发百中。但事后自己的撤退也是个问题。一个换一个？他不干。而且这人一眼就能看出身手灵活应变敏捷，冒然开枪，得不偿失。
　　有些遗憾的，ALEX压低了枪口。但区区十一人的一个小队在他眼里，其实就是一群进了狩猎场的猎物，何时怎么吃掉，只是时间问题。
　　他没看到ZACK，应该是在后面队伍里。这次接到的任务订单巧到极点，两方“客户”两份“订单”，竟同个目标。用中国的话怎么讲来着？无巧不成书。这样的好事，他们自然同时吃下。
　　在他们的情报里，ZACK是个挺神密的人物，阿尔法出身，却常被对外侦察局SVR借调，自身的人脉也诡异的很。再深入的背景几乎查不出来。
　　而兰骁龙是两方，不，是三方的目标。他也的确值这个价钱。双份的价钱。但不好赚，中国的特种兵向来低调，在国际并不锋芒毕露。但是没有人敢轻视。
　　ALEX观察着，推测着他们的行动路线，很快就发现得到的结果与情报一致，这让他满意的笑了。
　　我真喜欢狩猎，他想。
　　比起依照车臣那边的要求杀掉兰骁龙，他更倾向于活着。那个人代表了天价的军火与庞大的地下人脉。另一方只是要求不要兰骁龙回国，死活不论。
　　齐桓雪地战的经验说不上丰富，老A们跨军区做战并不太常见，他最熟悉的是山地丛林战。林海雪原齐桓不陌生，但多少差一点。就是差这一点，让他直到走到ALEX身边时，才发现这处雪堆的不对头。
　　树林里风并不算大，但也足够在每株树的背风处都积起三角形的雪堆，比如眼前这个。
　　但是不对劲。也许是脚步踩踏时微结实的触感，也许是风掠过时从这堆雪上带走的雪花比其它的少一些？
　　下面有人！齐桓脑中激灵划过一道闪电。
　　就在他刚要动作的同时，雪堆无声爆开腾起满眼的雪块雪粉，ALEX身上裹着灰白色的雪地伪装，蛇一样蹬地弹身，瞄准好的□□已经扣下扳机。
　　齐桓距离过近闪避不及，电光石火间抬腿飞踹上对方手腕，ALEX腕上剧疼，掌中枪已经让齐桓一脚踢落，出膛的子弹失了准头擦着齐桓脖子掠了过去，“丢~~”的一声划出道血痕射入身后树干里。齐桓手臂一动枪落掌心，举枪。
　　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ALEX揉身抢步，人几乎撞入齐桓怀里。同时枪声一响，ALEX也觉的头顶一阵急风掠过后凉意透骨。很显然如果不是方才腰低的快，现在眉心肯定已经多出一只眼睛。
　　齐桓往后退时脚下踩中雪块，重心些微不稳。ALEX也是格斗的老手，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开枪更不可能缠斗，不然一会儿对方人上来，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靶子。发现齐桓身体□□，马上就着弯腰贴身的优势，一肘狠狠打在对方肋上。
　　齐桓开完枪对方已贴身缠上，手臂因为角度的限制已经不可能再次瞄准，索性握住枪身，就势用力向他后颈砸下。但同时肋下一疼手一偏，枪柄只顺着对方耳边擦过。齐桓手落腿也跟着动，向上一个膝撞，带着劲风顶上ALEX胃部。
　　ALEX的身材在西方人中只是中等，但面对齐桓仍高出半头。这次遭遇都出乎两人意料，ALEX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一枪竟会打空，齐桓也没想到对方竟能躲过红外成像的侦测埋在雪里。短兵相接时距离已经近到束手缚脚，两人都有施展不开的感觉。齐桓的这下膝撞可不像训练时会收敛力道，十足十的狠劲顶上去，ALEX尽管套着防弹衣，胃里仍然一阵翻涌。趁着齐桓还没收回腿，ALEX拿出浑身力气，肩膀用力一顶，本就重心不稳的齐桓身体一晃险些摔倒，ALEX团身向后急速翻滚，两手在雪地上一扒一扬，齐桓的夜视仪里顿时全是绿光乱舞。
　　老A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借助仪器四处搜索也找不到人。
　　ALEX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