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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韶华纪事之一 ...

  •   时值泰羲三年的酷夏,蝉鸣四起,篁竹消声,腾腾暑气不见熏风吹拂,燥热连胜往年。
      冉冉向来苦夏,逢此难得时令自是胃口大减,日渐清瘦。倒是楷儿不惧寒暑之变,像他爹爹。
      阴云积压了三四日,连鸣蝉亦闷得唤不出声气来,这才淅淅沥沥地落下了水珠儿。转眼竟大雨倾盆,雷电交加,这一股子燥气匀了濛濛水色在里头,非但没能消散干净,反倒丝丝缕缕地洇出了些许心焦意乱的颜色。
      舅舅领军开拔已近两旬,日夜兼程赶赴九黎,眼下大抵已与叛军交手,千里之外,不知胜负几何。而不拘日日被召去宫里商谈军要大事,几近亥时还未归府。
      好不容易哄了一双儿女入睡,自个儿回房正待更衣沐浴,忽闻外头一声“老爷”,扭头去看那袭挑帘而入的锦纹紫袍,上绣青鹤,腰佩鱼符,剑眉英气阳刚,正是眼下的荆国公宇文峥无疑。
      惠容一婉,便要朝外走去:“快把官服换了,免得受凉。我让人去给你热晚膳。”
      “不忙。”擦身过时却为他伸手一握臂腕,沉声如是,“我有话要同你说。”
      彼时天际惊雷甫响,骤风倏然灭去灯烛,教人心下一凉。我侧身回望于他,却只隐约对上那双深笼在夜色沉浓之下的眼睛,不辨其它。
      良久未置一辞,直至周身溅及雨水之时,我才恍然回过神来。转身去将窗子合上,又寻着火折子,可手抖了半晌,仍未能将残蜡点亮。
      他似在身后叹了口气,摸黑抢过烛台去。我望着墙上重新出现的昏昏明暗的影子,咬唇拾出些勇气,蹙眉仰首道:“……舅舅出事了?”
      他伸出双手捏抚在我的肩头,指腹已然钳得紧痛,临到口边却只剩下两字无奈的开头:“琅华。”
      相识二十余载,成婚十余年,我所认识的宇文府二公子,从不会这样吞吞吐吐唤我的小字。夜雨仍在倾倒,雷电依然轰隆,月前那首“窃国民难”的歌谣亦仿犹在耳,俱惶惶、如今宵。
      “琅华。”他兀自深吸口气,饶是万般难以启齿,眼下却也不得不说了,“洛川将军,殉国了。”
      “你说什么?”我见他唇齿翕合,经耳犹雷,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反问,“舅舅镇守阳关多年,身经百战,即便是自北庭远赴南方,途中或有折损些兵力,但又何至于此?!”
      他拧眉,手上力道愈重:“此番九黎之战,战况罕稀。白日两方短兵相交于落阳坝,我军势如破竹。因当地多山水毒瘴,入夜前洛将军便由当地军师引路,带兵入山设伏。孰料时至半夜,敌军突袭,我众将士头目昏昏,似中蛊毒而不自明。独将军心坚志清,力歼百人,自殁于敌阵。”
      我闻之大骇,仓皇后退半步,怆然涕道:“舅舅行军一生,光明磊落,如此小人阴谋,卑劣之至!”
      宇文峥沉吟片刻,道:“你还记得那首歌谣吗?其首末有云,龙归天,状上仙……顺有枝,无杜鹃。”
      “你想说什么?”我悲愤难自持,唯有此一问。
      他一字一句道:“据闻,贼首曾射飞讯,自称乃明晖太子后人,号有枝。言乔氏母子窃国,其欲拨乱反正,匡扶凌锦天下。”
      “可笑。”我悚然一惊,后道:“明晖太子?前朝贵妃李氏之子?不是已然亡故多年了吗?”
      他颔首道:“的确。然民间多有传闻,是当年中宫、便是如今的乔太后暗设冷箭,才致明晖没于战场,遍寻尸骨不得。是以战报一入京内,朝堂里外兵戈抢攘,已然人人自危之境。”
      太祖雍氏立国之初,曾得五位同窗肱骨之友大力相助,后皆赐国公爵位,父子相承。晋国乔氏掌京城中事,鲁国纳兰掌文,鄂国林氏掌木,越国熙氏掌水,荆国宇文掌兵。
      晋国府乔氏一族把持京中朝纲多年,若非先帝之母一力阻之,只怕乔氏女眼下又已位列中宫。可惜先帝明政事、误国戚,深信乔后,大失未雨绸缪之机。
      我心如系重石投潭,但闻他续道:“先帝薨而新君年幼,乔后握实权,始任人唯亲,通敌趋利,民间对此多有非议。朝堂根基在野,一旦洛军之讯人尽皆知,国必大乱。”
      我的掌心凝出冷汗细密,迟疑着覆上他手背:“凌锦尚文,自诩百年无战乱,如今舅舅猝然而亡,朝中并无悍将,那么……”
      意料之中,他以铿锵之句应我如此忧心:“陛下已命我为统帅,率京师十万,明日点兵开拔,会敌军于沧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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