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木子酒

16、灵魂

　　进了公司，我发现我原先以为我自己有的那些创意根本算不得什么。这里牛人太多，每个人的想法都很奇妙。
　　公司里有一面墙，是用来投影的，就在我们每天上下班经过的路上，每天都会有人把自己创作的东西投影在墙上。各种奇思妙想，让我目瞪口呆。公司里还有一个彩泥间，员工可以自己捏出自己创作的某一个场景，摆在显眼的位置，但不会有人点评。每天在公司，都像置身一个不一样的童话世界。
　　那时，我斗志昂扬，十分相信总有一天，我也要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东西来！
　　然而开始工作之后，我发现，这个目标似乎有点遥遥无期，我做出的东西，总是会被老板NG掉。因为老板说我的作品都太过于简单，只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单独的画面。
　　我把我的画稿拿回家，每天对着它们思考灵魂这个词。却怎么也想不起一个所以然来。
　　三个月后的一天，刘垠来公司找我，说是给我赔礼来了。见来的只是他一个人，我才感觉：自从我搬到公司这边，就没有跟董茵联系过了，都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刘垠比以前更加黑了，而且又瘦了些，不过看起来很精神。
　　还没寒暄，我就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董茵呢？”
　　“她出差了。”语气里没什么奇特，又笑着说：“说吧，希望我怎么补偿你？”
　　“真的随我选？”我一脸不怀好意。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别刁难我，不要去什么一顿饭能花光我所有积蓄的超豪华餐厅就行。”
　　我很不屑地：“什么话！我是那么败金的人吗？而且光是吃岂不是便宜了你！我只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散心，不用花什么钱。你不用担心你的口袋。”
　　刘垠一脸狐疑：“什么地方？”
　　“凌霄塔顶！”我得意地看着他
　　“。。。不能去其它地方？”他表情有点挫败。
　　“不能！”
　　“OK ,你是老大！”
　　“那我先把文件放回家里。”
　　放好东西后，打了个的到凌霄塔下。
　　1000米高的凌霄塔，一眼望去，高耸入云，塔上灯光楚楚，人影幢幢。
　　整座塔的样式是中国古典的宝塔的样子，但是整个塔身从外面看是晶莹剔透的。仿佛一座透明的宝塔。塔身第一层入口采用月亮拱门的形式，进去是一个巨大的广场，里面各种游乐场所，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音乐喷泉。站在广场中央望上看似一条巨硕的光龙。
　　我们从旁边坐电梯到195层（这里的电梯也不是垂直向上的，而是沿着三角形的最长边向上的，所以我们坐在电梯里可以看到广场以及广场上的人慢慢变小。）。因为电梯只能到195层，整座塔有两百层，所以想要到最顶层去，就得用脚走上去，一般人是不愿意再走的，因为每走一步脚上都像灌了铅。
　　到了第两百层就只有一间咖啡厅大小了。这的确就是一家咖啡厅。
　　我们到了塔顶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随意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这里的位置全都靠窗。坐在这上面往下看是隔着薄薄的云的。这时已经是夜晚华灯初上了，只看得到下面点点光斑聚成的形状。
　　我们点了两杯咖啡，一人一杯靠窗坐着。
　　我问徒弟：“从这里往下看你有什么感觉？”
　　“还不错，古人一览众山小，我们是一览众城小了！”
　　我是一个容易自我麻醉的人，我说：“我喜欢一切尽收眼底的感觉。”。。。“对了，你不是工作那么忙，怎么今天有空了？”
　　“嗯，我负责的项目目前已经稳定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就休息几天。”
　　“你。。。和董茵还好吧”
　　“就那样，问题总是有的，她希望我多点时间陪她，可是现在我哪里抽得出时间来。我总得为未来努力的，不可能让她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跟我成家的。”
　　这个观点他已经陈诉过很多次了，我说：“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什么都有的时候，可能就没有她了？”
　　“我想过的，但是那时无论她怎么选择，我都会尊重她。”
　　“你不想争取？”
　　“不，我只是不会让她为难。”
　　“你们之间真是复杂，电视里不都是那么演的，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是故事不是现实，电视里有没有演怎么柴米油盐？电视里一般演的是男女主角幸福在一起之后就结局了好吧？观众以为这就是一辈子幸福，其实这才是开始呢！你以为人人都是少爷小姐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天谈情说爱就能一辈子啊？”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可是你不能总是这么理性啊，你也要偶尔糊涂一点啊。董茵你是知道的，那么爱你，可你总是这么不在意他的样子，会让她灰心的。”
　　“她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能过得好一点啊！而且，我也想做出一点自己的事业，我是个男人，不可能困在一个家里的。如果我现在把时间都用来陪她，那么我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小职员。久了她会厌烦，我也会不甘。我不想让我们将来有后悔的机会。所以我只能赌她会坚定地等我了。”
　　“OK ,感情的事情我自己也是个白痴，我倒是乐意旁观你们的结果。”
　　“诶！我说你这样说很不负责任你知道吗？什么叫乐意旁观，还师父呢！”
　　“现在想起我是你师父啦？”
　　“你总是这么无理也占理。”
　　“哼！我说的都是理！”
　　“OK ，你不要吃点什么？”
　　“吃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凌霄塔的塔顶只有咖啡就着云啊？”。。。“而且，这凌霄塔上这间咖啡厅也不是每天都有咖啡的，这个咖啡馆主人也是个性情中人，他心情好就来这儿卖卖咖啡，心情不好就关门歇业。我们今天还算运气好的。”
　　“你怎么知道？据我所知，你只在梅午市待了3个月。”
　　我一脸骄傲地说：“那是！我喜欢关注一个城市最突出的建筑，自然要了解了解啦”。。。说完立马垮了语气：“其实也是想来换换心情啦，我最近做出来的东西，领导说没有灵气，我一直没有想出来怎么让我的东西做出来有灵气。这凌霄塔最高，一定有不少灵气，我来吸一吸，果然不错。”我一脸陶醉的样子，刘垠很是鄙夷，也很是不能理解我所谓的灵气。
　　有风灌进塔里，感觉有点凉飕飕。老板过来问要不要关窗，我摇头。
　　突然很想知道老板为什么要在这么高的地方卖咖啡，游上来的人少，怎么赚钱，这么于是就问了出来。老板很是不屑，但还是回答了，他说，卖咖啡只是一种消遣，他喜欢偶尔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而且一般情况下还是会有很多情侣游客上来的，不然的话这座塔岂不是白建了。我说，没人的时候会不会无聊，他说下面的世界一股子烟火气，只有这儿没有，没人的时候他就躺在躺椅上看书。我想起我们刚上来时，老板手里是有一本书的。我想人生能像他这么随性此生也不枉了。可是又一想，这个老板是不是超脱得有点看破红尘了？再一想，这样随性超脱也是要有庞大的经济支持的吧。
　　我说：“徒弟，我们的生活就是太死气沉沉了，为什么就不能随性呢，我们才多大啊！”
　　“不小了！可以成家立业了，可以背负责任了！”他笑
　　“扫兴！跟你说话能使我刚吸收的天地灵气少了一半！”我想，我们这一辈子为着‘应该’两个字活着，到了年龄就该结婚，就该生活养家。然后再生了小孩子重复我们现在的生活。一直以来，我就是这么看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生活圈子却越来越小，常常顾影自怜，担心下半辈子无有着落，总想快点成功，常常担心自己时间不够用，做事不愿循序渐进地做，总盼着能够一步登天，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总是粗糙浮躁。但我想也许我们可以跳出框架，少一些乱七八糟的顾虑，便可以有很多的时间来做好自己的事情了呢。
　　走的时候，老板说今天的咖啡免费，然后就低头看书，一句也不愿意多言。似乎刚才来跟我们说话的只是我们的错觉。————真是够有个性！
　　当晚也是一个月色顶好的夜晚，连日来的苦闷也一扫而空，睡觉也特别踏实。
　　我寻思着把我做的画册变成动图来看看。结果发现，我原本是想要表达一个被家人世界遗忘的小女孩，在红绳小妖的帮助下快乐成长的故事，却刻画不出小女孩和小妖的性格特点，小女孩和红绳小妖的互动也只能是一个画面跳到另一个画面，中间没有过度，显得很是枯燥突兀。小女孩和红绳小妖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刻画出来。
　　或许加上这些就是有灵气的了？
　　于是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又修修改改了很多，一次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你再多想想。”
　　“。。。。。。”
　　直到一年以后，我才把我闭关做出的动画放在了投影仪上投在了那块空白的墙上，引得一众过往同事驻足称好！
　　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苏江江，恭喜你，你的作品很不错，已经具备了灵魂，只是这结尾处的设置应该改一改，小女孩长大了，红绳小妖还是离开吧。”
　　“可是，这样的话，小女孩又要孤独一人了啊！”
　　“既然长大了，就不会再依赖了，红绳小妖应该代表的是小女孩的童年陪伴还有依赖吧？”
　　“好的。。。”我有点沮丧。
　　我最后给了小女孩和小绳妖一个带遗憾的结局，在小女孩被越来越多的朋友围绕的时候，小绳妖变成了一普普通通的红绳，就好像童年的陪伴只是小女孩的一场梦。
　　这个童话故事播出来，收视率很大，很成功，但是很多观众评论，结局有点遗憾，也有人说，这样的结局才证明小女孩长大了，长大总会带着失去童真的遗憾的。其实这个结局我也很难过，好像我就是那个小女孩，我做了那样一场梦，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小朋友。
　　我的作品成功了，公司给我很大奖励，同时开了庆功宴。很多同事对我刮目相看。我只是笑笑。接受了每个人的赞赏，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比我厉害，所以他们都是真心的。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董茵和刘垠，我说为了庆祝要请他们吃饭。他俩都意料之中地说恭喜。我约了他们到我一直想去的桂香酒楼，这座酒楼是新开的，口碑很是不错，不过价格也是离谱，也就现在小有点钱了才敢来。
　　我找服务员要了个小包间，服务员特别礼貌。我点好了菜，坐着等他们。他们是一起进来的，但是气氛看起来有点怪，像刚闹过别扭。我也不点破，招呼他俩坐下。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酒楼的，这个酒楼虽然看起来很豪华，但是里面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两人一齐问我，我暗笑，你们这时候倒是挺默契了呢！
　　于是我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是刚开的，这个餐厅可了不得，一草一木可都是文物呢。”这一家酒楼是很古典的木质酒楼，看起来很有年代感，酒楼是一个四合院式的的中央种了一棵超大桂花树，此时正开满桂花，所以桂花香气特别浓郁。有人说这种布置在这种寸土寸金的梅午市简直就是浪费，但是老板不care呀。我们猜想这个老板是绝对是一个任性又自我陶醉的人，这里面一草一木一摆设看起来都很古旧典雅。我甚至想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不是盗了很多墓，然后用古董建了这座酒楼。不过我很喜欢这种年代感，处处透着自然优雅之气。
　　他俩又很默契地对我翻白眼。
　　很快服务员上了菜，我很得意地给他们夹菜：“你们不是一直觉得你们的厨艺很了得吗？尝尝这里的，估计要羞煞几条街。”他俩明显不信，因为一般酒楼里的菜品都是中看不中吃的。待尝过之后，才异口同声说：“好吃！”
　　“你怎么知道的？这里貌似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网上看到的啊！”
　　。。。。。。
　　然后服务员端来了他们店里的招牌酒，桂香，又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喝着酒很好奇我这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问了服务员，服务员很礼貌地指了指对面，说：“我们老板就在那，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他。”我们齐齐看过去，结果我跟刘垠两个人目瞪口呆。服务员指的那个方向，坐着一个自斟自饮的人，活像书本里的王孙公子的优雅作风，那个人正是凌霄塔上的咖啡店的老板。我这时才明白，这个老板是真的很随性了。他说他不喜欢下面的烟火气，自己却开了这么一个看似没有烟火气，实则烟火气满满的酒楼。难怪隔三差五就要跑到塔顶去。我和刘垠两个人面面想觑，觉得世上风雅之事全被那个老板承包了。我们没有过去，那样一个红尘之外的人是不喜欢被打扰的吧。
　　他俩一齐向我举杯:“恭喜你作品获得成功！”
　　这‘恭喜’两个字，让我觉得有点沉重，在这样一个地方，对面那个人，让我觉得有点压抑，我这算哪门子成功呢？后来一想，我们本来都是俗人，俗人就会为一点点进步沾沾自喜，这无可厚非，于是我嘿嘿笑：“成功还远着呢，你们应该恭喜我有个好的开端，以后我的路将一路旗开得胜，灿烂到底！”
　　“好好！就祝你一路旗开得胜！”
　　“不行，我也要祝你们，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作为你们的师父，都愁出白头发了。”我煞有介事的把头发抓了一把晃了晃。
　　他俩反而不笑了，眼睛既不看我也不看对方。
　　我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了，就直接问了出来：“你两发生了什么？怎么怪怪的？”
　　徒弟打了个哈哈：“什么也没有，你吃饭就吃饭瞎问什么，话说这家酒真不错，名字也好，跟这酒楼很配。”顿了顿他又瞟了一眼对面：“不过，有那样一个人，酒自然不会差的。”
　　我呵呵一笑：“这些酒都是用桂花酿的陈年佳酿，别的地方是绝对喝不到的吧！”
　　“你怎么好像很懂这家酒楼啊？”董茵问。
　　我抿嘴一笑：“猜的！”
　　她白了我一眼：“你就会鬼扯！”
　　我说：“这个酒楼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平凡的。”然后跟他说起老板的事，她点点头：“难怪。。。。真是个风雅的怪人”。
　　我想起他俩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诶！我问你俩的事，你们打什么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