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华裳 珠子

4、四

　　四．
　　齐桓再见到兰骁龙时，已经是直升机上。出于迷惑车臣武装的目的，共有三架同样的直升机从机场起飞，他们是第二架。驾机的人则是ZACK。
　　兰骁龙双手铐在身前，脸上伤明显被处理过，肿已消了大半，身上淡淡的有跌打酒气味。
　　“菜刀你腿功见长。”他半闭着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没头没脑的说。“差点断我肋骨。”
　　齐桓重重把自己扔在兰骁龙对面座位里，开口暴燥未消：“我想揍你，盼了三年。”
　　哈。兰骁龙唇间迸出声冷笑。
　　“还有，我告诉你，”齐桓死盯着他，猛的前倾伸长手臂一把扯起他衣领，“别再管我叫菜刀！你不配！”
　　“齐桓。”袁朗沉声。坐在他身边的A3则直接伸手攥住了齐桓手腕，摇头。
　　兰骁龙恼怒的晃肩挣脱，而齐桓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松手让他坐回椅上。
　　“为什么是你们？”坐下的兰骁龙喘了几口粗气问道，“东北军区就有现成的特种大队。还是说咱们换防到东北了？”
　　“咱们？”机上看戏看的正乐在其中的众新进成员不约而同支棱起耳朵，看向袁朗。
　　只见袁朗正闭目假寐，宝相庄严。对身边一切，浑如不觉。
　　齐桓不说话，用力捏着方才受伤的右手关节，几如自虐。
　　兰骁龙自问自答：“谁的主意？铁头儿吧？够狠！了解我！一路上有你盯着，我脱身机会十成里余不下一成。”
　　“跑？你最好别有这想法。”袁朗终于出声，表情平静，但语气却是其他人从没见识过的一种轻描淡写的冷酷，“别给我有机会光明正大宰了你。你知道我盼这个也盼三年了。”
　　“你们真以为凭这几个新进的南瓜，就能看住我了？”兰骁龙被铐在一起的手抬起来指点着吴哲许三多等人。“你以为他们是我后辈，我就真不忍心下手了？”他冷笑。“天真过头！”
　　南瓜？后辈？众人闻言一起翻个白眼，雾里看花的直到现在，要是再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真枉为步兵的顶锋：特种兵了。
　　“敢情他也是老A出身？”连虎胆大妄为的伸爪子，把对面的袁朗推得连摇带晃，直到对方心不甘情不愿的睁眼。
　　“各位，那我就来介绍一下。”袁朗把靠在许三多肩膀上的脑袋收回来，微笑着看了连虎一眼，后者打了个哆嗦，马上很明智的硬跟坐在一排的成才换了位置。“兰骁龙，99年加入咱们A大队，跟我同期。用文艺性语言来讲，那属于掌门人亲传的大弟子。你们都他师弟。”
　　“队长你武侠走火入魔了！”斜对面A4吐糟。
　　“怎么说话呢？”袁朗抬起脚踹过去，“再打岔，我给你塞座位底下去。”
　　“他当初单兵素质在老A里首屈一指。”袁朗继续，“记得那段录相？俄国军方抓捕行动中意外录下的。要不还真确认不了他身份。”
　　“我说菜刀怎么死气活样的。”吴哲自言自语。
　　“那个啊，菜刀也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以前……”兰骁龙与齐桓两人自打他开始忆当年之后，就不约而同扭了脸看窗外，只是齐桓侧脸太阳穴上青色一条血管清楚浮凸，而兰骁龙铐在一起的手攥的筋络毕现。
　　“我说还是你说？”袁朗问他。
　　“吃饱撑的！”齐桓头也不回吼他。“说点儿有用的行不行！？”
　　本想再多打听几句的吴哲看看两人，吐口气也不再问。机舱内顿时平静的只剩下风声呼啸而过。
　　“PARTY结束了？”ZACK的声音忽然从耳机中传出来，极标准的普通话：“坏消息，第一架直升机被毒刺击落了。”[注：地对空导弹]
　　“我KAO。”成才不由轻轻骂了一句。
　　“俄罗斯是世界军火大国，更别提当年为了安抚车臣，政府主动提供了不少武器。”吴哲低声解释，“他们手里东西不比我们差。”
　　“错！是比我们还好。”袁朗懒洋洋的打断他，“任何东西只要是俄罗斯军方装备上了，不出半个月车臣那边也一样不少。当然俄罗斯军方没有的，那边也一样不少。”他这几句话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听得驾驶室那头的ZACK一阵磨牙。把原本想提醒众人小心的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飞机早出了县城范围，机腹下已经是一片中俄交境的林海雪原。
　　兰骁龙忽然开口：“菜……齐桓，我没后悔过。”
　　“我后悔！”齐桓不看他，嗓音莫名低哑，“后悔那天把你战场背回去！后悔救你一命！”
　　“我欠你。”兰骁龙声音压的很低，“我还。”
　　“不用来这一套。”齐桓眉皱的死紧，眼睛一阵猛眨，他抬头看向有些陈旧的顶棚，确保不会失态后才出声：“我是兵你是贼。”
　　兰骁龙失笑，“比我的大的贼多的去了！”
　　机身忽的一阵剧烈摇晃，机身上异响不断。
　　一干人的耳机里传来ZACK俄语咒骂声。
　　兰骁龙忽兀的笑：“听听！是反直升机地雷！前阵子卖给他们的，回头就用我身上了！”
　　ZACK明白下面等着他们的是何等大餐，拼尽本事拉起直升机往斜刺里飞去。
　　“飞不多远。”当过武直飞行员的齐桓听声音就知道这架直升机快要寿终正寝。
　　不能跳伞,飘在半空中无异于把自己变成个轻重武器的靶子。“准备迫降。”
　　机舱内迅速平静下来，检查装备武器，布置落地后人手安置，当年新进的南瓜到如今也都几经血火，一切有条不紊。
　　动力将尽，在齐桓协助下ZACK几乎拼尽全力，才将直升机尽可能平稳的迫降在一处山脚林边，免去凌空坠毁的噩运。
　　舱门甫一打开，兰骁龙双手竟不知何时已经脱出手铐，闪电般的第一个纵出。
　　离门最近的是正最后调整装备的袁朗，身侧就是许三多。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突然，加上舱中人有一半注意放在了观察窗外有无敌情上，袁朗伸手就拦，个子本就不高的兰骁龙矮身滑步，竟冲了出去。
　　许三多条件反射的伸手，用力在仍然前倾的袁朗后背上一推！
　　机下雪地，一声沉闷的扑嗵，泰山压顶。
　　“三多你真下的去手啊？”袁朗从被压在下面的兰骁龙身上跳起来，抹了把满头满脸的雪，冲推他下来的许三多苦笑。
　　“要不他就跑了啊，队长！”许三多手还伸着呢，闻言尴尬的笑，见牙不见眼。
　　看着连虎与成才一起把整个人几乎半埋在雪地里的兰骁龙“挖”出来，重新铐好，已经继续下机的众人无不表情怪异，那是憋笑憋的。
　　“三儿，干的好。”吴哲忍笑忍到肩膀直颤，从后面轻轻杵了许三多一拳。
　　“队长劳苦功高啊……”成才冲连虎一眨眼。
　　连虎看着地面上那个人形雪坑，早就乐的直抽气。难得看到袁朗如此狼狈，A2等人也绷不住背过身忍笑。
　　和ZACK一起从机上下的齐桓看了看几乎成一个雪人的兰骁龙，再看看身上同样白花花的袁朗，一直阴天的脸噗一声放晴，走过去拍拍许三多：“恭喜你！你越来越像老A了。”
　　“啊？”许三多一愣。
　　“就凭刚才那一推！”齐桓说着哈哈大笑。
　　“你再乐！”袁朗瞪他。
　　齐桓笑声更大，伸出一只手指着袁朗：“你终于把三木头带出来了。大家呱啷呱啷！”
　　不出意外的集体暴笑。
　　“所有人抓紧时间转移。站着傻笑等人来包你饺子啊？”袁朗抬脚踢在身边一棵树上，树冠上承载的积雪顿时扑啦啦晃下来。看着“银装素裹”的众人得意的哼哼。
　　ZACK受池鱼之殃，同掉的满头满脸雪，看着边上一群笑的没正形的老A，甩了甩脑袋，有些心事重重的压抑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最外侧正拍着雪的齐桓忽然侧耳听了一下，静到死寂的雪林里一阵异样的破空声，哨音里像是什么东西带了金属链般的尾巴正从半空掠过。
　　“卧倒！”不假思索，齐桓一把揪住离的最近的ZACK扑倒。 “炮袭！”
　　一声轰响后冰雪飞溅。“60毫米迫击炮。”ZACK晃掉齐桓压在头上的手，从雪地里抬起头，肯定的说。“是车臣武装。”
　　成才就地一个翻滚，转移到一株树后，举枪瞄准。迫击炮独特的发射哨音又响了起来，连着落下的二发炮弹把地面上的冰雪与冻土炸得翻了个儿，高高崩溅到半空又劈头砸落。
　　一块生铁样的冻土正砸在成才后背上，正在瞄准的成才咬牙硬扛，人像塑像般一动不动。
　　“报告！对方共有迫击炮二门，清除炮手一名。”成才直到松开扳机，声音里才带上丝丝的吸气声。
　　“他们后撤了。”负责观察的许三多接着说。
　　是想退到成才射程外再开火。袁朗想都不想猜出对方意图，此次任务性质特殊，兰骁龙本身是老A出身，本事了得。已经被他出人意料的逃掉过几次后，本是特种兵他们接下了去异国引渡人犯的任务；再加上俄政府有意刁难，明知路上有凶悍的举世闻名的车臣武装埋伏，却还限定了不超过十人的人数。还有那人定时炸弹般的兰骁龙，他一个比一个小队的敌人还要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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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门打开，两名军人沉默的走出来，回手关门。
　　站在门外，中校用手肘撞撞身边的上校，食指中指一并一捻。“来支。”
　　上校无奈摇头，掏出烟盒扔出去。
　　中校抖出烟，递给身边人一支，再抽出另一根叼在嘴里，上校摸出火机，打火。
　　顺理成章的把余下的半包连盒揣起，中校眯眼享受般的吐气，狠吸。
　　烟雾灰蓝。
　　“每次跟头儿开会，都得禁烟。林则徐似的。”中校吐着烟，半真半假的抱怨。
　　“头儿多半个肺都扔越南了，在他面前抽烟，你忍心么你？”上校斜他一眼。
　　“所以这不蹭你的么？”中校举烟，朝门里面歪歪头，“怎么，还等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我等着收拾残局。”看到走廊另一头走来值勤士兵，上校急忙拧灭烟蒂，扔入垃圾筒。“铁路出名的护犊子，这回任务单挑他的兵，不翻桌才怪了。”
　　“上次是一张椅子，这次？”中校军姿挺拨，眼神戏谑。
　　“要是这次挑上你的兵，你会怎么办？”上校沉默片刻，问他。
　　“还能怎么办？一样呗。”中校双手抱肩，两眼看天，“桌子该翻还是要翻的，翻完了，任务该做还是要做的。”
　　“切……”上校一针见血，“你们那就是撒娇！”
　　“……！”
　　会议室内。
　　坐在桌后的人肩上将星巍然。
　　铁路站在桌前像个新兵一样拔军资，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怎么？玩沉默抗议这一套？”将军瞪他。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他们是我的兵……”
　　“也是我的兵！”将军微怒，屋子里空气一紧。“你也是我的兵！”
　　“是！”
　　“你是什么？你是什么？”
　　“老A。”
　　“用不用我再问你，老A是干什么吃的？！”将军声音陡然提高，铮铮然有金属之音。
　　“不用！”铁路啪的立正，抬手行礼，转身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