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华裳 珠子

2、二

　　二．
　　“那是头狼。”
　　ZACK在监视器上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评论道。
　　恶狼，也是饿狼。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超强的忍耐力与超强的凶悍，全是拿鲜活血肉一口口喂出来的。
　　监视器里显出的，是间小小的屋子。四周墙壁粉刷过，刺眼的白；没窗，高高天花板四角针孔式摄像头深埋墙体内；手臂厚的钢门，整件铸死在地面的铁床。
　　男人靠坐在床头上，正对着一孔摄像头。床垫很薄，室内气温有些凉，男人呼吸时有白气缓缓袅升。他身上的衣服不厚，是显眼的橙红色连身长裤。低着头，黑浓短发看的有段日子没有修理，凌乱覆了眉眼。颈裸露着，条束状的肌肉满是力道。监视器的分辨率很高，能看到皮肤上隐约几处细碎伤疤。
　　男人知道有人在看他，面无表情的抬头，通过摄像机正对上ZACK。他脸上五官带有很鲜明的东方色彩，眉间距颇宽，单眼皮显得双眼细窄，镜头里棱角分明的唇慢慢勾起来，扯出笑意冰冷。
　　ZACK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灰蓝色瞳孔却猛向内收缩，浅淡嘴唇咧开，露出雪亮的犬齿。一种带着电的兴奋顺后颈滚滑。喋血厮杀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兴奋。
　　对手已经拔牙剪爪。但ZACK并不因此感觉到遗憾，毕竟是他自己亲手捕获了这头狼。虽然付了代价，ZACK伸手摸着颊上一道新伤。
　　阿尔法加SVR联合行动，三小队共十五人，围追堵截，牺牲了一半的队友才把男人逼进绝地，最后还被他带着伤据死反扑，在自己脸上留下个这印号。
　　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人，才能培养出这样一头狼？自十月初这头狼落到自己手里将近一个多月，但是使尽手段，从他嘴里也没挖出多少东西。不过可以肯定他与自己一样，也是军人。军旅生活培养出的气质深入骨髓，一经沾染就是一世一生。
　　中国的军人？ZACK饶有兴味的掰弄着手指关节。
　　“报告！”门响。
　　“什么事？”思绪被打断，ZACK粗声问。
　　“中校，电话找您。”站在门边的上尉一身迷彩军装，举手行礼。
　　ZACK随意的回礼，临走前又扭头看向监视器，屏幕上的男人从床上站起来，走近一步右手抬起，拇指食指分开另三指收拢，对着ZACK。
　　“砰！”男人无声的做着口型。
　　行至门边，上尉在与ZACK擦身而过时开口，语低声微几不可闻：“是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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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俄边境，层林霜冻，雪地冰天中长河一线蜿蜒。某军事基地简易机场上一艘轻型运-8带着轰响声沉稳着陆。队里几枚老南瓜在机舱门刚打开的时候已经利索的蹦下去。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
　　“啊嚏！！”
　　随后冒头的吴哲，那很诗意的朗诵让成才一个响亮喷嚏生生打断。
　　“成才，你到底是过敏还是感冒？”连虎抱着装备挤向机舱出口，笑问。他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机外零下二十多度，几人里属他适应的最快。
　　成才揉揉发红的鼻子尖，无奈：“冷空气刺激的。”
　　吴哲伸手推他们：“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下去快快。”
　　连虎嘀咕着说缩头伸头的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吴哲不耐烦了，直接照他背后一脚冷不防给踹了出去。
　　成才很没有同袍爱的闪身，好给跌跌撞撞连虎腾出个马趴式着陆的空间。
　　而许三多一把没拉住，只能眼看连虎背着屁股上一个四十二号鞋印消失在舱口。
　　运-8机舱口离地并不算高，其实要是高点儿倒好了，能给他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落地时还能从容优美一些。结果这二米左右就难为了连虎，尽了最大努力，换来个歪歪扭扭的着地姿式，没摔个屁蹲。
　　一时不察吃了闷亏，连虎摸摸脖子，先认了倒霉。
　　“别闹了，注意影响。”成才眼尖，一扫之下看到从机场边房子里出来的那几人，军衔最低的肩上也是两杠一星。
　　“…………队长呢？”许三多站在地面上看了圈，纳闷的问。
　　“我们的三儿感觉被抛弃了！”吴哲说笑着最后一个纵身下机，他得护着那套通讯设备，不得不小心。

　　寒风凛冽，来接机的人都没有多话，干净利落行礼回礼静默的让人发怵。打量着他们的眼光里是很毫不客气的兴趣与考较。穿行过机场走向一旁的建筑物，刚从放眼尚满是青绿的南方飞过来的一行人都觉脸上有如刀割，一阵风来，成才肩头一抖硬把欲冲口而出的一喷嚏闷了回去。
　　“冷么？”前面的人头也不回问道。
　　“报告，不冷！”吴哲大声答回去。
　　“你们要去的地方比这儿更冷。”一个扛着上校肩章的人悠悠的说。“能适应？”
　　“报告，保证完成任务。”成才声音还有点儿发闷，鼻子痒的厉害。
　　“知道是什么任务了？”
　　“报告，不知道！”实话实说的永远是许三多。
　　“不知道瞎保证什么？”前面人乐了，“知不知道因为这事，你们铁大队长可都跟我翻了桌子。”
　　吴哲看向成才，后者轻轻摇头。示意毫不知情。
　　“我们有信心！”
　　“你们？”上校终于回了下头，看了眼连虎。“你是队长？”
　　“报告，他[我]不是！”齐声回答。
　　“你们队长呢？”
　　“报告，不知道！”仍是齐声回答，众人从一开始就是让袁朗齐桓联手闷葫芦，搞的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登机下机眨眼间飞越大半祖国河山被扔到这么个冰天雪地，关于任务仍是一头雾水，而两人仍是踪影不见。不知不觉这一嗓子就喊的分外怨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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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骁龙，人称“龙哥”，男，河北沧州人。
　　1996年入伍，隶T集团军师直属侦察营二连排长，1999年转调特战分队，2002年提上尉，同年五月申请复原。
　　2003年七月，涉案跨国境军火走私，被怀疑与车臣恐怖组织有不明金钱来往。
　　2004年二月，在中俄联手一次追捕中，偷渡至美国。线索中断。同年七月，在俄罗斯北奥塞梯共和国别斯兰市绑架案中被俄军方连带捉获，于押解途中，策划与同车罪犯逃脱。逃脱过程中重伤俄方两人，亡一人。
　　2005年五月，俄军警方联合行动，在内线消息指引下，将正与车臣武装进行交易的兰骁龙再次捉获。同年六月，兰骁龙在转移时袭击看守，杀死三名阿尔法队员后消失。怀疑此后活动转入地下。线索再次中断。
　　2007年九月末，兰骁龙在俄军方对车臣武装的一次闪电打击中，意外落网。同年十一月，我国要求引渡。俄方提出中方派不超过十人分队至俄国境内，押解其回国。同时俄方必须有随行人员。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兰骁龙安全、完整的带回中国来。”上校表情绷的很紧，眼神里全是掩不住的焦虑担忧。“任务很艰巨，犯人特种部队出身，当年在军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兵王。这几年被追急了，本事只能见涨。他知道的太多，绝不能留在俄方手里。跟他有联系的那帮人没一个吃素的，想杀他的想救他的混在一块，手里头随便划拉就能整出一车皮军火。但我们去的人只能有十个。”
　　“十个！”上校神色肃然的一个一个看过去，像是要把几张年青的脸印在脑子里：“就是你们。”
　　“很明显俄方故意刁难不想放人。”一直听的很认真的吴哲笑道。
　　“他们不想放也得放。”上校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但路上肯定不会太平。你们必须有心理准备。”
　　“报告！”成才有瞬间犹豫，但仍发问，“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没的选择！”上校看着他们，“因为你们是最好的！”

　　时间很紧。临时的休息室里，七个人围成一圈。资料发下去，A4白纸拿在手里，不厚的几张，已是半生。首页照片中男子一身迷彩装，看向镜头的眼神剽悍沉冷，刀子般透出纸面。
　　翻开，简历上一行一列，尽昨日荣光，功绩赫赫。
　　再向后，已经是世界颠倒，黑白倒错。
　　“用军队教他的东西，干伤天害理的事。”成才喃喃低语。“败类！”
　　坐在成才左右的A2与A4沉默的把手里资料互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齐齐把视线移开，凝目纸面。
　　“很强悍的败类。”吴哲低头自顾翻看，“他首战99年夏天，边境缉毒。”
　　“特种部队是不是初阵都缉毒？”连虎一路看下来只觉胸口像堵了团棉花，见成才吴哲出声，也趁机开玩笑。坐在他对面的A3反常沉默，只把手里纸页翻的刷刷直响，耳里听着几枚新瓜言来语去，面无表情。
　　“哪年？”许三多忽的一激灵，急忙追问。
　　“99年。”觉察出老队员的异样，成才不禁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三人，随口应道，“咋了？”
　　“我看过那个。”
　　“嗯？！”连虎表情是夸张的张口结舌，“三多你不是吧？你看过？你那时多大？”
　　“我不是亲眼看的，不对我是亲眼看的，不是真的看见，是那个……”许三多急着想解释，却话到嘴边越说越乱。“录相，那个……”
　　吴哲冲着连虎无声的骂：‘欺负老实人你不怕遭报应？’。
　　“行了行了，那次缉毒我听说过，” 瞪完连虎，吴哲好心的给急的脸都开始发红的许三多解围，“那次因为我们这边有卧底，行动单方面爆光。毒贩的人数武装比最坏预期还强了二倍不止。特种部队与协同做战的武警，跟毒贩的伤亡比率是1:2。惨重。”
　　“你参加了么？”连虎伸爪子戳对面的人。
　　“没有。”A3冷淡的摇头。
　　“兰骁龙他得了二等功。”许三多已经看完资料，此时充分发挥过目不忘的优势，补充道。
　　“他一个小队十二人，就活下来四个。其中之一高位截瘫。”吴哲接过话头，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一下后背，“一枚5.45mm 子弹从这儿钻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连虎奇怪。
　　“我很荣幸的告诉你现在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吴哲话还没说完，已经让另外几人怨怼的眼神集体封杀回去。谁叫你学谁不好学队长？
　　“得得~~”吴哲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
　　“队长不在，”许三多一句话冲口而出。“连菜刀都不要我们了……”
　　“什么叫不要？”成才撇嘴。
　　“莫不是队长跟菜刀在日久生情之下终于下定决心私奔了？”连虎哈哈大笑着起哄。
　　“那我们岂不是下堂妻？”吴哲顿时哀怨表情做足十分。
　　“呸，人家菜刀才是原配，你第三者插足。”成才加入。
　　“滚，那你你你你你就是第四五六七八者劈腿。”吴哲一个个点着人头，连A字辈人亦不放过。
　　因任务而产生的凝重紧张，一时荡然无存。直到上了直升机飞往相邻的异国，半空中各色新老南瓜，仍在为谁是“第三者”谁又是“第四者”争的不亦乐乎，浑不见正副驾驶员面面相窥，咬牙切齿，囧囧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