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53、53

　　高兴生日后一个半月，农历大年二十九，袁朗二十二岁五个月零二十七天的时候，他第二次执行任务。任务中毙敌一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当时，那个小孩子抱着土制的炸药包向袁朗的战友冲过去。袁朗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开的枪。袁朗的那枪有些特别。为了获得最大的停止作用和减少最小的不必要的伤亡，他选择的是头部。于是，那个十五岁孩子的脸被大口径子弹击中，鲜血脑浆混在一起，支离破碎。
　　他们是一群被仇恨养大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是毒贩，他们将来也是毒贩，名副其实的罪恶之花。因为身体的原因，铁路没有参加此次任务。带队的二中队中队长在任务结束登上飞机后，试图用各种方法来减轻袁朗第一次因杀人而带来的恐惧。看起来他很成功。

　　袁朗看起来很不错。他面部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直在微笑，很平常的样子。他对靠过来和他说着话的二中队长说，“谢谢您，我很好。如果可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二中队长犹豫了一下，就离开了。高兴从不远的地方摸过来，坐到袁朗旁边，然后递给袁朗一支烟。袁朗看了下牌子，歪了下嘴。高兴就把嘴嘟起来。袁朗好像很勉强的样子，点燃，吸的猛了些，烟呛进肺里，然后他剧烈的咳嗽，咳嗽的眼泪都被带了出来。
　　高兴在他身边帮他顺气。然后，说，“都死了！”
　　袁朗低头咳嗽着，咳嗽的声音太大，似乎并没有听到。高兴拍了袁朗两下就靠在座位上，从身上摸出随身听，带上耳机，说：“你那边刚结束，B组那边动了手，一屋子的人，全端了。”
　　好半天袁朗缓过来，他低声说：“没活口？”
　　“男女老少，都是亡命之徒。B组如果不是当机立断不要活口，没准一个组都挂里了！”
　　袁朗点了点头，然后说，“FUCK!”
　　高兴闭上眼睛微微笑。“这就是生活！习惯就好了！”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高兴闭着眼睛听音乐，袁朗也闭上了眼睛，不过，他是在睡觉。

　　到达机场后，袁朗被单独带离，进行心理干预。从开始到结束，整整四个小时，袁朗的表现让心理医生极为困扰。最后，医生似乎放弃了。
　　“袁朗，你是个特别的人。你的自我保护能力强到让我都感到嫉妒。”他说。
　　袁朗对此似乎也有些困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说：“谢谢。也许因为我有一个极好的老师。”
　　医生摇头，起身拉开窗帘。“袁朗，我并不是在夸你。”
　　“哦！”袁朗拉长了声，头都没有抬，似乎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坚强是好事情，但是负面情绪如果一直积累而得不到抒发的话，对你的心理健康并不是一件好事。”
　　袁朗眼皮动了动，他坐直了。“我心理很健康。”
　　心理医生说，“那好吧，袁朗，等你想和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吧。随时都可以。”
　　袁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医生看着他，半响，点点头。

　　与此同时，高兴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在老A的基地他动手打了一个太子党。
　　说起太子党，高兴曾经也被如此称呼过，但是，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高兴不是，因他父亲的位置还不够高。而被高兴一拳揍的满脸是血的则应该算是标准的太子党——XX军区总参谋长的儿子，二十七岁的上校军官。
　　事情是这样的，当袁朗在看医生，高兴在往宿舍走的时候，张卫国则正陪着一帮军区总参谋部的一帮大爷们在老A基地内到处的转，‘检查’的工作。坦白的说，张卫国极为愤恨此类官样文章，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经费还在人家手里握着，只有听话的命。
　　检查到宿舍的时候，高兴迎面走来，停下敬礼，然后就准备上楼回宿舍。
　　一切都很正常，事情到此也就完了，可也就是这么巧，原本站在大队人马最后的那位太子党竟然隔着那多人，透过脏呼呼的抹的五颜六色油脸硬是看出了那个半闭着眼睛一副快睡着样子的人是谁。而且，他还拔了开众人，快步走到高兴的面前，用一种很愉快的声调高高兴兴的对着高兴叫他的名字：“高兴！”
　　然后听到他声音的高兴的反应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直愣愣地看了对方半天，突然一拳挥过去。虽然对方也是军人，但是一线和文职的区别在这一瞬间就暴露出来，太子党被打险些摔倒，高兴则准备冲上去挥第二拳上去。可惜张卫国反映的更快，他冲过去，一把抱住高兴，然后为了按住像发了疯一样的高兴，又是四个陪同的死老A扑过来，像对付失控的人质一样，强行把高兴拖进了宿舍。
　　空出手来的张卫国开始查看太子党的伤势，而其他人则乱成了一团。似乎谁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事情又发生的如此的突然，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发展。总参谋部领头的大爷们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愤怒地让张卫国给个说法。
　　张卫国检查完太子党的伤势后认定没有什么大碍就开始和那些大爷们东拉西扯，什么他们才出完任务，情绪比较紧张，因为所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堆。
　　大爷们冷笑：“无法无天！一点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因为情绪紧张，就能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了吗？”
　　张卫国微笑，说：“就是这只疯狗，今天协助武警灭了一帮军火贩加毒品贩救了一个班的人质，要不您看怎么办？”
　　大爷听到如此明显的顶撞后更加愤怒，刚准备咆哮却被太子党打断，那位老兄捂着脸站起来说：“我没事，误会而已。”
　　张卫国笑着接过话：“看的出来是误会，你们之前认识是吧。”
　　张卫国说话该疑问的用了肯定句，对方就捂着脸笑的无可奈何：“认识有十多年了。这事，算了。”
　　张卫国摇头，“怎么能算啊，这是军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他有情绪，也不能对着战友发火啊。这事我会严肃处理的！”
　　参谋部大爷接过来冷笑：“严肃处理，你准备怎么严肃计划性处理啊？这事闹成这样，你可别一句严肃处理就完了啊。”
　　看来今年的经费别想增长10个百分点了！张卫国想到这一点，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他微笑着对大爷说：“我会直接向王司令汇报处理结果的，您可以直接向他打听处理结果！”
　　张卫国说完后，参谋处大爷们就拖着太子党气愤地离开了。
　　张卫国站基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张卫国突然想起高兴被拖走时的眼神，他觉得如果那时高兴手上有枪，一定会开枪。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那小崽子平时很少发这么大的狠！真看不出来。恩，不过，他的手劲还真不错！果然，老A就是老A!一出手就见了红！哈哈！
　　张卫国自我飘飘然了翻，然后又想到了经费，不由得长叹了口气。不管是啥样的仇恨，他那点关于经费的小算盘算是彻底完蛋了！哎！
　　张卫国理了理衣服，然后告诉一个老A，把高兴给扔到禁闭室，先关一个星期再说。总之，这事高兴做的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你想揍人倒是先套上个麻袋啊！一点都不动脑子。要好好教育教育！
　　想到如此的‘重担’，张卫国又是一声长叹。

　　医院单人病房
　　高原趴在窗台上啃苹果，用着一种别扭的姿势，他个子又大，两条大长腿就拖下来，肚子下面是硬邦邦的窗台沿，就他那个样子让人看着都不舒服，可高原却还挺怡然自得的样子，吹着口哨，一口一口啃苹果啃的很愉悦。而在他身后，战扬在给他收拾东西。他把高原扔的乱七八糟的书，杂志，衣服和一些零碎东西都一件件收拾起来。他把书和杂志的窝页都打开，把团成团的衣服抻平，叠好，小物件就放在一个个的小盒子里，屋子里到处散乱的东西都被一样样的很有耐心的整理的平平整整，然后，再放在小行李箱子里。战扬做完之后，又检查了遍有没有落下的东西，然后，转身把被子叠好，并且铺上医院常用的白色床单，小心的抻平。水壶放回原位。毛巾也叠好。又去洗手间检查了遍，关好水笼头和电灯。一件件事情做的有条不紊。
　　病床边的小桌子上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只放着一摞单据。那是之前战扬给高原办好的出院手续以及一些凭单之类的东西。

　　“你那样不难过么？”战扬收拾着东西间或抬头看了眼高原，然后问。
　　高原也不理他，径自抻长了脖子往外面看。战扬也不恼，就又问了遍，声音都没有高一点。于是，高原就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他。战扬就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然后，继续整理东西。高原知道，他不回答，战扬就还会再问。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不会多一个字，也不会少一个字，声调更是不会高一分，从认识战扬的第一天起他就是那个样子，似乎永远都有着无穷的耐性。喊，叫，生气，发火，这些统统对战扬没有用。他如果想得到答案就一定会用他的方式坚持着，永无止尽。所以，高原常常会有种认命似的投降。
　　此时，尽管高原不想回答，但仍然回了句，“不难过。”
　　“天气有些凉，你从窗台上下来吧，把窗户关上。”
　　“你烦不烦啊？！”高原眉毛眼睛都皱到了一起去，大嗓门的吼回去，吼的最后一个‘啊’字的时候声音都拔的有些尖。
　　战扬瞅了瞅他，拿了一个垫子和件外衣，走到高原身边，把外衣给他披上，然后，一伸手搂了高原的腰。
　　“你干什么？！”高原叫，在窗台上难看的扭动着。战扬皱了下眉头，还是把垫子给垫在窗台上。然后，松手。高原从窗台上跳下来。
　　“你真多事！比战心烦一百倍。”
　　“战心她自己的事情都是我来照顾。这些事情她想不到也做不来。”战扬笑了下，“你不在窗台上爬着了？我给你垫了垫子这样不用怕凉。”
　　高原没有说话，愤愤的瞪着战扬。战扬就说：“那你就过来，把鞋换了，我们准备走。”
　　高原就踢踢踏踏的走到床边，坐下来，战扬把鞋子拿过来，蹲下来，帮他穿，高原则和衣往床上一躺，把战扬刚刚整理好的床弄的一团糟。他随手从整齐的一摞杂志中翻出了一本，于是，那摞杂志扭了几下，哗啦啦的倒下来，高原把手里的那本翻了翻，就仍在一边，又捡起一本，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高原翻了两下忽然坐起来，他看着给他穿鞋的战扬忽然笑了，有些恶毒的说：“战扬，你知道你有个外号么？”
　　“哦？”
　　“有的时候我真奇怪，你这个样子你怎么带兵？”
　　“我怎么带兵的你还不知道么。”战扬很平静的说。
　　高原想到战扬手下的兵，不由得冷哼了声。实际上，战扬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也很容易被人忽视。他往往也都是很安静的站在一边，从不出什么风头，看起来也是平常。可如果把他手下的兵拉出来的话，那就立刻变了样子。虽然战扬还是那个样子，但他手下的兵却是全队最狠的一群，无论什么，没有人能够拼的过他们。而那群如同亡命徒的大兵们见了战扬却是俯首帖耳大气不敢喘的站的整齐，那景象往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高原手的兵虽然也听话但往往带了些宠溺，而对战扬则是一色的敬畏。想到这，高原不由得有些恨恨的。
　　“我有的时候很难把你当成一个人？”
　　“哦？”
　　“你说如果你的兵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会怎样想露出怎样的表情？”
　　战扬给高原穿好了鞋，他抬起头，看着高原，高原也就低着头看着他，明明是自己居高临下，带着挑衅，而战扬的那双眼睛也仍然是平静的波澜不惊，可高原居然觉得此时半蹲在他面前的战扬有着强烈的侵略性，让他害怕，甚至有些不敢与之对视，最后，高原把目光不自觉的移开。
　　“我的兵，他们不会有怎样的想法。”战扬说。然后，他站起来。
　　高原一头躺在床上，斜着眼睛一边哗啦啦的翻书一边继续啃苹果。蓦然间，一个阴影笼罩，高原一愣，战扬伸手就把高原手里的啃了一半的苹果拿下来转手扔到了垃圾娄。
　　“过会就要吃午饭了，水果要少吃。”
　　高原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他瞪着战扬，半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和衣躺到床上，喃喃的说：“我现在有些希望来的是战心。”
　　“战心她自己还要人伺候，这些琐事她也做不来。不过，在你看来我虽然是比战心更烦，但战心的关心最多是关心你的生活问题，而我，则要连你的事业问题都关心。”
　　高原似乎终于听到了极为感兴趣的话题，他抬起头，看着战扬。
　　“下个月，组织上会安排你去XX指挥学院学习一年。”
　　“XX指挥学院，”高原从床上爬起来，蹭到战扬身边，歪着脑袋看着战扬，笑容天真的像个小孩子，“那可是号称我军中高级指挥人才的摇篮啊！”
　　“是啊，是啊。”战扬笑着看着高原似乎也很高兴，“你学成归来以后，咱们军区这，会有一个副团刚好调职，然后你会被一调令弄过来。三十二岁的副团，年轻有为啊！”
　　“谢谢你！”高原眉花眼笑，眼角眉稍一点点地往上挑去，色如春花。
　　“不客气！”战扬站在窗台前对着高原微笑，“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