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繁星.春水

5、梦中梦

　　每天都在你梦里出现的人突然在现实里和你见面，你会怎样呢？
　　我只觉得恐惧，尤其是我很清楚的记得我在梦里是怎样的陷害背叛了他。

　　事实上，我的梦应该是所谓的前生梦，前生的我，是个优伶，很红的优伶，在教坊中享有盛名，那时的教坊，还只是司礼乐之所，所以纵是王公贵族也不曾小瞧与我，于是，就在众人的吹捧中，我变得自负，目中无人起来，那时的我食珍馐饮佳酿，穿绫罗着绸缎，有那么多王公大臣们抬爱，我又何须为衣食犯愁？

　　直到那个孩子出现，我突然有了忧患意识，其实他长得不是顶标致，这优伶啊，得不得喜爱颜面上就占了七分，所以他刚近教坊时，并不起眼，可是我却发现了他弹得一手好琴，常说琴音如心音，这话不假，恐怕只有他这样心性纯真的孩子才能弹出那样空灵的曲子，而且进得教坊后，镇日见达官贵人出入，这天资聪颖的孩子竟早早的学会了待人接物，看着他逐渐现出优雅的风姿，我知道，这孩子将来必是我的一大劲敌。他比我年轻，年轻就是本钱，当我逐渐在年华老去的时候，他却正在逐渐成熟。

　　其实我知道，我本用不着生妒忌之心，反正这些年来银子宝贝也攒下不少，就算年华老去离开教坊，我也能娶上一门亲事，安然到老，可是……可是我偏偏还是嫉妒，一想到将来那曾给与我的赏识和掌声都会变成给他的，那些欣羡的眼光都会给他，我就觉得心中有千虫万蚁在撕咬，就觉得他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我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哪怕再忌恨我也不会行诸于色，相反，我总会对他特别的照顾，有人欺负他的时候我还会替他出头，只是，他不知道，那些人之所以欺负他，是因为我在私下里挑拨，背地里放出谣言，所以在我给他被打的伤口上药，听他对我说：“耿大哥，你是好人。”的时候……我在偷笑。

　　后来太后大寿，各地重臣藩王等无不进京祝寿，这段期间，教坊间的工作也多了起来，我一直想寻找将他毁掉的机会……也出现了。

　　康王是个外姓王，封地在遥远的西北边陲，他这人豪爽大方，而且性好渔色，于是我主动接近他，与他交好后常在他面前提起那孩子，引得他对那孩子起了兴趣……

　　同时，每每回到教坊，我都会装作为难的和那孩子提起康王，说他怎样怎样为难与我，并且对我有不轨的心思，还说要是被康王怎么样了，我还不如去死之类……

　　那孩子果然如我所想，愈来愈对我产生同情。

　　然后我和康王合谋，演了一出戏给那孩子看，表面上是康王逼我委身，那孩子果然跑出来求情，于是康王顺水推舟说若不想我去，就拿他代替。

　　那孩子也真傻，竟真个答应了。

　　再然后，我又暗中挑拨康王与权臣左相的关系，使得左相奏康王好色误事的本，接着又给康王出主意，要他弃卒保車，車当然是王爷，这卒……

　　于是那孩子就这样一步步的被我陷害致死，可笑的是他竟然临死也不知道幕后的推手就是我，还托狱卒带了口信，要我保重……

　　前生的我在害死他之后的了什么下场我不晓得，因为我的梦永远是在听到狱卒的口信后就醒来……

　　这个梦从我10岁起开始，如连续剧一般，连着循环播放了13年，直到我23岁，遇见了梦里被我害死的人……

　　我很确定今世的我与前生毫无相似之处，可那孩子，面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如遇雷击，紧接着就是无边的恐惧……眼前梦境中曾出现的场景不停的掠过，事实上，与其说我恐惧的是那个少年，倒不如说我恐惧的是我自己，是那个前世曾作出如此可怕的事的自己……

　　然而那孩子好像并没有认出我来，他甚至因为我的面色不好而询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

　　帮助？
　　我怎么可能要他的帮助？？
　　如果真的帮我……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好么？不要提醒我是怎样卑鄙的好么？？

　　可惜他听不见我的心里话，那次见面之后，我竟发现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他好像对我很感兴趣，只要见到我，必然找借口与我攀谈，于是我在他的“骚扰”下，日渐憔悴，那前世梦也更加的如影随形，从每个星期做上一两次变为每天。

　　终于，我在见到他又到我公司门前等我后，爆发了。

　　我问他这样缠着我到底什么目的，如果是想报复的话，麻烦他干脆些，不要这样残忍的折磨我的神经。
　　然后他突然很古怪的问我，他怎么折磨我了，难道我不是同性恋么？难道我不是很在乎他么？
　　我无语……

　　同性恋么？谁知道！我从10岁起就一直在做那个梦，每天每天都在自责与忏悔里过日子，自卑的我根本就没想过追女孩子，更加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得过日子，生怕有任何行差踏错，这样的我……谁知道我的性向到底是什么。

　　至于是不是只在乎他，那是当然！他是债主！！是我背负的罪孽的源头，多少年来，他前世的生命就像一块重石一样压在我的身上，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他？虽然把罪过推到他身上是无耻的行为，可是他如果不在我的世界里出现，我会好过得多，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惊弓之鸟。

　　……啊，啊啊，看我多可笑，我怎么忘了？我曾经害死了他，所以他折磨我是应该的，我应该为我做的事赎罪，欠下的，终究是要偿还的。

　　于是我问他：“你想在我这得到什么？”
　　他告诉我，他想要我做他的情人。
　　那么就做吧，既然是他这个苦主的要求，我又怎么违抗呢？？

　　我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笑得很开心，而我，心则沉到了无底深渊。

　　他是个好情人，尽管比我年龄小得多，可是他很细心，也很温柔，他的体贴和温柔就像一把刀，一寸寸的切割着我。

　　我越来越无法忍受，是的，无法忍受，当我以一个罪人的身份在他身边，却被他好似珍宝样对待的时候，我怎么能忍受得了在心底对自己的谴责？？

　　如果他只是玩弄我倒还好，至少那时我应得的，可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时时处处考虑到我，我崩溃了，被自己逼得崩溃了。

　　我约他到了我家里，将我多年来的梦境毫无保留的讲给他听，我是怎样因妒生恨，怎样挑拨离间，怎样设计陷害，怎样将他置于死地，我全部告诉了他。

　　听完了整个故事，他沉默了。

　　而我的心，也冷了，事实上，我之所以害怕他对我太好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怕他在知道我是怎样一个卑鄙小人后憎恨我，鄙视我，所以，与其在每天的胡思乱想中毁灭，还不如自己主动，至少那样我能做好心理准备，能够好受些。

　　他突然站起身来，然后在我的惴惴不安中，将我抱住：“你每天都想着你把我害死了？”
　　我点头。

　　“我的天！我说你怎么一天天见到我跟见了阎王似的……搞了半天，就因为一个烂七八糟的梦？？”听他的语气，好像很不以为然。

　　于是我连忙解释：“不是烂七八糟，这是我们前世的事，我很清楚，这是我们的前世。”

　　“我靠！这也行？？亏你还是上过大学的，好吧好吧，就算是前世了，怎么的？你也知道，那是前世了，现在的你，又不是那什么什么教坊里的幽灵之类的，而且也没害过我什么……”

　　“是优伶……就是演员的意思……”仅仅听语气，我就知道他说的“幽灵”和我说的优伶不同，他这个人太容易理解了。

　　“随便什么吧，反正害人的那个和现在的你没什么关系……再说了，你觉得我像是能够随随便便就被陷害的样？”

　　“……”当然不是，事实上……他不去陷害别人就已经很好了。

　　“你看看……所以说，我和那个被害死的白痴被什么关系，至于你，当然也和那个害人的混蛋没关系，就凭你这么小的胆子……叫你害人？？连只蚂蚁都不敢踩，还害人呢！”

　　……

　　我无话可说。
　　可是一直背负了那么久的负罪感，我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得了，我不管那些个没用的，我只问你一句：撇开那些有的没有的，你和我在一块，快乐么？”

　　快乐？如果不去考虑前世的事，我怎么会不快乐？再找不出比他更适合我的情人，我不是就是因为害怕自己过得太快乐，害怕失去，才会主动和他摊牌的么？

　　“行了，既然快乐就好了，你呀，就把那什么前世后世的东西给我痛痛快快的忘了得了，以后要是在做那个梦呢，你就当时看电影了，听见没？”

　　点头，除了点头我还能做什么呢？

　　在那之后……我再没做过那个梦……
　　我和他一直一直的在一起，而且变得很听话……有的时候我会为自己辩护

　　怎么能不听话呢？他可是我的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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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在做梦，而且梦到两个熟悉的男人……他们有时喜，有时悲，而我，有的时候是旁观者，有时却是他们自身……
　　以上的故事……也是我的一个梦，一个连续做了半个月的梦。

　　梦里，我是那个犯下罪孽的男人，有着一个霸道但贴心的情人，而梦醒后……我还是我……