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木子酒

3、月难圆

　　学校组织军训，每天早上五点半不到就要爬起来洗漱，和薛蕊一起匆匆忙忙赶到操场集合。操场上尽是哨声和口令声。如同魔鬼的呼嚎。
　　教官年龄和我们一般大小，平时一团和气有说有笑，偶尔还和我们聊聊动漫，聊聊英语，聊聊人生和理想，可是一到训练时间就板起面孔，一脸严肃，仿佛刚刚那个平易近人幽默风趣的教官只是大家的错觉。当然，训练时，他也会笑，只是他笑比不笑更可怕，如果训练时他还有心情逗你笑的话，那么你就完了！
　　比如说，站军姿时，他要求的是抬头挺胸眼睛看着前方后脑勺，不能出声，但是他却会一边巡视一边笑着讲笑话，谁要是笑出声来，那么出列，做俯卧撑20个，做的时候还要有一个人跨坐在受罚者的背上。而且，跨坐的那个人还不能放水，要是让他看出来放了水，那么受罚者再加20个。
　　大家偷偷给教官取外号——笑面罗刹。
　　笑面罗刹身子抖了抖说：“笑面罗刹。。。嘿嘿！这个称号不错，嘿嘿！”
　　听到这“嘿嘿”两个字，大家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汗毛立即倒竖。
　　大家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因为接下来笑面罗刹就微笑着说：“接下来，我们开始站军姿，半个小时，规矩就不用我多说了，然后，嘿嘿，我给大家放松放松，讲个笑话给你们听，不许笑哦！”还煞有介事地指着一个同学的鼻子调皮地说：“一定不要笑哦！”
　　树上的充满文艺气息的知鸟此时叫得也好不欢乐，只是听在我们这些浑身汗湿的人的耳朵里，比魔音灌耳还难受——去他妈的文艺！老子想要静静。。。地躺着。。。吹风。。。
　　不过吐槽在心里就可以了，表面上我还是非常老实的，一直很认真地以标准的站军姿的姿势站着，即使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流到了眼睛里，我也只是闭了闭眼却不敢动手擦拭，任汗水蒸腾朦胧了眼镜，却突然瞟到笑面罗刹一脸好奇地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想着：“完了！难道刚刚闭眼被瞟到了？”然后，眼睁睁看着笑面罗刹笑了笑，眉眼弯弯的。说真的，很好看！如果在平时，我一定要好好欣赏欣赏，可是现在，天知道他笑容里的刀子有多锋利！不过有惊无险，他最后停在了我左手边那个娇小女孩面前，很认真地对女孩说：“刚刚你动了。”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个女孩，她此时的脸色已经苍白，身子瘦弱，仿佛风一吹就可以倒。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连我看了都心动，笑面罗刹却丝毫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意思，俊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很爽快地说：“俯卧撑，20个。”然后他似乎刚刚才注意到她的小身板，摸了摸鼻子，说：“算了，改成40个仰卧起坐，40秒之内完成！”然后又左右瞟了瞟，对我指了指：“你！出列！给她摁脚计数！要大声数出来！”我心中一喜，算是得了个休息的机会。
　　女孩对我抱歉地笑笑，我也回了个安慰似的笑。她笑起来也很好看，只是脸太白了，头发太黑了，对比太明显了。如此娇弱的人应该在古代做大家闺秀吧？她的体力还真是不济，四十个仰卧起坐，硬是做了五分钟才做完。也许是看见她做得实在吃力，笑面罗刹竟然睁只眼闭只眼算她过关了。我算替她松了口气，然而究竟松得太早，她一站起来，就立马向后倒了下去，还好我眼疾手快扶住了，正在得意自己身手不错，反应敏捷时，却发现她已经晕过去了。瞬间人群里骚动起来，笑面罗刹也有点儿慌，却依然暴喝一声：“安静！”，然后他发了善心，准许我们原地休息，自己抱着那女孩就出了操场。
　　待只看得到笑面罗刹的背影时，薛蕊啧了啧说：“标准的公主抱啊！”我在心里偷笑：“要不你也晕一把?”不过我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
　　后来，我们的笑面罗刹教官被批评了，不过并没有什么用，依然我行我素地折磨我们。他总共就放过那么一次水，之后的人有小动作的被逮到的都是俯卧撑，不过奇怪的是后面再没有女生被罚了，而且找位置时，也会把我们带到树荫下了。
　　薛蕊说那个女孩叫马里黛，是个新疆来的姑娘，母亲是新疆人，父亲是汉人，所以具有新疆女孩独有的棱角分明的好看五官。只是每每见到笑面罗刹，白皙的脸颊上总要泛起一层红晕来。
　　休息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坐在树荫底下，边喝水边看别的队伍操练。我和薛蕊坐在一块。正看见操场外面走道上一个人抱着球，好像是刘垠，想打个招呼，突然手肘被薛蕊戳了一下。我回过神来，顺着她下巴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正是马里黛，她此时一个人坐在草坪上，眼睛却时不时瞄着正在跟隔壁队伍教官谈话的笑面罗刹。不禁好奇，这妹子莫不是被笑面罗刹折腾了一下，魂也给折腾去了？突然有种想看好戏的心情。
　　只是后来训练的日子里，除了马里黛的眼神会时不时飘向笑面罗刹外，并没有什么进展。笑面罗刹的眼神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一秒钟。薛蕊和我都有点儿失望。
　　训练到第十天的晚上，各个连开始拉歌，要求每个人都唱一首歌。大部分的人唱歌都不怎么样。突然想起赭毅，他唱歌可好听了，晚上一定要让他电话里唱给我听。我正在心里歪歪，思绪不在状态，突然响起一阵喝彩声，把我拉回现实。我抬头一看，不由得也惊呆了，马里黛竟然在跳舞！
　　我曾在电视屏幕里见过穿的很清凉的各色舞衣跳新疆舞的，却还是第一次看见穿军装跳新疆舞的，而且意外的是她的身体十分的灵动，跳得竟然分外的好看，那身军转穿在她身上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舞衣！我本来不喜欢太过于柔弱的女生，但是她能把一支舞跳得如此惊艳的地步，说明她也是一个有毅力的人，因此对她的好感度大大提升了。不过，此时对她印象加分的并不仅仅我一个。
　　因为是工科学校，在场的大多是男孩子，此时眼睛都是直勾勾的，泛着阵阵狼光。我偷偷瞄了一眼笑面罗刹，他此时倒是没有了笑，只是眼睛也是直直地看着她。心里不由一喜，感觉有戏。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笑面罗刹让我们每个人写一篇军训总结交给他。交稿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眼马里黛的，很厚，用一个信封包着。她是忐忑了很久才低着头递出去的。笑面罗刹明显有点惊讶的，但是并没有等他有所反应，她就立刻转身小跑进了队伍里面。我和薛蕊都以为他们至少会有点什么交流了吧！但是，遗憾的是并没有。
　　虽然笑面罗刹平时很苛刻，但是这两个星期以来，一直都是他带领着我们，使我们从一个个懒散的人，变成了腰杆挺直，纪律严明的人，也让我们这些本来互不相识的个体形成了一个团结一致的集体，甚至让我们有种错觉，军队的精神就在我们心里，以至于军队里的那种浓浓的战友情谊也撒播在每个人的心里。所以，突然笑面罗刹要和我们分开了，很是不舍，所有人都流了泪。可是马里黛没有流泪，她很平静地向笑面罗刹提出拥抱一个的要求，她如愿了。然后她和我们一起目送着他归入了由所有教官组成的队伍，目送他们齐步离开了学校。
　　我和薛蕊唏嘘不已，他们就这么OVER了？
　　晚上吃过晚饭之后和薛蕊一起在操场散步。今晚月亮特别明亮，可是是缺了一块的。我正享受着秋日凉爽的夜风，突然薛蕊拉了拉我的袖子，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安静坐着望月的一个人影。我眯了眯眼看清了是马里黛。薛蕊说：“要不我们过去看看！”我说：“好！”我实在很想问问她，那一个信封里是什么。
　　马里黛似乎也觉察到有人靠近她，扭过头来，看着我们，笑：“苏江江，薛蕊，是你们啊？”
　　我们两个也笑，一起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她望着月亮，黯然地开口道：“我在欣赏月亮呢，只是今天的月亮注定不圆。”
　　我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口了，一起看着那月亮。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薛蕊默默念着：“抬头明月总是缺，对月怀人难免愁；夜半无酒直欲饮，要消心头无限愁。”声音竟然跟她念得东西一样惆怅，似乎在诉说自己思念远方的人的心绪。我也不免想起赭毅来，我们分别已有近一个月了，虽然每天都有联系，但是还是会不断思念。马里黛更加沉默了。我虽然很想问她一些疑惑，但又怕她触景生情，终究没有问出口，又觉得气氛太过沉闷，同时也想挥去那突然而来的如潮思念，便开玩笑似的打趣薛蕊：“你这念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从没听过。”
　　薛蕊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撇嘴：“我即兴赋诗一首，来衬托某人的内心，觉得挺好的呀！”
　　马里黛微微一笑，崇拜的样子：“薛蕊你真有才，还会写诗！”
　　薛蕊被夸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哪里是什么诗，不过是随便凑来应应景的东西！不过说真的，我问你个问题，你介意不？”
　　我心里一阵发虚：“这薛蕊，果然爽直性子，偏偏还念什么歪诗，差点让我误以为她是个含蓄的姑娘。”
　　马里黛只是稍微怔了一下便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于是薛蕊问了，奇怪的是，马里黛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感情这种事情说起来却一点也不避讳。她说信封里放的全是笑面罗刹的照片做的明信片，是她偷偷拍的。她说，她跟他说，如果接受她就寄这些明信片给她，如果不接受，就当做是送给他的礼物。然而他并没有回复她什么就离开了，只留给她拥抱时的温度。
　　几乎每天下午，马里黛都要去班级信箱里看一看有没有信寄给她。等了大概一个月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信，里面没有明信片，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信上说：“马同学：你好！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寄信给你，因为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很相爱。但是我想也许你会等，故而还是写信告诉你，不要等。你很漂亮，很乖巧，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真正喜欢的人的。另外：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拍得很好，看得出来很用心。谢谢！”落款是：笑面罗刹。
　　薛蕊说：“教官太狠了！这样子坦白，不怕伤了她的心么？”
　　我摇头：“教官这么做才是正确的，要是不坦白才是残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且，换个角度，如果你男朋友被人明恋，你会希望他怎么做？”
　　薛蕊缩了缩脖子：“当然是快刀斩乱麻！”然后她想了想，又说：“不过，里黛以前并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不能怪她！”
　　我点头，又摇头：“我们在这猜有什么用，这是里黛自己的事情，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是陪陪她而已。”

作者有话说

　　刀子动的有点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