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百世流芳》鸭比

9、第九章 清路

　　「奥古斯丁殿下？」我在驻中立城的维尔特大使馆休整，此刻用着早餐，一边与同桌的加思和亚道夫聊天。

　　「是的，殿下，」在刀叉的碰撞声中，加思温文的声音响起，「似乎就在几日前，布莱德帝国的储君殿下才刚从中立城离开，返国。未能见面，实在遗憾。」

　　「听说他已经是武者导师了吧。」亚道夫砸了砸嘴，棕红的头发在阳光下像火一样夺目，「他妈的都是些甚么怪物，他才十二岁吧？啊，不对，我不是说您，殿下。」

　　「没关系的。」我笑了笑，放下刀叉，拿起大玻璃杯抿了一口水。

　　这种程度就和他计较亦未免太过愚蠢，可以等他再愚蠢一点的时候再收拾。

　　「……殿下您是不是恼了？」亚道夫纠结着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没跟幼小的女孩子相处过啊！」

　　加思同样抿了一口水，冷静地将脸转开，仁慈地不望亚道夫。

　　我笑着点了一下头，「是啊。」

　　「我、我……」亚道夫被憋到满脸通红。

　　我稍稍扬手让侍者帮他倒了一杯薄荷茶，醒脑。

　　「好了，没事，继续吧。你们提到奥古斯丁殿下回城？他不是一直都在跟从院长阁下学习的吗？」艾伦魔武学院是大陆上最有名的学校，而且不隶属于任何国家，但现任院长马勒．格奥尔基耶夫斯基却是出生自布莱德帝国，甚至，他是前任皇后的兄长、现任储君的舅父，常年指导奥古斯丁，是黑暗教皇以外对奥古斯丁最有影响力的人。

　　「听说是他们的陛下宣召。」加思道。

　　我望了身边的侍者一眼，让他们将最近布莱德的动向情报放在我的书桌上，侍者会意地退下去，我亦将餐巾放在桌上，另有大使馆的侍女将餐盘收拾好。

　　亚道夫不满地嘟了嘟嘴，「我是不明白陛下的安排啦，这样的话，殿下不是就跟奥古斯丁同一个老师了吗？」

　　自然是有其他原因，但其中一个，恐怕就是不能说出口的年前我和父亲起冲突的事。他不想换储君，我没足以接下他位置的实力，我们现在都无意打破平衡，暂时分开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其他……

　　「亚道夫，」我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桌面，让企图站起来的他坐好，「你知道恶魔封印的事吗？」

　　「当然，爸爸将我送进宫后，第二天就离开了啦，听说他现在正在和教皇陛下一起修补封印。」亚道夫的父亲是帝国元帅，同时也是神级骑士。

　　我看向加思，他反而比亚道夫更不清楚内幕。爵位、实权再高，在这个魔法和斗气的世界里，低一个台阶的实力就是低一个台阶，艾布纳公爵家没有神级的亲人，自然是不清楚这些事，估计亦就我父亲会清楚一点。这些我稍后再跟加思说，现在，我只是向他递一个眼色，示意他向明明知道很多却甚么都不清楚的元师幼子先生说个明白。

　　「亚道夫，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还是回都城的好呢。」加思一开口就让亚道夫的眼睛喷火，「你明知道早在很多年前院长阁下就已经叛离布莱德帝国，和他们的关系降至冰点。中立城地处要冲，矿产丰富，让谁都不能让布莱德抢先将中立城收进版图。不，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吧？强攻？我记得你临行前还说过强攻？你以为中立城就这么好攻的呢？城墙的一块防魔石，你都打不破。」

　　「啧！你看他还肯收下奥古斯丁就知道啦，就算是脱／离国家，我才不信他肯转过来帮我们，他的整个家族还在布莱德帝国呢。」

　　加思微微一笑，「哟，原来你还有脑子。」

　　「你！」

　　「要他帮我们自然是难的，」我笑道，「但当此所有神级人物都要帮忙修补恶魔封印之时，他还要滞留在中立城，甚至将奥古斯丁赶回国，可见，他亦怕一但他不在，中立城会被收进布莱德之手。虽然各国说是说好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有异动，但要是能说定的，也就没这么多被撕毁的和约了。收我们进学院，未尝不是制衡布莱德的手段。我只是入读，和奥古斯丁这种直属学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他主要还是师承黑暗教廷的教皇，莫忘了他的出身。」

　　亚道夫睁大眼睛，「那个该死的老头子是利用我们？」

　　「小心你的言语。」加思冷冷地道，「在大使馆就算了，要是你出去还这样说，小心被艾伦中立城的人撕了再拆开哦。」

　　「……都撕了还怎么拆开！」

　　「撕开你的皮肉，再拆开你的内脏。你就非得要我说得如此明白吗？可悲的脑子。」

　　「恶魔！你肯定是恶魔的信徒！」

　　加思的嘴巴本来就不是好，自从上次被连累至遭我训斥的事后，他和亚道夫的吵架水准已经上升、不，是降低至听了就会令人智商下降的程度。

　　「他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其实，」我笑了笑，扬手止住加思接话，「我们，都是同样很可恶的呢。」比起本来就矿产丰富的西方布莱德，对我们多产农作物的东方维尔特来说，北方的中立城就是一颗志在必得的明珠。

　　将我们放进来，我们就没这么容易离开了。

　　两大帝国之下，其余势力不过是久延残喘。

　　不过，现在的艾伦中立城的确是一颗璀璨的夜明珠。开学之前，我和加思、亚道夫在城内闲逛，整座城池的规划相当齐整，环境比维尔特的帝都还要干净，我细看之下，原来是奢侈到以低阶的水元素魔法石来催动排水道，保持着干爽。每隔三天就有专门的队伍收拾垃圾，在街上，每隔十分钟就可以看见巡逻队经过，治安良好。

　　在这里，恍惚不会找到饿死和衣衫滥褛的人，生活水平甚高，会用魔法和斗气的人数，甚至比得上宫廷，即使是平民都有入过学和拥有不错的战斗力。

　　可惜，他们的脸上却找不到多少笑容，酒馆中的游吟诗人每天传唱的，都是充满悲观主义的故事。我们看来，中立城是如哽在喉；在他们看来，布莱德和我们维尔特都是狼子野心，而他们是无辜的弱者。

　　比较麻烦的是，因为布莱德的储君奥古斯丁自幼在这里长大，只有学年的长假期会回国，中立城的人似乎觉得他们归入布莱德会更为安全。

　　八月三十一日，开学的前一天，我们被艾伦魔武学院的两位副院长接进学院，而作为四料神级强者的格奥尔基耶夫斯基院长，等在了院长塔的大门外。

　　「很高兴见到你，葛罗瑞亚殿下。」据说已经年越六十的院长，因为踏入神级而衰老减慢的原因，和骑士长葛列格一样，外表都是三十来岁年富力壮的样子。

　　「你好，尊敬的格奥尔基耶夫斯基阁下，」我见他没要出迎的意思，也就站在塔门外三步之处停下，没有上前，只是微笑着说，「很荣幸见到你。」

　　我们相互寒喧着，谁都没要先上前。不是我想在强者和年长者前拿大，而是，我现在的身份不容许我向格奥尔基耶夫斯基示弱。他和奥古斯丁的关系让我们非常担心，听说当初艾布纳公爵他们也是想尽办法不让他成为艾伦的主事人，只是他的实力就放在这里，整个大陆的人都很清楚，只有两大教皇居于他之上。

　　加上他的年纪还不过一百，作为天才中的天才，比起艾伦城，其实格奥尔基耶夫斯基才是最碍眼。幸好他和布莱德的现任皇帝关系不怎么样。

　　但下任的奥古斯丁，却是不同说法了。

　　「听说葛罗瑞亚殿下对花卉也有研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们同步转向花园，不提入塔先后次序的事。

　　我也不想得罪他，笑了笑，便跟上，「请不要这样说，我看我是摧花的更多。」

　　「作为仁爱的光系使者，我还以为殿下会是喜欢花的。」

　　其他人跟在身后五步之远，我就走在他的旁边，抬手用两指夹着花茎，嚓的一下就利落地折下一朵花，「只是再喜欢，人也总有不得已之时。」

　　「人想做坏事之时总是喜欢冠上不得已之名。」

　　我失笑，「以阁下的身份还需要对我这样的孩子折节下交，难道不得已的不是院长阁下吗？」

　　格奥尔基耶夫斯基的长相甚为俊朗，脸色却近乎苍白，眉宇间透着阴郁，给人的第一印象颇为不舒服。他的薄唇边浮出一丝笑，「殿下看来也是直白的人。」

　　「阁下，我可以担保，我会歇尽所能，在你远去为封印出力之时，我国绝不侵入艾伦。当然，如果你身死或是回归，承诺便会无效。」我挥了一下手，一张契约文书从空中出现，「上面以我二十年的生命为保证，已经落下了魔法约束，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再添加你的约束。」

　　格奥尔基耶夫斯基接过契约一看，便挥手用魔力打下了他的约束，让我的保证有双重的约束力，一但毁约，我的二十年生命便又要消失了。看他干脆利落地打下约束和签下名字，我微微一笑，只觉，这个人，如果教皇存在，留他是完全没问题，可一但我国失去光明教皇，格奥尔基耶夫斯基就必须死。

　　我有预感，过于小心的行事和汲汲于外务上，他不会有超越教皇的成就，院长也是踏进神级后多年无进境，这才转而学起药剂和炼金术；但就大陆局势而言，这样通于俗务的中立城主，对我国来说会相当麻烦。

　　而我轻易答应留在艾伦，我自己的打算也是要放下缠身的事务，对自己的修炼急起直追。奥古斯丁已经是武者的导师级别，魔法也不比我差，更是跟随院长学习药剂和炼金术，大陆上的四大职业都学遍，为我带来了压力。这个不是女尊世界，仍然是男性优先的封／建社会，男女在生理上也本来就不平等，各有长短，作为女性继承者，我有自己的压力。

　　「院长阁下，」我收起契约，微笑着说，「我可以参观一下这个未来六年我要生活的地方吗？」

　　「这是当然的，葛罗瑞亚殿下，这边请。你的宿舍已经安排好独立的……」

　　我们交谈着向艾伦魔武学院的学生宿舍区走去，路上秋风正劲，火红的枫叶铺满了一地，随风扬起，不少魔法植物种在路旁，这座学院也是颇为赏心悦目，比起维尔特皇宫的金碧辉煌，学院始终是多了分学术和青春的气息。

　　偶尔换个环境不是坏事。

　　我没有管束加思和亚道夫要跟我一样，但我自己是将国内的事全部都暂时放下，安排好将教廷交给葛列格骑士长以及杰勒米大主教，支持我的家族由莉莉联系，而我自己，则是专心当一个学子。

　　此次出行，一路走来，我发现个人力量的渺小，亦看见空有家族而自己没实力的无奈，既然我没希望夹着尾巴做人，亦不缺机会，那当然是，两样我都要。

　　将我安顿下来后，没过几天，已经耽误了很久的格奥尔基耶夫斯基院长也出发去了协助修补封印。

　　四年后──

　　「呸。」我略显粗鲁地将口中的尘土吐在地上，双手紧握着一把以光明石打制的柳叶刃单锋阔剑，放在身前，剑尖向前，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只非常麻烦的二十五级喷火地龙。

　　有了它的血和眼睛，我就不信我的药剂师导师考试还是不过！

　　「汪！汪汪汪！」

　　记得去年我第一次来沼泽地见到喷火地龙，足有三米高的它发出震耳欲聋的狗叫声时，我差点因为笑到肚子痛而被喷火地龙的尾巴扫到，提早去见光明神了。

　　「汪汪汪汪！」被我打到遍体鳞伤的喷火地龙疯狂地用尾巴大力拍打土地，扬起阵阵的尘土。

　　我紧盯着它的眼睛，看它眼中红芒一闪，连忙翻身跳开，顺手用我不需要吟唱的风系魔法加成，堪堪避过它口中威力直逼二十级的火焰。

　　不对，这头喷火龙的情绪比往常所见的都要疯狂，它是……

　　啊吃狗屎的光明神，又来！

　　我用上空间魔法才从喷火地龙二十五级的无边焰圈中逃了出来，离火焰有一米远的马尾都被炙热扭曲的空气烧焦了一半。

　　我沉默地望着它，一边借助空气中的风元素为我送来附近的讯息。

　　地龙没追跑远了的我，只是在原地打转，愤怒地汪汪直叫。我瞇了瞇眼睛，将剑尖指向天，剑柄靠近唇部，用魔力催动镶嵌在剑格的极品光明水晶。水晶发出阵阵光芒，微微抖动，我没被剑身挡住的一只眼睛专注地望着地龙，口中低声吟唱完整版本的冗长咒文。

　　「光明的遍洒，神明的使者，无尽的星辰，耀眼的炽阳，光的元素啊，请祢为我而起舞，请祢来到我的身边，听从我的命令，记着我名字，为我所驱使……」我正想发出二十九级的炽阳之芒，一直在留意的风系元素，却送来一点另外的火系气息。

　　这不是那头地龙的，而且相当弱小……

　　「汪汪汪汪……」一个细小的脑袋从地龙身后的水潭中冒出头来，头上的三只角还顶着蛋壳。

　　原来是一位疯狂的母亲。

　　我无奈地叹一口气，散去了魔法。看来我今年的魔法药剂课还是过不了，炼金术也同样已经停留在高级最顶端一年有余。其实因为我有一整个国家的国库为我提供材料，日夜练习，我早就可以达至考试的要求，但考试的那份成品必须是考生自己取得材料，这是艾伦魔武学院的硬性规定。

　　我揉了揉额头，那头地龙母亲将孩子吼回水潭中，又对着我嗷嗷乱叫，想将我赶走。

　　我还是吟唱了个简化版的光系魔法，「光的遍洒之处，二十级．光之恩典。」充当魔杖的剑向前挥出，直指地龙。

　　被一重重光圈包围的地龙吓到惨叫，良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舒服地趴在地上接受光元素的修复。

　　我甩掉剑上的血水，收剑入鞘，步行回程。

　　「殿下，」刚出沼泽地，我便看见加思等在路口。他向我躬身一礼，然后递来清水和手帕，「刚刚收到消息，皇宫方面，希望您今年的暑假可以回国一趟。」加思顿了一下，轻声道：「光明教皇陛下回来了。」

　　消失四年多的光明教皇，回来了。

　　「我知道了，有劳。」

　　「不。」

　　我将清水倒在手帕上，将脸抹干净，重新束好马尾，拉了一下衣服，便大步走回学院，加思紧随在我的身后。

　　「亚道夫他人呢？」

　　「去了矮人族玩疯了哦。」

　　找死。

　　我脚下不停，「等他回来，传我命令，让亚道夫整个暑假关禁闭，不准回国，再冲不开高级武者升入导师的屏障，就不必，」我想了想，「就不必再有零花钱了，他的武器收藏也给我充公。」

　　「是的，」加思文雅的声音明显地语调上场，「谨遵您的命令，我尊敬的葛罗瑞亚殿下。」

　　真正碍在我路上的话，其实，我从不觉得自己会手软。

　　「莉莉夫人有信吗？」

　　「是。」

　　我和学习成绩优异的加思一同聊着天走回学院。

　　预备回国。

　　中立城再重要，我们的战场，却犹是在亲爱的维尔特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