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她与(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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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的触感让他乍然醒来。
他转过去，看到小家伙探究地瞧着自己。他刚睡醒，情绪低落精神欠佳，正怔怔和它对视起来，它却跳上了床褥，阿尔曼脸色一变，立刻出手想捉起它，只见它迅速越过米拉，停在她的枕边，随后有所示意地仰视他。
“米拉？”他凑近低唤了一声，得不到回应，怕她是在生气而无视自己，或者又被噩梦困住，提高声音叫道：“你怎么了？醒一醒，米拉！”
还是没用。
他的心蓦地慌了，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探出扶起她的上身，使她倚在自己的胸前，那一刻，她不正常的温度霎时占据了他的每一个感官。
要来了吗？
心跳飞快加速，兽眼与奔流的红光同时显现。他颤抖不止的手移向她平坦的肚腹，能感到微弱透出龙的血脉气息，不知不觉，整只手掌已贴在了上面。
阿尔曼清楚自己能够杀死他，在为时未晚前，杀了他……
米拉或许会受伤，或许对他的恨将大于失去孩子的哀恸，但起码她日后会好起来，起码她仍是活生生的。只要她开口，他甚至会毫不犹豫送她离开。昨晚探访她的父亲，他看出了米拉还是被她的家人爱着，如果她回去，依然可以得到最好的庇护。
便在他下定决心之际，一个画面扑向了他。
在他诞生前化为灰烬的母亲，她穿着曾被誉为不祥的白衣，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安宁的火光包围着她。似感应到他的投视，她抬起眸，眉眼微妙含笑。
紧接着，无数龙的新娘被烧死前的情景朝他袭来。
阿尔曼遽惊，手一缩，与米拉的肚腹拉开了距离。
他惶惑看向自己的手，方才是要做什么？杀死孩子保护爱人的他，和烧死新娘延续后代的祖先们有何不同？
都是杀人凶手。
他小心放下米拉，身上的妖异红光已然不再，但不代表他就能假装成人的同类。他是龙，不该被爱，也无法真正去爱。这是牠们一族的诅咒。
米拉隐约知道自己病了。
确定这一点时她虚弱一笑，好像很多年没这样病倒过，四肢沉甸甸的，体温久热不退。上一次，大概是母亲逝世后几天内的事。
她昏然睡去，偶尔咳嗽着迷糊醒来，视线中那个人始终不离榻前。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就像过去父亲对她做过的。
尽管神志不清，米拉还是直觉到，丈夫有什么地方变得陌生了。
对了。他犹如又头也不回地踏进了那条禁锢的地底通道。
被发现盯着他时，阿尔曼矮下了身，与她相投的双眸呢喃着无以成言的心痛。
“感觉怎么样？”
她轻轻吸了口气，“谢谢你的湿毛巾，我舒服多了。”
他低着眉，两人的对话透着生硬的干燥，正如这沉闷凝固的空气。晚些又该迎来一场暴风雨吧。
“他很老实。”米拉凝着丈夫挺直的鼻梁说道。
阿尔曼显然没反应过来，扬起脸目露疑问。
她抚摸着肚子，“他到现在还老实地呆在这里面。”
他的眼睫轻颤。
她深知不可能就此劝服他，因为他至今仍笃信孩子的出生必换走她的生命，可是不要紧，自己也不认为承载了一族记忆的他可以轻易改变想法。
“我刚记事不久，妈妈就过身了。我对她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以至于即使长大后看见她的画像，我都难以把她跟生育自己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阿尔曼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但同样适合当听众。安静的倾听，安静却带着变化的表情，使她更专注于细致的忆述。
“妈妈在生下我姐姐后，身体依然非常健康，而当怀上我时，她不大不小地病了一场。医生们用了许多药，爸爸也给她找来了珍贵的食材，很快有了好转。直至我出生。那一天据说过得十分漫长。过后不到一年，她的身子开始变差，到最后连尚未学会说话的我都抱不起。
“她去世没几天，我大病了一场，是爸爸亲自照顾我。小时候享受过爸爸对我的宠爱，长大后我会想，这算是他对我失去妈妈的补偿吗？不曾生活在人类当中，你很难想象流言有时候可以给一个小女孩造成怎样的伤害，阿尔曼。在屋子乱窜时，我总会隔墙听到一些女仆在嘴碎，她们说如果妈妈听取医生的建议不要我，很可能根本不会早逝，当时毕竟是怀孕初期，并不会对母亲造成多少伤害，她还年轻，以后和爸爸再生育的机会多得是。我讨厌她们，所以老变着法子折腾她们！正是打那时起，我对爸爸的看法改变了，他似乎也注意到我的不同，对我严厉了起来。
“终于，当我成为另一个生命的母亲，我才明白，为什么妈妈坚持生下我。人类男女的结合，将会带来一个在各方面肖似父母的孩子，外表、性格、脾气，这些或者会随孩子的长大有所变化，但不管他完全成年，还是也当上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作为自己父母的纽带的事实是无法被抹去的。妈妈一定是爱着爸爸，所以盼望着拥有一个同样像他们两人，又跟姐姐有区别的孩子，她会在我身上看到她自己的影子，也能找出属于爸爸的特征。”
米拉收住声音，面颊已凉透。
“米拉。”他的声音哽咽，眼眶濡湿，然而不能阻止他把那温热的小手攥进手心。
“对于我们亦是一样。之前还没迹象我并不会过多去想，但一确定，我完全停不下自己。我想要一个像你也像我的孩子，他会有你的眉眼，鼻子英挺，但眼眸是淡绿色的，脸庞有着接近我的柔和，他将是一个开朗而勇敢的男孩，哪怕终有一天迎来化龙的命运，你也可以从旁指导他，藉着对我、对我们共同孕育出的果实的爱，你对他充满耐心，指引他什么是正确的，更要听从的心的决定……”
话音未落，阿尔曼已倾身抱住她。
“有了他，你就不再只有我，不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龙了。”她搂着他的头，感到夜之将尽。
“万一……我的身边只剩下他呢？”
她侧脸亲了亲他，耳语低不可闻：“相信我，也相信我们的孩子。”
一瞬间，她又尝到泪水的味道。龙的泪，苦中带甘。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她与(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